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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犹恐相逢是梦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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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烛火闪烁,姚萱搬进了专属于自己的静安宫,这里幽静,后面有一园子,园中有一假山,人造的瀑布落下,水声潺潺倒也帮助睡眠。静安宫离荨阳公主的景粹宫也不远,太后安排细心妥帖,她哪里还能拒绝。
“从来觉得你是一个不拘礼数的女子,今后恐怕委屈了你。”黎昱珩一身红底金丝的龙袍在烛火的映衬下更为艳丽。
“其实也无所谓,因地因时,都该做出一些让步。”
这是一个不像新婚夜的新婚夜,没有缠绵悱恻,只有和衣而眠,各藏心事。
入梦是痛苦的。
黎昱珩又在循环往复的梦中沉沦,姚萱醒来,看到他的额头密汗,许是汗水太多,才掩盖了那一丝的泪水。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他的痛苦,起身拿起手帕,细细地为他擦去汗滴以及眼角的泪珠。
“玉儿……玉儿……”
一遍遍的叫唤碎了梦中人的心,姚萱叹了叹气,这世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悲剧。就在姚萱神思之时,黎昱珩抓住了她的柔荑,他力大,让她难以挣脱。在梦中的他似乎得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抓住,却不知梦外的姚萱已经被抓得痛了。
“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为什么……”
若是姚萱知道原因是一定会告诉他的,可就算是无数个她也不能解答。
姚萱知道那场战争黎国稳操胜券,可是原本应该与心爱男子相守的如玉为何选择死亡?为了平息干戈,她当真可以毅然决然地舍弃这段刻骨铭心的爱吗?姚萱不明白,从来只知暗恋的她,又何曾能够了解。
黎昱珩从梦中醒来,只见姚萱睡在床边,手被她抓着,已经出现了一道手印。已经天亮了,他慢慢起身,不愿惊醒伊人,将她慢慢抱起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细看下,她并非倾国倾城,顶多是大家闺秀长得清雅秀丽,放在众女之中也未必能够脱颖而出。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撇去初见之时的那些‘失礼’,她还语出惊人,皇姐很喜欢她,连陆枫杨都喜欢与她调笑。思及此,黎昱珩嘴角微扬。
直到周祥进来,黎昱珩才穿戴好去上朝了。离去之时,周祥老脸偷笑了一阵,恐怕是昨晚新婚累坏姚妃娘娘了,吩咐了宫女几句,就匆匆跟着黎昱珩去了。
水月是荨阳公主派来伺候的,姚萱的静安宫中还有一名宫女唤雾影,这二人名字倒是极对应的。也是如斯的缘故,水月与雾影几日间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水月大一岁,做事也稳重细心,做姐姐是无可厚非的。
“平日里除了给太后请安,也无事做,只能赏赏花看看诗书聊以打发。”
昨日姚萱去给太后请安,问及了皇上是否与她圆房之事,这让她何以启齿。况且这几日皇上虽让周祥妥善她的生活,到了夜里,即使睡在了静安宫二人也是和衣而眠,不曾有过亲近。
“近日来,粮食征收的问题让昱珩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你也别怪他冷落你。”
“姐姐多虑了,我从来不曾希冀什么雨露恩泽。况且国事繁重千头万绪,哪里是一时忙得过来的。”
“几日不见,你倒成了贤内助,不怨不气。”
贤内助……贤内助……放在现代她也许是贤内助,可在这古代的皇宫之中,她可不敢当。
所有的人都以为姚萱与皇上鸳鸯帐里暖芙蓉了,连周祥看着她的样子都十分古怪,总能见到周祥偷笑的样子,让她觉着无语得很。
“瞧你,还害羞了。”荨阳公主把姚萱的思索当成了羞涩,轻笑着。
“姐姐,其实……我和皇上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就别多想了。”
这句话让还在轻笑的荨阳公主愣住了,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转眼已经是五月,粮食的征收和各地的税收问题终于解决了部分。
桃花花期三月至四月,如今已经谢尽,开得正旺盛的是牡丹与芍药。御花园中有一牡丹芍药园,里面种植了各地进献的名贵品种,颜色各异,姹紫嫣红,让人眼花缭乱。
“皇上如今娶了妃子,自然要把子嗣之事放在心上,也不该整日与那些奏章文件作伴,冷落了佳人。”
作为母亲,似乎都有唠叨的性子,在这帝王家也不例外,而且尤甚。
“儿臣知道,可是社稷之事关系重大,儿臣……待这些事处理完毕,儿臣自然……”黎昱珩还未把话说完……
“什么时候能忙完,桩桩件件都关乎社稷和民生。你父皇也常说等忙完,就带着哀家到处去走走,看看他治理下的江山风光,可是五年前江南水患,你父皇担忧,御驾而去,可回来的却是你父皇冰冷的棺椁。哀家只是不希望你也如此啊。”
太后苏华思及此,老泪不自觉地滑落,先帝的诺言是终究无法实现了。这五年来,太后一直在琼华山,一是为思念先帝,二是为皇帝祈福,母亲之心子可知?
“是,儿臣遵旨就是了。”
他亦知道父皇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百姓民生劳心劳力,所以更不敢轻易让自己懈怠,他也知道母后的殚心竭虑,他遵旨便是了。
刚入夜,黎昱珩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入静安宫,进入殿内并未看到姚萱,兀自坐在榻上,痴痴地发呆。
原来姚萱在殿后的园子中种植芍药,那日见芍药开得盛好,便问掌管花木的太监要了几株来,且都是带苞待放的,有好一阵子可以开了,大概可以开到夏初。
心满意足的姚萱一身泥泞回到殿中,只见黎昱珩左手支着下巴愣愣地神思。不知多久,黎昱珩才听到动静,灯火已经点亮,看向门口站着一个女子,灰头土脸,长发只一根束带绑着,袖口和裙边沾染了泥土,闲散得紧。
“怎么不让宫人们去做?”
“自己亲力亲为的东西有感情,才不会轻易丢弃。”
姚萱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来到他对面坐下,熟稔规矩的宫人奉上了早已晾好的茶点。
姚萱将他们摒退,看着黎昱珩欲睡的双眼,这几日未见,他已眼窝深陷,必是没有睡好。他总是做梦,梦里常常出现的,不是如玉便是百姓,做一个痴心的男人不易,做一个亲民爱民的皇帝不易。
黎昱珩闭着双眼,姚萱以为他睡着了,便去拿了一件披风为他轻轻盖上。谁知,黎昱珩突然醒来,扯住了姚萱的手,旋即被拥入怀中,束发的带子原本就没有绑紧,如今松散下来滑落在地。
他的动作让姚萱吃惊,差点叫唤出声。他没有说话,她也不忍打扰,静静地安然于他宽广的胸怀,温暖却也冰冷,微微的心跳声也可以听清楚。
“朕不愿勉强任何人。”他幽幽地说着,因为零距离,姚萱可以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无奈。
“我未必是甘愿受强迫的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缠绵缱绻间,他唤的是‘如玉’,可她也不恼,因为她知道他苦。突然间,对爱似乎有了一些模糊的定义。
姚萱一夜未眠,看着他熟睡的脸,也放下心来。至少今晚,他可以睡得安稳些了,不必入梦然后惊醒,落下惊吓的冷汗和伤心的眼泪。每每听到他的呓语,她心疼他,可也无从安慰。
“合宫都传遍了,你如今可是真正的娘娘了。”黎毓荨握着姚萱的手,笑容后还有一丝歉疚。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皇宫俨然就像是情报局,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在一夜之间传遍,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是眼耳精明仔细的人,防都防不住。
“太后既然逼迫他娶了我,也定会逼迫他要了我,这些姐姐不是应该早就知道吗?”一大早,太后派斐鸢姑姑送来了好多礼品,她也懒得清点,让水月雾影记录了下就收到库房去了。
黎毓荨心惊,垂下眼眸,愧疚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们的姐妹之情,到底就这样付之流水了?
“我知道姐姐一直在自责,可若不是我答应,也无人强迫得了我。姐姐尽管放下这些愧疚,你我还是好姐妹。我最近修剪了一盆海棠,让水月拿来给你瞧瞧。还有姐姐也不要一直呆在景粹宫,有空就来找我,正好可以去御花园中赏景,牡丹芍药都盛开了。”
黎毓荨终于放下落石,她知道萱儿善良,可不知却心善至此。握紧了眼前人的手,这位妹妹她定会用性命相护。
“皇上,江南突发水灾,导致粮食减产。”
“还望皇上拟定良策治水。”
“臣启奏,江南水灾已造成百姓流离,可那江州知府齐云趁机敛财,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臣启奏,皇上……”
“……”
乾元殿里人声鼎沸,所有大臣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只是听在黎昱珩耳朵里,这班大臣空有一张巧嘴能言善辩,可惜却无良策治国。
陆枫杨站立黎昱珩身侧,眼见这班大臣狗咬狗,心中觉得好笑。坊间的话说得好‘光说不练假把式’,这些大臣也就在这儿发发牢骚所说几句,背地里是什么都不干。江南减产,他们照样丰衣足食,又饿不到他们,他们自然不爱管这事儿。
黎昱珩支着太阳穴的手一直按扶着,他只待这些人吵完,还他一个清静。
“朕不知养这班大臣有何用,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恐怕都是些连水都提不动的清闲主儿。他们巴不得,朕能揽了天下所有事,让他们清闲去。”
陆枫杨知道这些年来都是这位皇帝独立支撑朝政,朝中能够倚靠的也只有陆枫杨的父亲——戍守边关的将军陆学钟以及先帝黎天翔的胞弟——咸亲王黎天耀。
“不知江南水灾损失如何,堤坝的情况迟迟不见上报,朕恨不得飞马赶去亲自看看。”如今看到奏章中模糊的数据,他深觉无奈。父皇在时,国家井井有条,可如今……他开始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
“不必你去,我走一遭便可,母亲和姑母一系住在南州,我也可以顺便去探望。”陆枫杨离去之时,特意返回对君王说,“皇上,五年之期已到,可以启用暗卫了。”他的笑意是饶有深意的。
暗卫……是啊,还有死忠帝辛的暗卫军。黎昱珩记得,如今暗卫军的统帅该是岑灏了,那个与他七年前厮杀战场,堪称手足的兄弟。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岑灏一身玄衣,身材挺拔、魁梧健硕。
“快起来!”黎昱珩亲自扶起眼前人,“在我面前,我们是兄弟,不是君臣。”
“臣惶恐。五年未见皇上,皇上倒是清瘦不少。”
一个‘我’消除了岑灏所有的君臣之礼,他抬头看清黎昱珩的模样,虽然依旧潇洒俊逸,可眼里的疲累谁都看得出。
“国事繁重。不过,日后有你和你的暗卫军帮助,我也可以躲懒了。”
“臣和手下人定当为了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