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无用是深情》薇紫满楼

10、【六】时间是个坏小孩（2）

　　走廊，晦暗的走廊，以及时而回荡的脚步声。
　　夜已经很深了，再暗下去，仿佛世界都会跟着毁灭。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这黑夜，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真的那样的话也好，至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剩我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彭译顺着消防通道走到楼梯间，他把窗户打开，高层特有的夜风就席卷着刮伤他的脸。
　　如是点起一根烟，叼在嘴里，又很快被风熄灭。
　　彭思图一辈子都高高在上，他算计过无数，也被算计过无数。但终究一路走过来，这样的人，最终因为突发性的脑溢血倒在了他的面前。当时他们正在开会，他笔直的倒下去，他看着。
　　秘书说，老板这些日子一直有晕眩的感觉。彭译并不知道，他们上次私下聊天是在两天前，其实哪还算什么聊天，不过是父亲又单方面的把他骂到臭头。彼此的压力都大，彭译当时也很愤怒，所以他口不择言，他说从小到大我没有一件事不顺从您的意愿，如果所谓的关心是这么不讲道理的话，那我宁可不是你的儿子。
　　彭思图就很愤怒的甩了他一个耳光。
　　原来他对父亲说过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在他最后的印象里，只留下彭思图冷漠的那张脸。
　　总想着时间一长，父亲一定会理解。抱着这样的念头，和凌素住在那件公寓里，虽然不算终日温馨，但仅有的那些愧疚、突然萌发的怯意也在那人的柔情攻势里消磨殆尽。
　　素素说，欠了莫婷谖的，将来可以还。
　　她又说，你父亲不会当真，你们是父子。
　　他也有同样的想法，总会有时间的。他在那个时候，还把人的一生想象的无比漫长。足够你发丝如雪，蹒跚着直到在躺椅上永远安眠。
　　但彭思图就在他面前倒下，在医院折腾了两天，没有交代一声。
　　他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握着父亲的手，他知道，在那个寂静得过头的房间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死神已经站在那。他在夺走他的生命。
　　彭译狠狠的吸了一口烟，二叔他们正在赶来。这两天彭家没有一刻消停，医生下病危通知的那刻九珑堂就已经乱套了。他曾见过的那种波涛暗涌如今已经被摊在明面上，人们迅速结派成团，泾渭分明之势愈演愈烈。父亲那时还没死，他们就已经当他死了。彭译靠在窗户边上，心里静的什么都没有。
　　往后的一切，就得他自己应付。那个会挡在他面前的人，已经埋在那块白色的长布之下，虽然并不总是给自己提供一些好主意，但父亲总是能让他安心，让他可以毫不畏惧的闯过任何狂风暴雨。
　　可是，这条路，以后就剩下自己了。
　　电话突然响了，号码并不熟悉，至少在国内彭译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一串数字。不甘愿的接起，嘴里还叼着那根烟。
　　“喂？”
　　对面却没有说话，只隐约有些人声、音乐，大家笑闹在一起，语言却并不熟悉。
　　彭译皱了皱眉，仔细分辨，能听见的也只有这一片嘈杂的背景。
　　“喂？！”
　　对面仍旧不说话，可他好像已经知道是谁了。
　　小时候，彭译养过一条狗，三年，呆萌呆萌的大白熊。后来不知道在哪吃了有毒的东西，死的不明不白。九岁能懂什么？那时候还和商道无缘，所以哭得稀里哗啦，眼睛都哭没了。学校里有个很好的朋友，成天腻在一块，虽然不清楚始末，但见他哭了两天还没停，第三天早上再见到他的时候就陪他一起哭了。搞得彭译不知如何是好，末了拿出手绢擦了擦小孩的眼泪，两个人这才止住那种凶残的嚎叫。
　　真是傻瓜。
　　打那以后出什么事边上就总有她。
　　彭译安静的拿着手机，并不觉得烦。这样的时候，有个人陪着总会比孤军奋战的感觉好些。接下来，则是很久很久的沉默，久到巡查的护士不耐烦的跑来告诉他医院不准吸烟，久到他微微一笑，眼泪就噼里啪啦砸下来。
　　“我没事，不用担心。”
　　“谢谢。”
　　然后就挂了电话。对面没有再追打过来，彭译几乎泣不成声，他知道他还有很多事要办，但能不能再让他放肆的发泄完这一刻。从现在开始，他要学会自我保护，对面的那些都是他的敌人，他知道，当家的位置只有一个，他得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
　　但只这片刻，且再让我软弱最后一回吧。

　　莫婷谖端着酒杯坐在长椅上整个人都透着股凌厉。夜风一吹，无比的清凉。大家喝的东倒西歪，有人已经开始往游泳池里跳，她冷眼看着，颇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味。
　　手里的电话还在发烫，全怪自己手贱。
　　三杯烈酒下肚，一股脑的打过去。拨通了，才知道早已无话可说，那个人却告诉她，他没事，谢谢。
　　好像还哭了。
　　如果不爱我，为什么那样安心的在我面前哭泣？
　　婷谖无语的按了按眉心，迪安就在她身边，已经醉的整个人歪在她身上。她不用想也知道，彭译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场暗涌。他太年轻，彭思图死后，很难服众。何况还有个那样能干的叔叔在。
　　当然，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了。
　　看着露易丝七手八脚的把大老鹰从泳池里捞上来，莫婷谖一撇嘴，明明酒量不怎么地，还拼命的往里灌。醉成这幅德行，看来今晚有的忙了。
　　不过，她倒是很喜欢忙，这样她就能忘掉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