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之几》寒焉

29、进宫（下）

　　宽大的御书房因只有两个人而显得十分空旷。
　　“郑孑拜见陛下，给陛下请安。”
　　立在桌案旁边的郑离冷漠地看着给他行礼的郑孑，细眼低垂，就这么看着，许久才道：“免了。”
　　“谢陛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也不敢揉发麻的腿，低头侯着，微微苦笑起来：自己这又是何必呢？自找罪受一样，轻轻地叹了口气，道：
　　“陛下近日可安好？诸事顺利吗？”
　　郑离站在他面前，细细地打量，还是不说话。
　　“陛下登基日短，事务繁忙，还请您多保重身体。”
　　郑离还是不说话，而已经把请安的话说完的郑孑因为没回应也只得站着。两个人：一个看着另一个，另一个看着地，好一会儿后，郑离有点不明意味地道：
　　“朕好的很，劳贤亲王挂心了，不过，说到注意身体，该是朕提醒亲王大人你才对啊。”
　　惊异地抬起头看一眼盛满怒火的郑离，郑孑跪下去，皱眉道：
　　“臣惶恐，不知陛下所指的是什么。”
　　“紫薇楼娇艳无双的花魁，暗夜阁清高诱人的头牌，丞相府知书达理的千金，贤亲王不过才出宫几月，就把京城三美集到自己的府中。真让人羡慕不已啊。亲王大人才智多谋，竟然能自如的周旋其中，朕十分羡慕您的这个才能呢，想请王爷教一教朕这御人的法子，也好多弄些美人到后宫啊。”郑离皮笑肉不笑地道。、
　　吃惊地张大嘴，郑孑脑中一闪，石峦冷酷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抿紧唇，闭上眼。背叛啊，无论在那里都无法根除。
　　见他如此，郑离的怒火又高了三丈，笑道：“王爷竟然这么小气，不想告诉朕吗？那朕拿东西来换吧。亲王大人想要什么呢？金银？权势？美人？朕的江山如何？”
　　在郑孑睁大的闪过痛楚的眼中，郑离弯下腰，抬起他的下巴，狞笑道：“怎么不言语？”
　　郑孑啊，郑孑。你真窝囊！狠狠地咒骂着自己。郑孑带着自嘲的笑，站了起来，与高他半个头的郑离对视着，眼中带着淡淡的悲伤：曾经多么想要一个哥哥啊，会疼自己，会宠自己，像绯的哥哥一样的。现在有了，才明白，不是每个哥哥都会宠弟妹的，几不可闻地笑了下，郑孑认真地道：
　　“陛下想知道什么呢？臣知道的，一定言无不尽。”
　　此刻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大不了就是死，怕什么呢？说不定还可以回去呢。只是不知道石峦告诉他些什么东西。不要牵连他人才好。
　　“……”抬他的下巴的手迅速掐上他的脖子，用上力气，却又不至于太过，郑离没料到他会这样，一时也知道说什么。瞪着郑孑那漂亮的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你在想什么？为何要招惹那些人？孑儿啊，你身份高贵，怎么能与他们厮混？你想和郑弦一样吗？你也不顾名声，不顾皇家的名誉了吗？”终究不忍那漂亮的脸因为自己而哀伤。掐他的手改握住他的肩。郑离低吼出来。怒火有一半化成失望。
　　心猛地一沉，全被知道了吗？望着他的眼：“我不明白。”
　　“你！那个追逐男人，沉溺男色，没丝毫道德，对自己的亲弟弟都想占有的混蛋，你也想变成他那样吗？“在郑孑吃惊的瞪大眼睛时，抚上他的脸，“为何不告诉我？他找你麻烦的时候为何不说呢？”
　　原来，还不知道炎影的事。校场的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怎么现在才提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怀疑我有谋反之心才盘问的吗？一时间，郑孑呆住了，定定地看者他。
　　“你把他当作兄弟，他却不这样想啊。你在意兄弟情谊，他可不在意。那种时候还去看他，孑儿啊，你要我如何想？“
　　“他也是父皇的儿子，再说，他之所以变成那样，也是因为我……虽不后悔帮您，可对他还是十分愧疚……也许有更好的办法的……”轻轻地退出郑离的手臂范围，郑孑低头，咬着唇解释
　　“谁说是因为你呢？为何要这么想？孑儿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不是吗？”轻轻地打断他的自责。郑离温柔地笑了，忽地想到其他问题，皱眉问：”那个什么花魁，头牌的，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是户部员外郎秦泰送的，想让我帮他。”因为皇上一通无名怒火，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贪官肯定不止他一个，所以，臣就收了礼……”
　　“好，你做的对，这件事朕会交代人去办。”郑离思索了片刻开心地笑了。拉着郑孑坐下，一同喝茶，刚才的事仿佛没发生一样。
　　“太子殿下，皇上正与贤亲王商议大事，暂不见任何人，您请回。”
　　“走开，我不是来找父皇的，你去把贤亲王那个老不羞给我叫出来，我要和他决斗。”
　　贤亲王算老不羞？侍卫满脑子问号地看着太子，贤亲王今年不过十五岁吧，怎么说也不能算老啊。
　　他们的声音很大，里面的皇上和郑孑听的十分清楚。郑孑转头盯着门，一阵迷茫：
　　该怎么做呢？除了亲王这个称号，我毫无实权，又很少和大臣来往，不组建自己的势力。这些他都应该是知道的吧，为什么还是不放心呢？非要找个人来监视？监视也可以，可是为什么即使这样了还要疑神疑鬼？要怎么做才能相信，我无意与他争什么。
　　丞相没有告诉他那个提议吗？没有讲，我要去他娶他的孙女——皇上忠臣的孙女，以示臣服吗？皇上啊皇上，你是个聪明的人，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吗？还算你根本无意放过我。
　　本来还想帮他把太子教导成一个明君，让他彻底无忧。可是，现在还能这样做了吗？他还会相信我是真心帮他吗？
　　见郑孑呆呆的没反映，一副难过心死的样子。有听见太子如此无礼的话，皱紧了眉头。抬声道：
　　“让他进来。”
　　郑桓一个人气哼哼地走进来，死死地瞪着还在发呆中的郑孑。
　　“为何在殿外大吵大闹？”郑离面无表情的问道。
　　“儿臣来给父皇请安。”郑桓心一惊，见父亲生气了，他忙跪下。在郑离越来越严肃的表情下磕磕巴巴的道：
　　“是为……儿臣有事想请教皇叔，所以……”
　　“去把《礼记》抄一百遍，知道哪里错了，再过来和朕说。”一挥手，阻止他继续找借口，赶人。
　　“是，儿臣告退。”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郑桓垂着头出去了。
　　郑孑无声无息的仿佛不存在一般，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偷偷地、狠狠地看了他一眼，郑桓快步出门。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好不容易盼着他进宫来，能找他玩一会，却被罚抄书。父皇怎么忽然因为自己大吵而罚自己呢？以前也算这样啊，皇叔也好过分，一句话也不帮自己说。
　　心里很委屈的郑孑，嘟着嘴往太后的祈和殿去了。

　　这边，在皇上极力的“挽留”下，郑孑无奈地留宿在了太和殿。

　　用过晚膳，下了一天的秋雨终于停了。郑离和丞相商议什么大事去了。郑孑一个人晃晃悠悠地在太和殿周围溜达。呼吸雨后清新冰凉的空气，排遣心中的郁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远远地注视着他。痴迷的、痛楚的视线集结在他身上。
　　凌风将身形隐藏在殿门的阴影中。痴痴地凝望随意坐在廊檐地上的郑孑，心里的滋味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心痛？满足？难过？悔恨？都不是。他只知道，单是这样看着他，就觉得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这样看着，和他同在一片屋檐下，就无法移动脚步。
　　不能过去，怕你再吐出让我受伤的言语；也不能离开，即使明白，你还会做出让我心痛的事。但是，心中那一抹扯不断的情，不断地把自己送到你面前，任你宰割。
　　看着你与那少女相拥，和那少年相抱。你果然如你说的那样你爱的人“也许是女人，也许是男人”。白天还与丞相家的千金唱着情歌，夜里却与那美貌的少年翻云覆雨。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爱的，送那一个？还是两个你都想要？那么再多一个，是不是也可以？
　　你……是这样的人吗？
　　为何要紧皱眉头？是什么事这么不识趣，竟然来烦恼你!告诉我吧，我会帮你解决。展开你的眉头吧，你没发觉，因为你的不开心，花都已经枯萎，草都已经发黄了吗？为何不把你的烦心事告诉我呢？难道你没觉察，为了你的笑颜，我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吗？你想要什么呢？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河？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你的一个眼神，足以让我消亡。
　　我已不再是我，因为你，我已经不搜那个只知道尽忠于主人的凌风。不再是心静如水、勇武三军的状元。你已把我变成一个懦夫。一个只能看着你的笨蛋。
　　啊！谁能预料到，粗犷的将军，想在竟像个女人一样，心心念念的只有爱！
　　或许，你该杀了我，杀了如陷阱中沉默的猛兽的我，防备难以自持的我伤害了无辜的你

　　星光点点的天空下，一股秋风用力地推动着殿外的梧桐，泛黄的叶连同残留的雨一起被刮落。一时间有种狂风骤雨的错觉。
　　抬起头，让风雨扑在脸上，冷却运转过快而发热的头脑。
　　风过，雨停。
　　睁眼，隐约的见一个人立在殿门边。仔细一看，湿发胡了一脸，身上还粘了几片叶子。呆呆地看着自己，也不知道多久了。那是凌风。
　　郑孑撑地站起来，自己地看着他，是凌风没有错，可是他为什么要站在那儿呢？为什么不过来说句话，打个招呼？
　　啊！难道是因为昨晚，自己吼他了吗？天啊，真的……那样吼他了？拉起衣摆，他准备过去，向他道歉，请他原谅自己无心的伤害。
　　见他要起来，凌风先是心一动。接着，麻木的如木桩一般的腿，向他动了一下，又停住。
　　郑孑的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一件大斗篷紧紧地包住他。一个声音温柔地道：
　　“天这么冷，怎么不加件衣服？看，脸都冰凉了。”
　　郑孑扭头，对上郑离关心的眼睛，轻扯嘴角，笑了下。伸手拉紧披风。
　　“进去吧，不要着凉了。”
　　“嗯。”轻点头，郑孑转身，向殿内走去，下意识的回头看一眼殿门边的凌风，两道炽热的视线闪着电光射进他的眼中。脊背冒起一股寒气，不自觉的颤抖了下。忙回头，快步走开了。
　　见郑孑畏缩的走开。凌风无言的迈了一小步。伸出手，想抓住他：
　　原来你都知道了，你只是装作不明白，孑……你好残忍，为何要如此？直接断了不是更好吗？为何要如此残忍的看着我陷落？
　　缓缓的收回的目光，望进冰冷的眼睛，在郑离无表情的转身走开时，凌风瞪大眼睛，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