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纳兰心事几人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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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高楼，月光清冷，树影斑驳，吹着和煦的微风，荡漾着一池碧波。湖心亭中孤立着一抹倩影，每当月圆的时候，她似乎也燃起了诗中所谓的‘思乡之情’，何处是故乡，那里是千年以后，还是万年？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春江花月夜中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一句，江月年年相似，可惜看月的人却不同了。
荨姐姐从慈宁宫中回来就一副神思的样子，姚萱几次询问下，荨阳公主才无奈道来，原来是太后要给皇上纳妃。帝王家的人，风光背后究竟还有多少旁人不知的无奈？
“更深露重，怎么还在这里吟诗？”
听声音便知来人是陆枫杨，那种潇洒是常人没有的。她羡慕枫杨哥哥，因为他总是那样云淡风轻，她总说他是无情人，而陆枫杨也会反驳一句‘道是无晴却有晴’暗喻自己并非无情人，只是还未遇到值得动情之人。
“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萱儿是有心事吗？何不说与我听听。”
“枫杨哥哥很喜欢探听别人的心事？”
“我又不是坊间说三道四的妇人，难道还怕我说漏出去？”
“哈哈。”姚萱一笑而过，随后戴上了让人不测的严肃，“情为何物？”
姚萱淡淡的一句话，被陆枫杨听到心里。曾以为她是一个常人不能理解的女子，甚至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女子，一旦流露的感情都似乎让人心疼。
“情缘是生而所就，所以不能强求，就像是你说的命。”
“枫杨哥哥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情/事吗？”的确，这是命。
撇去这些那些的烦恼，她其实可以很快乐。
“你们女人如此善变，我是招惹不起的。”
“那你的意思是……女人不能招惹，而你其实想要招惹的是男人？”
姚萱偶尔的口出惊言，实在让陆枫杨招架不住。平日里只知她是一个性格温和甚至有些多愁善感的女子，但是突然的一个玩笑，实在让人跳脚。
“顽皮！”
二人并肩站着，虽各怀心事，衣袂翻飞，桃香四溢，可共一轮明月又是极其难得的。
他们的话被夜深处的黎昱珩听得一清二楚，原本以为会窥听到某些秘密正欲离去，没想到却看到了姚萱的另一面，招惹男人？亏她能想得到。那个心思敏感的姚萱，似乎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可他并不是喜欢窥探别人秘密的无耻之人。
几日后，黎毓荨又被太后叫到了慈宁宫。慈宁宫中又来了一批女子丹青图，当太后征得黎昱珩的同意，便几日就叫荨阳公主来到宫中挑选女子，可这些女子哪能入了公主的眼，更别说那位君王了。
“哎呀，母后……”黎毓荨一把放下母后塞给她看的丹青，“这些女子虽不拙劣，但是也不惊艳，实在是一堆俗物。我都看不上的女子，您觉得您的儿子会看得上吗？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得慢慢挑，而且挑出来还要对昱珩的胃口，不然您不是枉费心机吗？”
“当真是俗物吗？”太后本以为这些女子已经够美，可惜竟然连自己女儿的眼光都没够上。
黎毓荨深深地点了点头，“呆在宫里您不觉得乏吗，还是让儿臣陪您出去走走吧。”
御花园中花团锦簇，常有闲暇的宫人在这里调笑，今日也是如此，园中还有小宫女们在聊天嬉笑。
“萱姐姐说的是真的吗？这世上真有桃花仙？”
“听说长得极美。她们是美丽的化身，每到春天就会出现，所以桃花才会开得那么好。”午后的日光温暖和煦，正适合这个慵懒的人。
黎毓荨正欲叫唤姚萱，可被太后拦住了。
“其实，她和柳仙是一对，才会在春天的时候一齐发芽开放。宫中一树桃花一树柳，种得倒是极有味道。”姚萱前世生于杭州，白堤上也是一树桃花一树柳，如今似乎有些触景伤情了，春日烂漫，断桥上恐怕又挤满了人。
“所有的花中都有仙子……这几日海棠也在开放了呢，海棠花中也有海棠仙子吗？”
“当然。”
回到景粹宫，黎毓荨脸色紧绷，她原本想要保护昱珩的爱，在她看过那些丹青并否决后，母后竟然说出要让萱儿去陪伴皇帝。
黎毓荨站在殿外，看着正在屋里伺弄海棠花苞的姚萱，眼神透露出心疼。她最怕的就是这皇宫的压抑，让萱儿不自在，可这一天还是到来了。母后让她一定要劝服萱儿，可是这叫她又如何开口呢？
“荨姐姐，你怎么站在门外？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呵~~没事，只是走得有些累了。”
“那下次去慈宁宫，你一定要坐着轿辇去啊。”姚萱回头继续收拾着和水月一起折来的海棠枝。还都是些花苞，放在水里，过段时间就能开了。
乾元殿中，黎昱珩正在奋笔，边城的戍守情况、江南的粮食产量、各地的税收……他正在翻开大臣上奏的本章，有些被匆匆一看就丢在一旁了，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请示，这些臣子可真是‘劳心劳力’。
坐得累了，站起身来，看着墙上的丹青。
“玉儿，你还好吗？”
每每和画像说话，似乎能疲惫全消。丹青上的女子依旧是当年模样，可是他知道自己却已经不是当年与她相识的翩翩公子了。眉间的无奈、心中的悲伤、嘴边的叹息，都在这一刻倾泻而来。
只有在梦中才能拥抱着她，温润耳语，诉说着这七年来的相思哀伤。可每次，结局都是那场战争，血流成河、死伤无数，她殷红如血的裙衫，以及跳下城楼的决绝……让他惊醒，眼角的泪都在勾起他的伤心回忆。
“玉儿，我好想你。”
也许世间总有那么几对生离，又有那么几对死别，可只要说一声‘我想你’，所有的离别似乎都充满意义。可生离的人能够见到，死别的人呢？恐怕只有到了黄泉上才能见到。
可这位痴心一片的男子却是君临天下的帝王，若是能够轻易随她而去，他愿抛弃这份荣华富贵，同她闲云野鹤、悠然自在，相携相守，永世不分。
“为什么？”
黎毓荨的犹豫眼神和时常叹息的模样，落在姚萱的眼里，终于在萱儿的逼迫下说了出来。
“萱儿，你离去吧，如此母后就不会动这样的念头了。”
“你希望我留下吗？希望我嫁给你弟弟吗？”姚萱不知所措。
“我希望你留下，和我做姐妹，你我畅谈心事。可是，我不希望你嫁给昱珩，他心有所属，你嫁他……”荨阳公主还未说完，已经流下清泪，她知道萱儿受不住这捆绑的日子，她又何尝不是喜欢自由的人。
“呵~~”姚萱深深地叹了气，她知道若是答应从此便身不由己，“让我想想吧。”
桃花开始凋谢，海棠花开得灿烂。
夜深，有人熟睡，有人辗转难眠。
黎昱珩站在湖心亭，看着一池碧波，白日里他对着如玉的画像说了很多。到了夜晚睡梦中，他渴望见到她，可是又害怕结局悲惨让人愁上加愁。
通往湖心亭的九曲桥上闪烁着一枚烛火，黎昱珩眯眼看清，那是姚萱。只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的女人，她也睡不着吗？
夜色漆黑，姚萱并未想到黎昱珩也在亭内，乍一见到还深觉诧异，不过转而便消散了。
“你也睡不着吗？”
借着黯淡的烛火光，他看清了姚萱脸上的眼神，是悲凉的，是历经世事的。她才二十岁，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在公主府中想必不会遇到泛起大波大浪的事儿，可是这样经过时间堆积而成的悲凉又何处而来？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你是来赏花的？夜深人静，只一盏灯笼，又如何看清花的睡脸？”
“你开心吗？满足吗？”
话题突然改变，姚萱的问题让黎昱珩愣住了。她看向他，已没有了初见的羞赧，望进了他的眼神，他摇了摇头，姚萱相信这是出自真心的。
“春光虽暖，可夜里也寒凉如冰。”
人这一生，总有不如意和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如浮萍，莫说苍生百姓，就连皇帝也害怕高处不胜寒。是啊，浮萍漂泊于水上，而人漂泊于尘海，皆是一样的。
“如果有来生，你愿做什么？”
“做一死物，毫无感情。”
黎昱珩似乎是找到了知己一般，姚萱的话虽然跳跃，可是都说到了他的心里，一次一次、一字一字敲击着，那么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而我愿做，海棠解语。”
海棠，亦作解语花，倾听世人所有悲欢离合。
“你并非为赏花而来。”黎昱珩心想，其实她来的目的或许和自己一样，伤心人别有怀抱。
“若让你嫁与一个陌生的人，你会答应吗？”
黎昱珩惊诧，莫非姚萱是母后定下的人选之一？陌生……的确，他们只几面之缘，何谈熟稔。可今晚的这些话，似乎又让他们拉近了距离。她若是男子，或许能为自己排忧解难。他殊不知，红妆亦为解语花。
“也许这个陌生的人并不坏。”
“你不在意吗？”
“比起那些女子，你更适合些。”
姚萱轻轻地一笑，那些女子？他已将自己和旁的女子区别了吗，若是有一日他发现其实眼前的女子并无不同会作何感想。她笑得莞尔，若不是男子心有所属，也许这一笑就能俘获他的心了。
适合……或许就是搭伙过日子，找个看得顺眼的就一起过了，这个皇帝真是够随便的。可她又能如何，太后那边，她一定不会让荨姐姐为难；皇帝这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毕竟他没有三宫六院，不会有勾心斗角；自己这边，哎，算了。
一夜无眠，只有窗外海棠花还在为春风解语。
精心装扮的姚萱让人惊艳，一身绣着海棠花的锦缎，髻上还簪着一支太后亲裳的桃夭步摇，摇晃间还透着桃香。
“真是太奢侈了。”姚萱向来打扮得素气，如今……见到镜里的自己，在她眼中，这哪里还是她，分明就是另一个人。
“你可是新嫁娘，自然要打扮得漂亮一些，还有半月，你总得习惯起来，你从前那些蓬头垢面就收起来吧。”
“荨姐姐你……原来我的素净在你眼里是蓬头垢面，亏得我们相识七载。哼~”
“好啦好啦，好妹妹，别生气了。”
黎毓荨没想到一夜间姚萱便想通了，而且婚礼转眼就到了。她对萱儿是有愧疚的，毕竟是她把她带进来的。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从前只觉得这孩子素净，可今日倒是个美娘子。”太后款款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贴身的侍婢雨心。
“姚萱拜见太后，太后万安。”
“以后要自称臣妾，可明白？”太后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这萱儿相处半月下来，倒是个明白事理的女孩儿，也颇得她的喜欢。这孩子是皇上名义上的第一个妃子，就算皇帝不同意，也要隆重地办一办这件喜事。
夜才开始，暖风熏得游人醉，春夜明月熏醉了世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纳兰心事几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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