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猜》黔未晚

56、心的抉择

　　两张摊开的信纸、一只录音笔、一部旧手机，记录着一个生命的流逝，在惨白的灯光下做最后的呼救。
　　李艳梅在山穷水尽的时候碰到了付连海，这并没有让她的生活柳暗花明。付连海向李艳梅开出条件，如果她按他们意思留下绝笔信自杀，他们就负责张越聪所有的医疗费，找最好的医生救治她儿子。
　　楚吕以前或许会不以为然，现在她有了勇敢，也是一个母亲，虽然不赞同，但她能理解李艳梅，为了孩子活下来，哪怕需要付出生命。
　　可是付连海万万没有想到，李艳梅一个在车间流水线做操作工的女人，竟然会将他们每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以及谈话内容都记下来，还做了录音，手机里也保留了全部的通话记录。
　　李艳梅的死并没有换回她儿子张越聪，女儿外孙相继离世，李艳梅的母亲不干了，听隔壁邻居说可以发到网上，她一个孤寡老人，找不到人商量，上了三医找冯医生，冯医生又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推到了楚吕这里。
　　为什么是她？楚吕无语。
　　老人说：“冯医生说你是记者，你帮我发到报纸上，你能帮我。”
　　敢情发条新闻就跟上网发两个黄段子扒几个整容明星一样简单呢！楚吕解释了报纸上登什么怎么登也不是她能决定的，而且现在她正在休产假，实在帮不了。
　　老人一听楚吕不帮忙，又要给楚吕下跪，又是哭又是求，要是楚吕不答应就从楼上跳下去……楚吕悠悠地望一眼窗台下面的花坛，憋住了没有告诉老人这里是一楼。
　　老人趁着楚吕进屋子哄抱哭闹的孩子时，悄悄离开，将一干东西留在了楚吕家。
　　楚吕烦躁地把信和录音一股脑塞进茶几下面的抽屉，也不顾现在快午夜，愤愤地发了条信息给冯医生。
　　“为什么是我啊大姐！”
　　“你是记者。”
　　“江明的记者手拉手能绕地球两圈！”
　　“我就认识你一个。”
　　“为什么不是你自己？”
　　“医生医人不医心。”
　　医生医人不医心。
　　付连海是医生，手术室里他一把手术刀救命，手术室外他却是别人一把逼死人的利刃。他能治好身体的病痛，却医不了贪婪和欲望。
　　冯也有自己的盘算，否则不会在与楚吕第一次见面时嘴巴跟打了封条似的。她一改中规中矩自保的作风，又是为什么呢？利益驱使还是良心发现，楚吕不得而知，也无从猜度。最难猜的啊，莫过于人心。
　　窗外一轮皓月，在黑暗中，楚吕借着如水的月光，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拿着这个城市平均收入高一点点的工资，她只能经营普普通通的生活，许多事情，不是她这样的小人物该操心的。

　　打定主意后，第二天，楚吕打算先把勇敢送到大伯妈家照看，再去将那三样东西还给聪聪的外婆，恰逢赵维来她家送他们医药公司发的年货，楚吕正好可以搭一趟顺风车。
　　刚出家门，还没来得及上车，两个穿着藏蓝色公安制服的男人就拦住楚吕，上来就亮出警官证，要搜查楚吕家，并请楚吕回局里协助调查。
　　“等律师来再和你们说话。”赵维比较激动，一把将楚吕拦在身后，气势十足，说出的话却十分业余，将港台警匪片生搬硬上来。
　　“搜查证，拿出来看看。不好意思哈，警察还有可能是管户籍的！”警官证没有问题，警察叔叔没错，但楚吕也不是马路上捡了五块钱交给警察叔叔买包烟的无知少年。
　　面前两个一八零的高头大汉没有动作，显然“忘带”了这样至关重要的手续。
　　“没带？那我不能让您进了，补齐了手续再来。”楚吕一只脚斜迈开，动作不大好看，却能让身体重心低一些稳当一些，从心理上增加一点气势。敢亮出警官证，说明对方至少是想走表面上正当的途径，应该不会动粗，楚吕也是笃定这一点才能勉力维持冷静。
　　不等对方说话，赵维一把捞过楚吕倒回楼里，大声说：“走，回家！”
　　楚吕没敢回头看两个警察是否离开，刚关上家门，她双脚就软得走不动了，心脏砰砰加速跳动，紧贴后心的衣服全湿透了。
　　她当然知道警察为什么会找上门，更清楚接下来可能面临什么，只是没有想到这烫手的山芋还没有还回去，祸事就找上门了。
　　楚吕双手抱紧怀里砸吧着奶嘴的女儿，几乎在一瞬间做出了安排。
　　“维维，什么也别问，帮我个忙，以后再跟你解释。”楚吕赶在赵维开口之前说话，她现在脑子里太乱，实在没有心情跟赵维多做解释。
　　她快速收捡了勇敢用的东西，到了大伯妈家，只简单地表示希望大伯妈带着孩子到她县城里的娘家过年。大伯妈二话没说，做了些收拾，张罗着将她大伯扶上赵维的车，从楚吕手上接过侄孙女时说了句“你是个靠谱孩子，你做什么我和你大伯都相信你。”
　　楚吕点头，用力亲一口女儿柔嫩的脸蛋。
　　目送车子渐渐消失，楚吕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渐渐放下。雪后泥泞的路面，灰黑的雪泥被滚滚的车轮溅起，来往的车流驶向未知的尽头。
　　她去了趟烈士陵园，山上比城里面气温要低上几度，石碑上厚厚的积雪还保持着蓬松洁白的样子。她在林少永的墓旁扫出一块空地坐下，用手擦了擦林少永的照片，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近的生活，大大小小的她能想起来的都数了一遍，比如刚看了一部男女主角背一只破风筝就在天上翱翔严重违背科学原理的古装电视剧、勇敢人不大已经会盯着电视瞅了……她将信、录音一样样从包里拿出来，说：“少永，我该怎么办？”
　　回答她的，只有呼啸的山风。
　　下山后，楚吕找了家网吧，以金石晚报记者的身份发表了一篇博客，从半年前李艳梅跳楼开始讲起直到聪聪去世李艳梅的母亲找来，她一并将信件的照片、录音等李艳梅留下的证据都发到了网上，同时在微博上转载，不到十分钟，这条微博就被转发数百次，许多主流媒体纷纷转发。
　　电脑屏幕上争相蹦出一条条新评论，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心情比之前轻松许多，不用再纠结于选择。她呆坐在这充斥着烟味方便面味的空间里，享受最后几分钟的宁静。
　　电话响起，他们板块的主编大人。
　　“谁给你的权利发表这样的文章！谁允许你用金石记者的名义落款的！”……楚吕进报社以来，这位高高在上的主编大人加起来跟她说的话也没有这次多，看来真是气得不轻。她好笑，报道事实还原真相本来就是记者的本职，还需要谁来授予她权利吗？如果这是罪过的话，那又是谁给他们权利做权贵的喉舌！
　　她礼貌地听完主编咆哮，说：“主编，我孩子等着我喂奶，要不等我奶完孩子，你再接着说？”主编愤怒地撂下电话。
　　楚吕叫来网管，点了一份蛋炒饭，认认真真吃完最后一粒米，拍拍屁股走出网吧。
　　还是上午那两个东北范儿民警大哥，这次连量警官证的步骤都省了，直接架上楚吕上了警车。
　　天色已暗，混淆了都市浮华的红尘。

作者有话说

　　今日还有两更，然后本文完结。潜水的小伙伴们，最后冒个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