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觞未央》晏熙

46、四十六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我稍提高了音调。
　　夜月跪在一射地之外，他深埋着头，我无法看清他此时的表情：“殿下，夜月失职。那人确是我挑选进入玲珑苑的，没能调查清楚其身家背景以致酿成大错！殿下，请治属下办事不力之罪！”
　　我皱眉看着手中盛满深褐色调理益补药液的玉盏：“我是怎么告诉你的，夜月？你不是我的属下，你是我的朋友，我重要的伙伴，你不必做这些生分的事，起来罢。人非圣贤，孰能无错？更何况你做任何事我都是不会怪罪的。”
　　“不！殿下虽然这样说，但夜月怎能失了分寸？做错了事必须受到惩罚，如此方能思训谨记。”
　　我气极反笑：“你太倔强！刚极易折，夜月，这样不好。你忘了当初的誓言了么？”
　　他猛地抬起头来，眸中光华一闪而逝：“夜月一刻不曾忘却，我说过我会做殿下的刀与盾，为殿下扫清前行道路上的荆棘，阻挡任何不利的事物。夜月一直记在心里。”
　　“这就是了。夜月永远是我最骄傲的刀与盾，没有人会比你更让我安心，若是你受到那些无谓的责罚，又有谁来做我的刀盾？你知道如今的情形甚是复杂，现在不是你用处罚来逃避自责的时候。若是你执意要这样做才好受，那么我对你的处置是做好接下来的任务。你可满意？”
　　“……殿下终究对我太宽容。夜月领命，定不负殿下所望。”夜月冷凝的脸上有着一丝动容。
　　我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下浓浓药液，撇撇嘴，伸指拈起一颗盐渍梅脯放入口中才稍缓了苦涩：“那叫解忧的女子确实解忧，可惜解的是别人家的忧。当日一见，是觉得她有些面熟，竟不成想是崇綦的侧姬。崇綦也真舍得让这样一个美人成了章台柳，实在是不懂得怜香惜玉。既然问讯已毕，那么也就不必留着她了。早一步远离这些阴谋阳谋，对她亦是解脱。”
　　“殿下心慈。”夜月听闻解忧之名瞳孔蓦然紧缩。
　　“去罢。帝都的天将要变了……”我看向窗外落红纷乱，低低叹息。

　　俍王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时隔两年之后再次重燃龙凤呈祥花烛。
　　我身着千叶蔓草纹的吉服冷冷注视着络绎不绝前来的宾客，心中思考着目前朝中的局势。
　　燮国兵权三分，唐氏一族独占一分，且是西北重军，世代军威累积，实在不容小觑。
　　外祖父皦峥乃文臣之首，天下学士泰半出自其门下，清议舆论可控于掌，只是如今形势，文不压武，落于下风。
　　其余中立之派、保嫡之派、望风草之派如今也会在看清势头后选择如何自处。
　　现时看来，崇綦略占上风，可是接下来就不定如此了，想必几天后的朝堂定会极精彩。
　　我不禁轻笑出声。

　　“殿下，诸位客人都到齐了，请移步大堂。”青蕗恭谨请道。
　　“云倾公主的銮驾从宫中出来了么？”我侧头看向身边的夜月。
　　为表对徵国长公主的荣宠礼遇，父皇特许阿萤乘坐帝王之辇从宫中出嫁，这也让那些对阿萤的徵国血统有微词的人缄了口。
　　“已动身了一刻钟，不久即会到达。”
　　“那先去府门。”我理理袍服下了争风楼。

　　装饰着明黄色薄纱的銮驾停在府外，风扬起，纷飞彩纱间一只素手优雅的向我伸来。
　　我上前挽住阿萤，她一身千重毓金缠凤明红嫁衣飘逸如仙，银发璀璨夺目，绿眸珍贵如宝石。
　　呵，我的新娘多么美丽。
　　我温柔笑着，与阿萤并肩迈入。

　　宾客满座，钟鼓馔玉，斗酒十千，舞姬娇媚，歌声婉转，这无疑是一场盛大的宴会。
　　数杯武陵春下肚后，我借口不胜酒力辞了出去，让崇珈替我继续应酬。
　　绕过照影湖，快步走过纵意廊，再从梅树林的小径穿出，我成功的把那些跟着我想一窥徵国长公主真容的人给甩掉。
　　呼一口气，我转步走向为阿萤准备的嬅倾阁。
　　枝木扶疏，画角檐清，亭台楼阁，暗香袭人，嬅倾阁虽是以阁命名，却是一处独立精巧的庭院，夜里不若白日时鲜明夺目，但经此刻喜气红灯印染，反倒别添一番韵味。

　　“殿下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难道是不忍心新妃子一人枯等喜床？”春妈妈轻笑打趣道。
　　我详作微怒：“本王怎会那样急色？不过是嫌前院太过吵闹罢了。”
　　春妈妈抿嘴一笑：“是是。殿下快进来吧，外面太凉。”

　　烛影摇红，佳人如玉。
　　我俯身在阿萤耳边温柔说道：“阿萤，累了么？用些东西可好？”
　　此时阿萤已去了覆面的轻纱，脸色娇红若盛开的芙蓉。
　　“徽……”阿萤低低唤道。
　　我挨得更近，握住她的手：“阿萤，你虽孤身一人远离故土，但今后我总是会在你身边陪伴你，不会让你孤独寂寞。我们都会幸福的，你愿意相信我吗？”
　　“阿萤一直都相信，能带给我幸福的只有徽一人而已。”
　　她柔软的话语让我怦然心动，我不禁轻抬起阿萤下颚吻上去。
　　室内春情无边，红绡帐内鸳鸯颈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