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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为她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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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第四人民医院是个孩子们谈之变色的地方,但凡小朋友犯了错,大人总威胁“再不听话,就送你去四院!”不是四院的医生特别凶残,而是四院本身就不是医治正常人的地方。由于给外地人造成了种种误解,所以不久前四院正式更名为江明市第一精神病院,划分清晰了,排名也靠前了。
精神病院,越说自己没病的可能和重度精神病的病症越一致,没病也能给治出病来,本着这个剑走偏锋的理解,楚吕没敢哭闹,而是医生说什么是什么,给什么药吃什么药,也就没吃什么苦头。几天过去,精神也没见恍惚,反而大有心宽体胖之势。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强制医疗了,没有调查,没有公诉,没有鉴定,没有审判,一纸强制医疗的裁决书几乎是从天而降。她悲观地想今年过年恐怕要和一干精神病患者搭伙过了,事实证明并非她悲观,而是现实不容她乐观。经过了二十几天,就在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精神有问题,在正月十五清早,她尚躺在被窝里时,被通知可以出院了。
楚吕未出大门,就看见铁门外面长身玉立的冉培。他穿一件黑色立领毛呢长大衣,敞着胸,双手插在衣袋里,脖子上绕着的一条灰色围巾,做工与材质都与他一身昂贵的行头格格不入,那是她织给他的,有些年头了,具体哪一年她也记不清了,她还是一眼认出。
冉培也看见她了,快步迎上去。
楚吕突然鼻头发酸。
“对不起,又让你给我收拾烂摊子。”她不好意思,扯嘴一笑,泪就在这一瞬间掉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莽撞,闯了祸还要他来收拾。或许正是知道有个人在她身后,不会放弃她不会不管她,她才敢如此恣意。
触不及防,她被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鼻头撞在他的肩膀上,一阵酸楚,眼泪落得更凶了,一滴滴没入他的大衣里,留下一块深沉的斑驳。
“我真想打你屁股!”冉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绝对发自内心。将近一月的寻找、奔走、担忧,在怀抱这熟悉的躯体时,他清楚地知道,为了她值得。
“走吧,回家,大伯一家等着呢。”冉培放开她。
这样近的距离,楚吕才看清冉培眼底泛起的血丝,下巴上来不及刮掉的胡茬,冉培本身形象好,这非但不影响他高贵的气质,反而增添了些许时下流行的颓废美。不过楚吕看来,就有些心疼了,控制不住又说了句:“对不起。”
话音未落,唇瓣就被冉培一口衔住。他带着暴躁的气息辗转啃咬,狂风骤雨般侵入她的口腔,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拉开距离。
“别说‘对不起’。”不管是爱情、亲情还是责任,他都不希望听到这三个字。相识十几载,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她,这个他一直以来认为幼稚的女人,她纤弱的身体里竟蕴藏着这样的勇气,她一声不吭作出决定,却把自己陷了进去。他好像又有些懂她了,她固守的真实和正义。
楚吕顶着异常红润的嘴唇,晕晕乎乎上了车,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喜怒无常。
“冉培,我听说男人也有大姨夫,你不要不好意思,这两天我和四院的医生混得比较熟,介绍两个靠谱的给你,千万别跟我客气。”
冉培习惯她牙尖嘴利,不与她一般计较,他还在回味刚才的软语温存,只觉得下腹紧绷,做了大半年和尚,短暂的触碰就把他勾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四院的?”那天两公安干警将她直接送进了四院,连常规程序都不屑于走一遍,估计是上头那位气不过而又为时太晚,想要给她个教训。丢进一堆精神病人里面,不得不说想法委实别致了些。
“一个大活人失踪了,我还能不找?楚吕,以后有事情,你先告诉我一声,找不到你,我着急。”冉培是发自肺腑,语气颇有些无奈。看到那篇落款“楚吕”的报道后又联系不上她,他是真的害怕了,让一个人消失的手段,他这些年听的见的不少,却没想到这些可能发生在楚吕身上,他全身发寒。他有些怨恨她,哪怕跟他商量一下呢?他不是没有能力保护她。可她偏偏擅做主张胆大妄为。怨也好,恨也好,还是爱她吧。他也想明白了,不打算用他那套规则来约束她,要是少了那分固守和执拗,也就不是她了。
“帮我出来,费了很大劲吧?”楚吕被冉培无可奈何的恳求弄得有些羞愧。
冉培摇头。楚吕失踪,他用尽手段去寻去找,一无所获,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慌了去找了冉魏宁,冉魏宁毕竟是前任□□,虽然退了下来,余威还在,冉魏宁出面,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冉培不计划告诉她这些,他是个男人,为他的女人担当天经地义,不需要邀功相告。
“付连海……”这次经楚吕一搅合,倒是和了李万志的心意,自然而然从付连海下手,找他死对头的把柄,动作倒是快,没几天,就把买通媒体的事给挖了出来。也是因为这个,李家在楚吕的事情上也帮了忙。
楚吕摇头:“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他们怎么样我不想知道。”她怕像任何一次爆料一样,火热几天便淡出公众视线,不了了之,这样,太过绝望。从前,她是狮王李的枪手,现在她抖出真相,会不会是另一个狮王李的枪手?她不敢想。
“不过有件事情,你必须知道,你大伯妈真是个,”冉培抿唇,忍住笑意,斟酌一下,才说:“奇人。”
楚吕大伯妈去乡下安置了老公和侄孙女,一个人又返回江明市,得知她大侄女失踪了,缠着赵维问出个所以然,原来她大侄女被当官的迫害了!她不声不响买了张站票一个人上了北京,打算学着新闻里的人上/访,兴许还能救楚吕。下了火车,她打了个的士,说:“去人/大。”的士司机哪里知道这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大姐是要去人/大上/访的啊,一路将她拖到了中国人民大学。到了目的地,大伯妈说:“这不是人/大。”死活说人司机坑她外地人,就是不掏车钱。司机和她好一通周旋,才知道这大姐想不开是要上/访的,生意也不做了,好说歹说将大伯妈劝了回去,司机也是个热心人,直到将大伯妈送上火车才算完事儿。
她大伯妈果然,不一般。
三月,杨柳染绿,桃花压枝。楚吕去金石辞职,碰见抱着大纸箱子出来的魏霞。楚吕看一眼纸箱里面,偌大一个纸盒子,里面就两包餐巾纸和一个水杯。
魏霞不好意思一笑:“电视里不都这么演吗,我也整一个闹闹气氛。”
“怎么要走?”楚吕问。
“不高兴就不干了呗,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魏霞一脸无所谓,她和那群干女儿范儿向来钉子的板子,被排挤也不是一两天了,早一天晚一天都要走的。
“你还不知道吧,年前副主编和狮王李被带走了,现在还没有出来,摇摇拿了年终奖就再没来过。我五一和程序阿哥结婚啊,到时候你要来啊……”
即使世事无奈,总有些喜事在发生。楚吕真心祝福,承诺会包个大红包。
贺伟欢又回到江明,她说,她的感情,要的是内容,而不是空有其表的形式。
楚吕又投入了找工作的大军,一天投出去几十份简历。勇敢三个月大,饭量大增,一个月好几桶进口奶粉,她当妈的最高兴看女儿白白胖胖,同时也着急着挣奶粉钱。勇敢的小脑袋上还是光溜溜一片,楚吕照大伯妈说的老方法每天往小家伙脑袋上抹生姜汁,也不见长出头发。
冉培提出让楚吕带着孩子和他一起回家见见冉魏宁,就当让老人见见孙女,楚吕没有答应,只说以后再说。没想到冉魏宁却等不及找上门来了。
冉魏宁来主要是来看孙女的,再就是告诉楚吕一件事。
“年前冉培来找我出面帮忙,我说如果我不帮忙呢?他说那也没关系,只是多花些时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问他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你是他女儿的妈妈,他爱你。我这个儿子犟得很,从来没有求过我,要不是这样,我还不知道他有个女儿,我都当爷爷了。”
还不待楚吕反应,门砰砰地被敲响。
门外是一头热汗的冉培,冉魏宁和儿子面面相视,摇头苦笑:“你消息倒是快。”
那之后,楚吕便同意冉培时不时带勇敢去看看冉魏宁,就算曾经叱咤风云,而今冉魏宁也只是个孤独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