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觞未央》晏熙

49、四十九

　　弹劾唐氏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针对大皇子一党的打击持续不断的铺陈开来。
　　永成二十二年十二月七日，风驰将军胡章以私自囤积兵器粮草获罪，判斩立决，五服之内皆流徙边境，男奴女娼，永不准回京。
　　永成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三日，兵部侍郎王炜尙以受贿黄金两百万，卖官鬻爵获罪，判斩立决，抄没家产以充国库。
　　永成二十三年一月四日，留凌侯岳申以犯上大不敬，私作巫蛊诅咒于今上获罪，判凌迟，除爵，阖族贬为庶人，三代以内不得以进士科登殿。
　　永成二十三年一月十日，户部尚书张启以赈济天旱之款私饱中囊，致使郑、笃、狄三州百姓民不聊生，十室而九空获罪，判东市斩首，挫骨扬灰，以谢百姓。
　　永成二十三年一月二十一日，威骑将军李域纪以强掳民女，恃强凌弱，践踏百姓，草菅人命获罪，判东市斩首，悬尸于东阳门外十日，以供百姓鞭笞泄愤。
　　……

　　接连下来，大皇子一党几近全军覆没，而朝中各大势力望风而动，崇綦日渐孤立。
　　父皇龙颜大怒，神色一日阴沉过一日，天子之怒已濒边界。
　　奸臣之除，天下百姓莫不拍手称快，颂扬陛下及俍王殿下盛名之声日涨。
　　皇储人选，也随着我与崇綦之间的争斗而日益分明。
　　这步步紧逼，终究让崇綦失去了理智，明里暗里针对于我的行刺数不胜数防不胜防。
　　俍王府内众人人心惶惶，整日提心吊胆，侍卫围巡一刻不敢松懈，维伤和夜月说什么都要与我寸步不离，以防不测。
　　每晚留宿之处，总是一变再变，弄得我睡眠极浅，精神不振。
　　想来也是好笑。
　　崇綦每每与我照面，神色极其僵硬，目光阴翳怨恨，拂袖一怒就算是招呼了。
　　我也不甚在意，只是微微一笑而过。

　　正月里的气氛总是热闹而喜庆，府内焕然一新，连日来的紧张也被冲淡了不少。
　　杳晴沉稳细心，阿萤大方得体，府内诸事就交予她俩操持，省却了我不少心。
　　倾采最是调皮，东看看西瞧瞧，到处添乱，很是闹出了不少笑话。
　　我对她的天真活泼是一贯纵容，深府大院里难能可贵的就是保有纯真。
　　维伤忙着抚慰教中下属，联系烟赤总坛，只晚上安寝时方能见着他。
　　最近几月，因着刺杀之事我都是与他同眠，维伤不放心，晚上总是半醒着，已是明显消瘦了，看着让我愧疚极了。
　　原本让他去别处睡着，但半夜醒来，总是能看见他守在我床边，如此下来，也只好随他去了。
　　与他们相处，每一时每一刻都让我感到幸福，庆幸这个家的温暖。
　　有了他们，还有崇珈、夜月、小昰儿，我想无论前方是怎样的路，我都不会觉得孤单，都会坚定的走下去。

　　在宫中用了除夕宴后，我匆匆赶回王府。
　　因我没立正妃，杳晴疏萤倾采维伤四人都是不能跟去的，而我答应了他们会回来一起守岁。
　　今晚的天空有了些许的不同，千家万户均秉烛欢聚，天幕竟被染上了淡淡红色，呵气成雾的清冷空气里沁着丝丝甜暖，催着路上行人赶紧回家。
　　我拍拍流火，加快了速度。
　　刺骨的寒风割面如刀，可我的心里轻松愉悦，倒也不觉得难受。
　　“殿下，夜冷风寒。”夜月催动坐骑与我并驾齐驱，将一件玄狐镶白貂边的立领披风裹上来，寒意顿时散去了不少。
　　我侧头微勾嘴角：“新的一年总是要有新的物件才好，夜月，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夜月今日着了一身宝蓝流云鹤纹锦衣，霜还锦的质地，顾羡坊的绣功，皆为衬出他如月般的清冷孤高，出世翩然。
　　忽而，这冷这淡被他眼底的温柔化去，干净清冽的声线没有了平时的慑人肃然：“什么都可以么？那夜月想要殿下腰间的玉玦。”
　　我一怔，低头看向那块纹饰普通的玉玦。
　　纯白滑腻的羊脂玉，质料虽是上乘，但花纹委实谈不上精致，甚至连图案都算不上，歪歪扭扭的几笔，不说，谁也看不出这是刻的一只凤凰。
　　在我为数众多的佩饰中，这枚玉玦太过不起眼。
　　今日进宫时走得匆忙，随意佩上的玉饰竟是这枚小时候亲手雕刻的玉玦，记得当时，是我用夜月练功用的匕首一笔一画仔细刻出来的，为此还割破了手指。
　　“不是说，得要新的物件才有好的寓意。这枚玉玦是多年的旧物了，怎么能作新年礼物？换过一样罢。”我紧紧手中的缰绳。
　　“它在殿下看来是一件旧物，但对我来说，却是新的。难道说殿下舍不得将它送出？”夜月脸上闪过一丝怀念。
　　我单手解下玉玦，抛过给他：“夜月竟会对我开玩笑了，这才是真真难得。好罢，若是日后你后悔了，可不许找我换。”
　　夜色里，他的双眸粲若星辰，黯淡了天地。

　　进了暖阁，阿萤她们正围坐在一起闲谈，气氛平和融洽，我站在外间含笑看着，不忍扰了这情景。
　　“殿下，你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过来呀，我们可都等着你呢。”倾采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我解下披风递给夜月，眨了眨被寒气冻得有些冷硬的眼睫：“可不是看着你们气氛正好么？等久了罢。”
　　吩咐红袂另上些糕点瓜果，我在他们中间坐下。
　　谈笑间，在倾采打了无数个哈欠之后，子时终于来临。
　　府内早已备好了烟花火烛，吉祥钟声里，漫天姹紫嫣红，满地火树银花，分外好看。
　　我在这美好一刻，微笑许下心愿。
　　一愿燮徵两国永世修好。
　　二愿大燮江山稳固晏然。
　　三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