《千觞未央》晏熙

63、六十一

　　我看着桌上的谍报一时神色莫名，这样的原由真是令人料之不及。
　　谁能想到这场涉及燮徵两国的暗谋竟然源至如此私人的恩怨？
　　情之一事，最是莫测难料。

　　事情发生在五年之前，若是书写在粗宣上，想必已泛了黄。
　　七品浅绿小官的女儿生来柔婉可人雅韵天成，自小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二人天天一处耳鬓厮磨早已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情根暗种私定终身，谁料，那女儿的父亲为了前程竟将她献给了徵国的延陵王。
　　送便送了罢，父母之命不可违，权贵之威难以触，只要心爱之人在王府里过得好，便已足够了。
　　可是，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就传来了那女儿的死讯！
　　表哥初闻之下悲恸难当，待哀思稍抑之时又觉得悲愤至极，好好的一个人儿，十几年来连小病都几乎没有的人儿怎么说不在就不在了呢？！
　　且殇书上的语言隐晦莫名遮遮掩掩，又不准家人前去殓看，草草下葬了事，这实在是不能令人信服。
　　表哥遂多方悄声打探，最后终于明晓，表妹之死果真是另有其因！
　　小家女儿的柔媚温顺是她的双刃剑，在为她赢得了延陵王的眷顾之时，也为她招来了王妃的妒恨。
　　真相明了之下，表哥大哭大笑状若疯癫，静思一月后，舍家财捐了一个小官。
　　许是因为此事之后他心黯意淡从此无心，无心则无伤，无伤则不倒，竟在区区三年之间迅速提升，官至徵国吏部侍郎，升迁之速不可谓不惊人。
　　而此时，仇恨的火焰愈烧愈大，报复，是他行尸走肉活在这世上的唯一支柱。
　　计划也从最先的只针对延陵王最终演变成了包拢至整个徵国的密密大网。

　　粗看之下，实在是惊诧莫名，再看之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沉吟半饷，为今之计当是考虑如何消弭这场涉及燮徵两国的祸事。
　　“夜月，你去将这份谍报送于崇珈处，另外，将守绪请来。此事既是关系到他徵国，与守绪细细商议方是妥当。对了，你锁定调查的朝中大臣是哪几人？”
　　“回禀殿下，夜月结合谍报先着重关注查看靖南提督许墒、户部侍郎公傕、云蔚巡抚唐熣以及西理巡抚吴昶等人。其中虽有一些以前与大皇子有关系，但更多的是中立之流，这一点让我很是疑惑。”
　　我以手支颐，缓慢敲击着桌面，微钝的声音响起在静谧的书房内。
　　心里有一丝不安在慢慢扩大，似乎有什么情况遗忘了，然而凝神细想之下还是一无所获。

　　“殿下，还有一人夜月不知是否要包括在调查名单之内……”半饷，夜月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表情再次开口。
　　“无妨，说来一听！”能让夜月犹豫的必定是与我有所关联之人，我的脑海中迅疾闪过几人面孔来。
　　夜月抬眼仔细看了看我的神色，方轻声吐字道：“户部员外郎——骆悠。”
　　这一惊让我怔在当下，怎么可能？！
　　且不说户部员外郎区区从五品等级，就是以我所知骆悠的刚正人品也不可能做出这等毁坏国基之事。
　　定是夜月手下的人弄错了。
　　“夜月，我相信骆悠，他不会是这种人，以骆悠的品性他做不来这样的事”，我停顿一下，接道：“不过，你再去细细查明骆悠是否与此事有所涉及，不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事关国之大事还是应该小心谨慎为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他日若是证实骆悠确系清白，我自会为今日对他的猜测道歉。

　　“依我看来，夜月不会无端对骆悠起疑，定是有了什么不得不让人生疑的蛛丝马迹。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更何况，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晓得道貌岸然的君子表面下会是何种心思？纵是错怪了去，你也不必内疚于心。明明白白查清楚了，才是对那骆悠真正的好意。好了，骆悠一事就此放过一边交给夜月罢，难道以他的能力你还不放心？”
　　我侧身看去，正见守绪斜倚着紫檀景福长绵升恒屏风慵懒立着。
　　“泰毓陛下。”夜月躬身一礼，退到我身侧。
　　“看看，夜月多有礼，不愧是我想挖角的对象哪。”守绪‘唰’的一声合拢鎏金百锦扇一脸轻浮的点上夜月的下颌。
　　夜月不动如山，连神色都未有一丝波动，冷峻的模样看得守绪没有了继续调侃下去的欲望。
　　“唉，都不晓得配合我一下，无趣，无趣之极！不过，今天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进来就听见了这么个让徽儿你心神不属的事儿，我倒是要看看那个骆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
　　“你一天很闲么？些许小事也让你这么上心。很好，我和夜月刚才还在说起你呢，这么一个大闲人放着不用岂不是太可惜了。”我轻笑看向守绪。
　　“咳咳咳……”，守绪一时被茶水呛住，好一会儿才止住咳嗽。
　　“让你做些事也不需要这么激动嘛，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来，快喝点水压压惊。”我‘好心’的把自己面前的茶碗向守绪推去。
　　“不，不，不用了，我怎么好劳烦徽儿自己受渴呢……原来今日不宜出行。”
　　“嗯？守绪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这个，我是说徽儿真好，舍己为人，将自己还未喝完的茶水让给我，真是高风亮节。”
　　“不错，今日你总算说了句人话了，值得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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