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千水盈盈

3、第二章

　　幽兰生山谷，本自无人识

　　第一节深谷中的兰花
　　蜀中境内，高山深谷无数。其中有一谷，江湖人谈之色变，那就是——万劫谷。凡入谷者，皆是有去无回。
　　万劫谷周围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从谷外看去，谷中雾气缭绕，宛如人间仙境。附近樵夫及采药之人常可听见婉转的音乐声，美妙之极，令人陶醉。曾有许多人被这乐声吸引，不由自主地踏进谷中，就没人见他们再出来过。久而久之，就有一个传言说，谷中有鬼，而那音乐声便是冤鬼的哭泣，是用来摄人心魄的。倒是有胆大的江湖中人想探个究竟，入谷之后，也都失去音信。自此，江湖上就有“入万劫谷者死”的说法，几乎没人再敢靠近万劫谷。

　　万劫谷入口的树丛里，幽兰一身白衣。“素素，素素，快过来呀！”
　　“姐姐，什么事？”一身淡黄色衣服的幽素，拨开树枝，走近来
　　“这只小兔子，它受伤了。”
　　一只兔子伏在草丛里，雪白的长毛上沾染了斑斑血迹。它显然动不了了，两只小眼睛怯怯地盯着两个姑娘，身子瑟瑟发抖。
　　幽兰轻轻走向小白兔，一边柔声说：“小家伙，别害怕，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小兔子颤抖着站起来，想逃，却又无力地瘫软下来，被幽兰抱起。原来，它的一条后腿被树刺划开了一道口子，血还在流着。
　　“它伤得不轻。咱们带它回家吧。”幽兰说。
　　“嗯。”幽素点头。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会是谁？已经有很多年没人敢靠近万劫谷了。现在又有谁会来？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下，随即隐身在树丛里。
　　“吁——”一个蓝衣的青年男子勒马停在谷口。“万劫谷？”他谨慎地环顾了四周，伸手摸了摸背后背着的东西。“即便是鬼谷，我也得闯它一闯。”
　　一阵马蹄声后，那人便消失在浓雾之中。
　　“姐姐，他这样贸然闯谷，很危险呀！”幽素着急地说。
　　“赶紧，我们快去看看。”随即，两个姑娘便消失在浓浓的白雾之中。

　　雾气很浓，能见距离还不到十步。方延亭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一股奇香？”方延亭暗道，“好奇怪，时有时无，似花香，却又混着青草的气味。”一种武林中人特有的警惕心顿生。“不会有毒吧。”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周围的鸟儿还在唱歌呢，而且他的马也毫无异样。那股淡淡的香味让他神清气爽。他不禁笑了一下。
　　这里有好多枯骨呢，果然像江湖上传说的那样，这里是一个鬼谷吗？那既然这样，追杀他的人应该不敢贸贸然闯进来吧。
　　方延亭继续前行。香味却越来越浓。他渐渐觉得胸口隐隐有一丝疼痛，心下大叫“不好”，急忙下马运功驱毒，却为时已晚，只觉丹田之中顿时剧痛难忍，真气根本无法凝聚。
　　什么毒如此厉害？自己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会中毒？难道真的是那股香味在作怪？方延亭悔恨交集，不该大意啊。“难道我方延亭就此葬身此处？”想他方延亭乃是堂堂武林盟主之子，武林名门之后，还未来得及一展宏图，就葬身在这荒山野谷之中岂不是太过冤枉了？
　　他只感觉意识渐渐模糊，两股热流从鼻子里渐渐流出……

　　优美的乐声传进方延亭的耳朵。据说此谷之中有冤鬼，难道这就是冤鬼的哭泣吗？
　　他渐渐清醒过来。这是哪儿？做梦吗？在阴曹地府转了一圈，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这是一个山洞，大概五六丈深的样子。洞中摆一张石桌，三张石凳，还有自己此刻正躺在上面的石床，其它摆设极其简单，除日常之用别无他物。一侧的石壁上还有一道虚掩的石门，有一股药味儿从门那边透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儿？我不是中毒了吗？一连串的问题在方延亭脑子里闪过。他试着运功，虽然仍感觉四肢虚弱无力，但真气已经能正常运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剑，我的剑呢！”他叫道。
　　音乐声戛然而止。随后，一个女子走进来。她浑身白衣，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过腰际，头上没还有过多的发饰，只用白丝带束起，却更衬出她脱俗的气质。优美的脸庞，白皙的皮肤，一双美目中清波闪动，红润的双唇略带笑意，举首投足宛若下凡的仙女。
　　“你醒了。”语出带笑，声若轻风，细腻温柔，令闻者心醉。
　　方延亭竟一时呆住了。原以为万劫谷是鬼怪云集之地，却不想是这样一个绝世佳人。
　　幽兰俯身从石床下的暗阁中取出那个黑布包裹，递与方延亭。“这可是公子所寻之物？”
　　方延亭回过神来，急忙双手接过。“太好了，还在！”
　　“姐姐。”幽素端了饭菜放在桌上。她一身淡黄色衣服，虽不若其姐生得美貌，却也清秀动人。“公子，你醒了。”
　　“公子所中之毒刚解，一定觉得疲累，请先用饭吧。”幽兰说完，与幽素一同出去了。
　　方延亭此时真觉腹中饥饿。连日来为躲避魔教追杀，几乎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虽然只有两样素菜，但此时也觉得是无上美味。
　　过了些时候，两个姑娘又走进来。方延亭深深抱拳道：“蒙二位姑娘救命之恩，又施以饭菜，在下不胜感激。还望告知芳名，在下日后定当报答二位。”
　　“我是幽兰，这是我妹妹幽素。”幽兰答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闯进来？”
　　方延亭说：“在下洛阳方延亭，因遭奸人追杀，不得已私闯二位姑娘宝地，还望见谅。”
　　“等等，你说被人追杀？”幽兰焦急地问。
　　“嗯，是啊。”方延亭一脸的不解。
　　“糟了！”幽兰突然一声惊呼，随后便跑了出去。方延亭和幽素不知她为何如此惊惶，也跟了出去。

　　第二节 魔教
　　浓雾中，在原本的许多白骨之中，又增添了三俱黑衣人的尸体。
　　“为什么？有比自己的性命更要紧的么？”幽兰哽咽道。她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放在唇间，哀婉的曲子流淌而出，似在为这些死去的人哀悼。这一刻，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天地间只有幽兰哀伤的音乐声。
　　方延亭看见幽兰美丽的双眼泪光闪闪，不由心生怜惜。“姑娘不必如此伤心。这些均是魔教中作恶多端之辈，死有余辜的。”
　　幽素走过去，轻抚幽兰的肩头，说：“姐姐，我们回去吧。”从小一起长大，她能明白姐姐此刻的心情。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难过？她们从幼时就希望不要再有人死在毒气之下了，岂料今日悲剧还是发生了，也难怪姐姐会如此悲伤了。
　　“既然姑娘不忍此毒伤人，何不干脆将其撤除？”此语一出，方延亭顿觉自己可笑，设此毒气，自然是为了防范之用。不然以此弱女子，生活在深谷之中，岂不危险？
　　“只有家母懂得如何运用此毒，我们也无法可想。我也曾向家母提过，可她拒不应允。”幽兰解释说。
　　“对了，在下觉得此毒十分怪异，实乃见所未见。”
　　幽素接过话题，说：“此乃家母所创‘弥心异香’，对动物无害。人吸入少量此种香味，会觉得精神舒畅，一旦吸入过量，便会在半个时辰之内五脏俱裂，七窍流血而死。即使屏住呼吸，毒气也会丛肌肤进入体内，根本避无可避。普天之下，只有家母的独门解药方可解此毒。若强行以其它药物解毒，只会使中毒之人加速死亡。不过，中过此毒之人，只要服下解药，此生便不再被此毒所累。”
　　“好厉害！”方延亭不由惊叹。“恕在下冒昧，敢问令堂高姓，可否为在下引见？”任谁都会想要见见这般厉害的人物吧。
　　“引见……”幽素眼中掠过一丝忧伤。她们姐妹二人居然不知道娘亲的姓名。娘亲没说起过，她们也没想过要问。而今，娘亲莫名其妙失踪两年，她们甚为担心。
　　“如有不便，在下不敢强求。”方延亭看幽素神色不对，急忙说道。
　　“这倒不是。只是家母日前出谷，至今未归。”幽素解释道。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的，惹二位姑娘伤心。”
　　“没什么。”回答的是幽兰。接着，三人都陷入沉默，气氛陷入尴尬。
　　幽素适时地打破了沉默，笑着问方延亭：“难道你不知道万劫谷是有名的鬼谷，‘入谷者死’吗？你还敢进来？”
　　“死在谷中总比落入魔教妖人之手要好。”
　　魔教？幽兰姐妹二人在谷外小镇上曾听人提起过此教。神日教是武林公认的魔教，虽然在他们创教的两百多年里，并未听说他们有做过无可饶恕的恶事。可是，但凡神日教的人，行事作风都透着一股邪气，与世俗格格不入，可能就因为这个，才被人称作魔教的吧。
　　然而，现任教主易天道却是血魔转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二十年来，他杀人无数，只要是违背他意思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他把神日教变成了真正魔教。如今，武林中人皆恨魔教入骨，可又无法铲除它。如今方延亭躲避魔教追杀至此，自是情理之中。
　　“况且……”方延亭欲言又止，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剑。
　　“况且什么？”幽素追问。
　　“方公子可是顾及手中之剑？看得出你极其重视它。此剑甚是奇怪，透出一股阴寒之气。不知是何来历？”幽兰一语道破方延亭的心事。
　　“此剑……此剑实在至关重要。”方延亭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两位深居幽谷，可曾听闻有关血魔一事？”
　　“倒是听人提起过。愿闻其详。”幽素说。
　　“传说，血魔源起于西域死海之滨，生性凶残，以食人血为生。三百年前，血魔被西域少林十八罗汉与四大金刚合力所灭，众位高僧也因此圆寂。然而，他心头最热的一滴血却乘机逃出，不停地在人间作怪。他会附于人身之上，在人意志薄弱时，乘势控制他的思想行为，然后利用所控之人为所欲为。二十年前，血魔终于在中原武林现身，附于魔教教主易天道身上。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江湖人皆欲除之而后快。奈何血魔威力过于强大，易天道本身武功又高，世上竟无人能杀得了他。”
　　“那此事与这把剑有什么关系？”幽素接着问。
　　“此剑乃采于北国极寒之地的寒玉所铸。传说寒玉是血魔的克星，当年少林众高僧就是用寒玉兵器灭掉血魔的。北国极寒之地有长达半年的时间处于黑暗之中。寒玉在此环境下吸收天地间极阴寒之气，正是至阳至刚的血魔的克星。可是北国也是极凶险之地，多数人去后便葬身在冰窟之中。”
　　“那你这把剑从何而来？”幽素似乎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而幽兰只是静静地听，一言不发。
　　“四个月前，少林方丈派遣两位高僧去西域寻访当初的兵器。千辛万苦，只寻回此剑。家父惟恐魔教中人半途拦截，便命在下同一班江湖高手前去接应。岂料，这一路上被魔教妖人大举追杀，行至此处，大家逃的逃，死的死，只剩在下一人。幸好，此剑未落入妖人之手。不然大事不妙啊。”
　　“为什么世上就没有平静的一天呢？”幽兰突如其来地说了这么一句，美丽的脸上笼起一抹愁云。继而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她想起了他，那个她曾经救过的少年。他恐怕也是江湖中人吧，小小年纪便受过那么严重的毒伤，那他以后的路肯定更加艰辛。想到这儿，她的脸上又有一些担忧。
　　方延亭把这一微妙的表情看在眼里。这姑娘真的是任何一个细小的地方都勾人魂魄，美不胜收啊。她深居幽谷，自然有一种与世无争，善良天真的气质，是任何江湖女子都无法与之相比的。此生若是得此一位红颜相伴，再无憾事了。这个念头在方延亭脑海里闪过。
　　幽兰发现方延亭盯着自己，看出了神，脸颊上飘来两抹红云。

　　第三节兰心蕙质
　　天色渐渐暗下去，两个姑娘生起火堆，三人坐在火堆旁。幽素脸色沉重。幽兰看了妹妹一眼，终于开口说：“方公子还是趁天黑之时，离开这里吧。子夜时分恐怕会有危险。”
　　“姑娘此言何意？”
　　“实不相瞒，‘弥心异香’乃多种毒花的花粉提炼而成，平时凝于谷中雾气。雾气散开，自然起保护之用。子夜后的半个时辰是谷中最冷之时，雾气皆凝成水珠，结于草木之上，对人再无伤害。谷外之人就可安全进谷，怕对公子不利。”幽兰说完，点上火把。
　　“他们不见得就知道此事。况且如果我离开了，妖人闯进谷中为难你们，叫我良心如何得安啊！”
　　“不必为我们担心的。”幽兰转向妹妹，“我们带方公子出谷。”
　　方延亭心下知趣，是自己贸然闯谷，打破了她们平静的生活。还是早些离开为好吧。可心里竟然有一丝隐隐的不舍。
　　她们带着方延亭穿过茂密的树林，来到一个岔路口。幽兰指着左边的小路说：“公子，沿这条小路走，天亮前便可出谷了。”
　　方延亭抱拳道：“两位大恩，日后当报。在下就此告辞了。”他深深地看着两个姑娘，然后转身离开。幽素望着方延亭去的方向不禁神伤。

　　不幸总是接二连三的。幽兰担心的事发生了。五个黑衣人闯进了两个姑娘所在的山洞，他们个个带着凶器。“把方延亭交出来，保你们活命。”其中一个恐吓道。
　　幽兰握着幽素的手，手心满是汗。但是必须镇定，要尽量拖延时间。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方法是否有效。这五个人既然能破解毒气的秘密，说不定也能识破她的安排。
　　她静了一下狂跳的心，语气尽量平静的说：“他早就离开了。”幽素的手在发抖，幽兰紧紧地握着她。
　　五个人互相看了看。“臭丫头，劝你说实话。不然，嘿嘿，杀了你们两个小美人，可惜了。”还是刚才的声音。他一边说，一边走近两个姑娘。幽兰幽素一步步后退。
　　“姐姐！”幽素吓坏了。幽兰把妹妹的手握得更紧了。“我说过了，他已经走了。不相信可以搜搜看。”
　　“既然你们找死，那就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了！”雪亮的剑直指两个柔弱的女子。
　　“住手！”方延亭居然又折回头！两个姑娘确实没看错了人。
　　“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这儿。有种冲我来！”
　　五个人转身向洞外，却一个个没迈开步，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方延亭冲进洞中，不敢相信眼前景象。
　　“姐姐事先点了‘七星海棠’。”幽素高兴地说。她为平安脱险高兴，也为重见方延亭而高兴。
　　“七星海棠”是江湖上闻名的极其稀有的迷药。它无色无味，人无法察觉。中毒之人会在半柱香的工夫之内昏倒，且最长能昏睡两天两夜。但此药对身体无害。
　　方延亭不禁佩服幽兰的机智，更佩服她刚才的沉着与勇敢。如果他能够知道幽兰幼时所受之苦，恐怕更能理解她的勇气和坚强从何而来吧。
　　“此五人乃魔教金木水火土五大长老，为害江湖多年，不如杀之而绝后患。”方延亭提起地上的剑。
　　“放过他们吧。”幽兰请求道。
　　“等他们醒了，我们可就危险了啊！我们绝不是他们的对手。”方延亭争辩道，但看着幽兰坚持的眼神，松手将剑扔在地上。他想了一会儿，说：“不如这样，请二位姑娘暂时离开此地避上一避，以防妖人再来侵袭。至于此五人，就让他们在此自生自灭吧。”
　　“离谷？”幽兰犹豫着。她们可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啊！虽然每个月都可以出去一回，但毕竟只有一天啊。这回要离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况且，娘说过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真到了外面将会怎样呢？如果娘亲回来找不到她们怎么办呢？可是，在幽兰内心深处是渴望离开的。谷外有她想见的人啊！可是，他又在哪儿呢？幽兰矛盾着，无法决定。
　　“姐姐，方公子说得对。我们还是避一避吧。”幽素说。
　　幽兰思索了一会儿，答应道：“我们要往哪儿避？”
　　“两位若不嫌弃，可到寒舍小住，也好让我报答你们的大恩。”
　　“那就如此吧。”幽兰答应了。
　　幽兰抱出救的那只小白兔，它的腿用白布包扎好了。她把小兔子放下，柔声道：“小家伙，我们不能照顾你了。你的伤还没好呢，自己以后要小心啊。”小白兔看着幽兰一会儿，就一瘸一拐地出了山洞，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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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看文的朋友们请留下您的批评指教，小女子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