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觞未央》晏熙

48、四十八

　　最近一段时间母妃的精神总是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上兴趣来，每次用膳只是两三口便作罢了。
　　召了御医来诊视，也总是说不清原因，只开了些开胃和脾的补药。
　　眼看母妃身子一日弱过一日，我急得无法，每天差人收罗各色精致小点送进宫去，也于事无补，总是原样撤下。
　　想起最近不安定的因素颇多，心下对母妃这来得诡异突然的病症有些疑惑，却又无可奈何。

　　“尽欢，母妃今天的精神还好么？膳食用得怎样？有没有多吃一口？若是母妃想吃什么菜品糕点，宫里没有的，就赶紧着人告诉我府上。无论怎样，母妃的身子是最重要的。”我立在斯云宫正殿外的廊下压低声音对母妃的贴身侍婢说道。
　　“回殿下，今日娘娘精神看着还好，笑了几回，连带着午膳时也多用了一小碗玉瑶八珍汤。想是殿下的孝心使得娘娘的病好起来了呢。刚才娘娘醒来还在念叨殿下，您快请进去罢。”尽欢躬身撩起珊瑚帘子道。
　　我整整身上衣衫，敛去眼底的疲惫，带上隐隐笑意，方进了殿。

　　母妃歪在海棠春睡榻上，拿了个绷子细细绣着，鉴霞锦上的图案已初现，是一幅观音送子图，白白胖胖的娃娃娇憨可爱，十分讨喜。
　　我走过去，轻轻拿走绷子：“做这些伤神，歇歇罢。徽儿给你揉揉肩可好？”
　　“还是徽儿最贴心。我赶着在这几天里把这幅观音送子图绣好，送给倾采和杳晴。不是我着急，她俩都进府一年多了，也是该有了。也不知道我这身子还等不等得到抱孙子的那天。她们嘴上不说，心里也该是急的，毕竟你都要到十八岁了，偌大的俍王府连一个子嗣都没有。你虽成天忙着事，还是要抽出些时间来多和她们亲近亲近。现在又多了个疏萤，母妃可是盼着哪。”母妃略微消瘦的脸上浅笑宛然。
　　我愣了愣，感觉面上热热的：“母妃说哪里话，你会长命百岁，活得比任何人都康健。既是你的愿望，徽儿自当努力给母妃抱孙子。听说母妃今日午膳时胃口好了许多，想必这病在好起来了罢。”
　　“嗯。这当口我生了病，真不是时候，徒叫你分心。近来，徽儿怕是忙坏了罢，眼底青黑一片，再怎样，总还是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只要母妃的病好起来，我就再高兴不过了，又怎会觉得累？”
　　母妃摸摸我的面颊，眸中温柔慈爱：“你这孩子就会逗我开心！既是这病有了起色，你也不用天天两头跑了，怪累的。晚膳我叫人准备了你爱吃的零陵流香瑞福鸭、八宝丸子、参茸栗酪羹、响铃脆、瑶池清供汤。母妃已很久没有同你一起进膳了。”
　　我拿起梅花几上的玉梳替母妃抿抿略微有些松的发鬓：“有徽儿陪着，那母妃可要多用一些膳才好。”

　　昏黄的烛光摇曳，将我的身影剪映在雪白的墙壁上，间或寒风吹过，烛芯一晃，那剪影便也跟着一晃，仿若无声的影戏。
　　我专心的翻看着桌上的密报，温暖的书房里只有翻动纸页时的沙沙声。
　　良久，我揉揉太阳穴，伸手去拿红袂放在我左手边的茶碗，却碰到一片温热的肌肤。
　　我惊讶抬头，撞进一双幽深潋滟的凤目。
　　维伤半倚在金丝楠木裱云龙纹缂丝大桌上，正握住馥郁飘香的茶碗，他轻皱眉头：“这样晚了，你怎的还不休息？茶水虽是提神，但喝太多岂不是等会睡不着？你若是渴了，我这就去炖点冰糖梨汁来。”
　　我拉住维伤的衣袖，阻了他转身的势头：“这些事叫侍人们去做就好，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接你进府好几天了，却一直都没有时间去看你，维伤，你不会怪我罢？”
　　维伤摇摇头，从后面揽住我，氤氲的气息呼在我颈间：“看着你这样累，我心疼得紧，恨不得自己替你遭这些罪。你不用担心我，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我想你了，想得心都疼了。”
　　我转过头去，温柔一笑，在他嘴角浅啄：“是我不好，冷落了你。今晚我不看这些劳什子了，陪着你可好？听说你改造了曼珠院，我去开开眼界，可是变了烟赤风情？”
　　“嗯。早就想让你去瞧瞧，可不是见你忙么？现下就去罢，也不知这么黑还看不看得见。”维伤侧过头来加深这个吻。
　　“看不见也不要紧，眼前就有大好的风景，那些死物又怎么敌得过？”我半眯眼看向维伤，他的面上酡红一片，妩媚惑人。
　　强自压下腹下火热，我携了维伤展开轻功掠向曼珠院。

　　夜色里，那大片的火红曼陀罗兀自开得妖娆，点点雪丝嵌缀其上，经月华一照，莹光流转，仙灵之气逼人而来，不知天上人间。
　　我奇道：“这样冷的天，曼陀罗还能开花？真是让人吃惊。”
　　维伤拈起一丝墨发，月光下，他笑得倾城魅惑，声音清冷：“这有何难？区区之事，我延真教还是有办法做来。崇徽，你喜欢么？”
　　我吻上维伤绯色的唇，清凉柔软中蕴有一抹甜，他微启唇，似邀请般引人沉沦……

　　天将明时醒来，维伤还在沉沉睡着，他有力的双手紧紧环绕着我，不留一丝隙缝。
　　在他的怀抱里，是温暖，是安心，是悸动，可以让人托付所有。
　　我用手轻轻触碰维伤长翘卷密的眼睫，勾起嘴角，浅浅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