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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遇 ...

  •   “这里有一个笔记本,在你门口发现的,我以为是你的。”
      我迎着史地文的目光,接过这一个厚厚的沉甸甸的硬壳笔记本。它已经很破旧了,不知是哪一年的遗物,竟落入我的手里。
      扉页上只有四个字,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见:“怀柔军扎”。

      今天是来怀柔的第一天。丝雨淅沥。突然想起李义山的诗句来。
      “凄凉宝剑篇,羁泊欲穷年。
      黄叶仍风雨,青楼自管弦。
      新知遭薄俗,旧好隔良缘。
      心断新丰酒,销愁又几千。”
        不管怎样,又算是过了一天。我讨厌军训。高中时的军官十分严厉。我曾在烈日下晒昏了过去,但那肥胖的军官竟不准我离开。尚记得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耳畔剧烈的轰鸣。我在毒日下闭上眼睛。后来妈妈为了医治我从此患上的耳鸣不知走了多少地方的大医院。医生一看见我,总是遗憾地说:“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得了这种病?”他们使尽浑身解数来医治我,可我一想到那年的烈日,我就心悸,总是治好之后不久再次复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今日见到的教官有些不同。
      教官一身浅绿军官服,白手套,肩膀上的军衔上有闪闪发光的几颗红五角星,黑皮鞋擦得裎亮。他很瘦,也不见得有多高大,但他挺拔的站姿让他成为训练场上最高大的一个。帽檐压得好低,我只注意到他的脸很黑,但是看不清面容。
      我们这一班的女生由他训练,一群女孩子花枝招展地走过去,也不站队,就开始唧唧喳喳起来。
      我在那群女孩子中夹杂着,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教官。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盯在别处。没看我们。
      我突然很欢喜自己站的位置,我看得见他,他却不能看见我。
      太阳真是毒辣。换好迷彩服,即使站在训练场上一动不动,汗水依然串珠般滚落。
      我一直注意着教官,他纹丝不动地站立着,脸上虽已被汗水洇湿,仍然站得笔直。像一棵树。
      “军人的气质真是与众不同啊!”女生中已经有人发出感慨。
      旁边的教官有的在哈哈大笑。他们注意到这个从一开始就活跃异常的高佻白皙女生,头发烫成小麦色,麦浪滚滚。她斜着戴军帽,一双水嫩大眼睛挑逗地看着旁边的几个年轻军官。
      有一个小个军官慢慢走过来与她搭讪。她穿着军装居然腰肢可以水蛇一般娇媚地扭动,脸上盈盈笑意,煞是迷人。
      旁边的军官看得呆了。
      我想,军人在这偏远军区长期驻扎,会寂寞的吧。
      只有我们这一班的教官,从始至终站得挺拔。目不斜视。真是好棒啊。我不禁在心底为他暗暗喝彩。
      下午整理内务,我在家是什么也不做的,所以很艰难。被子老是套不进被罩,我下铺的女生可能是注意到我的大汗淋漓吧,窜上来帮我收拾。
      我也叠不好被子,她帮我叠成豆腐块落在床头。
      “谢谢你啊。”我很感激她。
      “不用。你长得真像洋娃娃,不过你看起来很没有力气啊。”她扎着素净的马尾辨,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布衫。看得出,是来自条件不太好的家庭了。
      我看了看床架下面,那里贴着每个人的信息。
      这个纯朴的女孩,叫做刘春平。比我大两岁。
      是不是我真的如春平所说那样柔弱?我只想当个诗人。能把平凡的日子变成纪念日,永恒变成未来时。
      到了夜间,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我们满足地坐在房内。房里大部分女生都围在一起讲鬼故事,可我天生不喜欢热闹。心中窃喜身边还有春平陪着。
      春平在补一件小褂,我挨着她坐下,从包里翻出一册唐诗,随手翻了一页,恰是李义山的《春雨》: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远路应悲春婉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玉珰缄札何由达,万里云罗一雁飞。”
      我忽地想起今天白天教官在训练场上那挺拔的英姿。不自觉地猜想我们的教官摘下军帽的模样。
      春平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低低地说:“你知道吗,我们的教官与我同岁呢,我今天打饭时无意听小卷毛说的。”
      小卷毛,就是那个水蛇腰女孩。
      短短半日,她就打探清楚了各个教官的年龄及喜好,再过几年真会是个尤物。我不喜欢这样的女生。
      但我也从来不会讨厌一个人,因为讨厌带给自己的,只能是无休止的难受感觉。
      不过教官只大我两岁,亦足以令我震惊。那么小,却有如此好的意志力,我更想看看他的真面目。
      机会真是说来就来。
      雨停之后,时间尚早。各班组织开班会。
      真的很巧啊,我所在的班的班长竟然就是他。
      突然一丝甜蜜划过心头。
      再次见面,他脱了军帽,但是因为夜幕深沉,我依然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们坐在木头小凳上,听他讲第一句话。
      教官似乎很紧张,因为我注意到他的左手使劲摩挲着衣角。我拼命掩饰住笑意,可是他的目光却老是游移在我旁边的春平身上。
      他说:“我姓毛,大家以后就叫我毛教官。我今年才来带学生,可能与你们中的某些人同岁。”
      我们用掌声欢迎这位最年轻也是刚刚上任的毛教官。小卷毛在我身后发出尖叫。我们大家都笑了,都是一群稚气未脱的小孩啊。
      我看着毛教官腼腆的微笑。军人的笑看上去真的与众不同,可是到底哪儿不同,我却不能说得清楚。
      先是学员自我介绍。我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说的,只记得站在他旁边的我在发抖。也许是无意识的,我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汗臭味和一种军人独有的气息。有点迷醉。
      军人,一个多么奇妙的词汇。
      小卷毛说了很多,不时用余光扫扫教官。毛教官却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始终游移在春平的身上。
      春平当然也不是一个很开放的女孩,她用手挨了挨我的衣襟。我凑过去,她压低声音说:“毛教官怎么老是看着我,我真是受不了了。”
      我冲她笑笑,就在转过头的一刹那,我触碰到他的目光。虽然是在暗夜中,我还是摸清了那一个灼热的眼神。
      在后来编排队伍中,我老是笑,拼命想忍住,可是怎么也忍不住。好象小的时候吃跳跳糖,那种甜蜜刺激又掺杂点疼的感觉。我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春平依然站在我旁边。她几次诧异地偏过头来问我怎么了,我依然止不住笑。心中好象暖流注入,我只能笑。
      就是那一夜,我好象环游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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