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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地重游 ...

  •   入夏的第一天,养父拿着厚厚一叠资料走进我的房间。
      “柔儿,有个跟踪采访课题,在西北山区,大概需要半年时间。采访在那儿驻扎的军人。”
      “我去。”
      我深吸一口气,暗自庆幸养父不知道还有个周风光同学的存在。
      换个环境也好,这是谁说的?我支起下巴,脑海里涌现出的都是那个春日午后金色的阳光,和那一双温暖的眼睛。这样不告而别,他会生气吗?
      终于还是忍不住,最后一天跑去跟风光说了一声。
      可怜的人,这么重大的事竟被蒙在鼓里。他终是忍不住,搂我在他的怀中,轻轻地说:“没关系的,半年……我等你回来。”
      我的泪水无声无息淌下来,即使是真的不爱,这样的话语也足以让任何女孩感动。
      可是感动要加上调味,才会很美味。
      背起行囊,一人上路。
      到达军区已是夜幕阑珊。漫天星斗。
      接待我的唐营长迎了出来,他已经年界不惑,但风神硬朗,长年军营生活难免磨平棱角,但这位两鬓斑白的军人笑起来仍然很有魅力,看得出来,他年轻时候一定十分英俊。
      唐营长打趣道:“龙小姐今夜到来,真是使我们偏僻军区荧荧生辉,不知道又有多少小战士要为你失眠了!”
      我笑笑,并不答话。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句这样赞美的话,我的心再不会荡起任何涟漪。
      只是,偶尔还是会偷偷地想,我妈妈长得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和女儿我一样喜欢穿裙子,喜欢扎素净马尾,喜欢素面朝天不施粉黛。
      中学时候读白居易的《长恨歌》,泪水洇湿枕头。红颜为何总是祸水,天生丽质竟成为杨妃的坟墓,我想不通,有一段时间,竟痛恨别人说我美丽,放学回到家中便关起房门在脸上抹灰。
      唐营长带路,这真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他似乎说了很多话,我因为想着别的事,并未仔细聆听。
      只注意他说的一件事,这个荒远的山区,二十年前曾是一个大学生军事训练基地。
      “呵呵,这里曾叫做怀柔军训基地,真是与龙小姐颇有缘分啊!”他大笑着。
      我微笑着:“那么,唐营长,为什么现在又不是了呢?”
      唐营长却许久不语。
      终于他开了口,指着刚好路过的一处险峻地势说:“十数年前,这个大坑摔死过学生。”
      我愣了愣,不自觉停下脚步。
      仔细看这个坑,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天坑足有五十米深,四周被大树环绕,肉眼很难看得清楚。坑壁陡峭且完全呈与地面垂直状。里面阴深深冒着可怖的白烟,或许是夜深,才会有这样的浓重雾气。
      我站在坑旁,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象要被这神奇的大洞吸了进去。我情不自禁地蹲了下去。
      唐营长大叫一声:“小心!”
      我回过神来。却不知道刚才究竟着了什么魔。唐营长又道:“这个坑边缘十分湿滑,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失足跌下。原来这儿的军事基地很大,这个险坑也被圈在里面,因为比较隐蔽,当时人们并未发现,直到出了事,唉……”
      我不语。脚步却跟了上去。而耳畔,老是盘旋着大洞口的呼呼风声。它想对我说什么?
      记者生涯总是苦累交织的。前面一个月,我每日清晨五点钟起床,洗漱完毕后在公鸡叫声中跑出满是蟑螂的小平房,手拿数码相机,跟着军人满山走。中午饭常常是吃不饱的,而晚上则更苦,蚊虫叮咬,野兽出没,我还要在昏暗的光线下完成一天的记录。
      带来的一本权当消遣的小说,我每夜枕着它入睡。
      山区日头毒辣,未足半月我已晒得与唐营长一般黑。整日穿着迷彩服戴着军帽满山跑,唐营长都快认不出我来了。
      而与养父的电话中,总是开心的语调:“过得不错,最近又长胖了。帮我问候琪琪。”
      琪琪是我走之前送给养父的猕猴,怕他寂寞才买的。
      我没有与风光联系。本来就是为了离开一段时间。只不过午夜梦回,我总能看见那个春日午后烫金般的阳光,一点一点洒在他的额头,熔化了我的心。在梦里,青青的草原,蓝蓝的天空,我策马与他并行,心中却无端端地感伤。
      也许是身体对我不服气的抗议,一个月零三天的时候,我生病了。可能潜意识里并不希望早日复原,所以这不痛不痒的感冒居然拖了十余天。我也并没有减轻工作量,只不过每日上山军包里都藏着大大的塑料口袋来装擦完鼻涕和眼泪后的卫生纸。
      也没有服药。我怕那些白白软软的球体。
      很小的时候,养父曾害过一场重病。他每日需服用大量药物及维他命C,我天天看他准点服食各种药品,竟躲在桌子下不肯出来。年幼的我,什么也不懂,独独害怕自己唯一的亲人会从此远离。直到养父停止服药后,不见了那些白白软软的球体,胆战心惊的我才告别了桌子底下的漫长生涯。
      至今回想,仍觉恐慌。在我眼中,那些药丸,都是夺命的家伙。不吃竟成安慰。
      更多时候,我不想让人看见我的样子。桌子底下其实很温暖。
      周风光常常打趣我:“龙十佳学生在奖学金答辩会灵牙俐齿,在运动会上飒爽英姿,在文艺汇演上技惊四座,在学生会工作中出尽风头,可谁能知道,这位大名鼎鼎的怀柔小姐居然怕黑……”
      他是幽默的,也很会猜中我的意思,但他无法温暖我。虽然他尽了全力。对于他这样的优秀男子,能这样做,已属不易。
      纵然,他半年来的悉心呵护尚不及史地文的一个眼神。女人真是愚蠢的动物,忍心辜负多情人的默默凝睇,却为了野性的回归可以奔波天涯海角。
      圣经上说:“爱如捕风”,我们都没有翅膀,却甘愿做那捕风的人。
      这一泓伊豆的温泉,是雪融化时偷偷流下的泪水。是天是地给我的惩罚。
      这一夜,我发烧躺在床上。
      边区的夜,冷风拂面,清秋残月。
      朦朦胧胧中,我忽然看见金发蓝眼男子乘风来到我的床沿。我知道是梦,却突然失控了一般,跳下床来,扑到他怀里。
      在温暖的港湾里,我静静地流泪。
      幸福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温柔抚着我被风吹散的头发。我知道,捕风的那个人,他来了。即使是梦,我也开心。
      可是这并不是梦。
      史地文轻轻地问:“我去见了伯父。他说你在这儿,我不放心,就连夜赶过来了。你好些了吗?”
      怎么能不好呢?怎么能不好呢。我在心中默默地说,幸福的感觉像花儿一样开遍全身各处。
      我扶着他的手,慢慢地坐起来。望着他。
      他也望着我。
      “美好的夜晚,不是吗?”我俏皮地说,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蓝蓝的眼睛,好象闪烁的星星下平静的海面,这一刻里面有我的倒影。我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的手劲可真大,哪天我们真可以比比手劲。”他朝我眨眨眼睛。
      那一瞬间,我真的沉醉在蓝蓝的海洋里,突然不敢动了。泪水汹涌而出。
      我怕失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史地文就走了。他有文化差异课题要完成,这是交换学生在我们学校最重要的一项作业任务。
      我在日历上面画了一颗心,里面用红色水笔写着:“温柔的一夜”。
      奇怪,太阳出来之后,病竟然好了一大半。我容光焕发地奔上山头,抢占了有利位置。
      史地文,你是我的太阳。
      他第二次来的时候,正是酷暑。也是夜幕降临时。
      “知道你怕黑,所以选了这个时间来。”他拥抱我。
      我不语,低头窃喜。我拼命想忍住笑容,可这笑是从心里发出来的,哪里忍得住?
      史兄看着我的脸颊,温柔地说:“你真美。”
      我是真的喜欢他这样说。
      只有他这样说能让我欢喜。欢天喜地。
      “我爱你。”话一出口,我自己都震惊。原来我一直不曾了解自己,原来我可以如此坦白。
      这次轮到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不愿松开。

      你的手,曾经拥住我的肩。呢喃着爱我直到永远。
      可我的泪,为何还会不停地流下……
      如果知道结局,我和你,还会相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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