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睿瞳

9、新的职位

　　下午，我坐在办公桌前发呆。王瀚的话一遍一遍在我耳边重复着：“如果，我会爱你呢？”

　　如果，他会爱我呢？我会怎么回答？当时，我的回答被苏武打断，现在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是不是证明，当时我即将说出的话比王瀚的问话还要疯狂？

　　我现在已经冷静下来，重新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忍不住纠结着。曾经，这只是一个太过真实的借口，现在却真的成为了真实。我该高兴吗？该用尽气力欢呼雀跃吗？不，我不该这样，因为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不是苏午。那么我该悲伤吗？该歇斯底里地愤怒恼火吗？不，我也不该这样，因为我早就知道没有谁会无条件地爱谁，这样的话，就像是在谈一笔交易我所能承担的筹码。

　　我闭上眼睛，王瀚说话时的表情清晰可见。如此的认真，如此的虔诚，如此的恳切，声音也温和得动人。让人，很难拒绝。

　　“苏文先生，苏文先生，苏文苏文苏文！”

　　“啊？是，胡经理。有什么事吗？”我被胡经理的声音惊醒，一睁眼便看见他圆滚的肚子。

　　“总经理请您过去一趟。”胡经理满脸堆笑，毕恭毕敬。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我口中答着，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轻敲。上班时不务正业的记录是一定要销毁的，已经接近下班时间，谁知道我能不能赶回来销毁？

　　我轻车熟路地在电梯中按下十五楼的按钮，然后等待。

　　等我走到挂着“总经理室”牌子的门前已经是五分钟以后了。我敲了敲门，以示礼貌。

　　“请进。”门内的应答声带着微微扬起的语调，好听得要命，是苏武。

　　我推门进去，苏武正坐在办公桌之后，端正而霸气。我走到桌前，问：“请问总经理找我有什么事吗？”

　　“还有几日便是六月一号了，哥哥，你想在哪举行生日聚会？”苏武笑着说，语调轻扬。

　　我皱着眉想了想，继续发问：“今天是几号？”

　　“五月二十一号。”他说，如往常一样的语调和表情，仿佛在说与自己不相关的话。可是，我记得清清楚楚，五月二十一号，是他的生日。

　　今天，是他的生日，是孩子一年之中最快乐的日子之一。我看着他，他似乎又高大了一些。原来，他已经不再是孩子。他成长了许多，那么我呢？

　　“生日快乐。”我弯起一个微笑，学着他把语调调整得微微上扬。

　　苏武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我面前，低下头，直视我的眼睛。我看不懂他眼中纠结的神色，有点像欢喜，也有点像漠然。半晌，他拥住我，开口说道：“谢谢。”

　　他怀抱的温度依旧是炽热的，与我的冰冷截然相反，仿佛可以融化掉我的肌肉和骨骼。明明如此炽热，却让我禁不住颤抖。是的，我害怕这种温度，因为这让我感觉到毁灭。我喜欢的是那种温和的温度，比如母亲的，再比如王瀚的，既温暖，又不会被灼伤。

　　“为什么不反抗呢？哥哥。”苏武在我耳边问道，语调微扬，声音却低得仿佛呢喃。“你从来没有反抗过我的拥抱。”

　　我深呼吸，然后认真地措辞：“面对你，反抗有用吗？”

　　“当然有用。”他轻轻地笑起来，带动着胸腔一起轻轻地颤抖，“我会，抱得更紧。”他说，微微扬起的语调好听得要命。

　　我张了张嘴，终究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放开我，捡起了最初的那个话题：“哥哥，你还没说，你想在哪举办生日聚会？”

　　“在……”

　　“在家好不好？”

　　我刚要开口，他却打断了我的话。我从不认为那是我的家，从不。那只是一个居住的地方，如此而已。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何必要问我？”

　　“还不明白吗？”苏武的目光在瞬间锐利起来，“你早该认清，那里，就是你的家。”

　　我叹息，真真纠结。无论是什么他都仿佛早已看透一般。我做的事也就罢了，他是如何看透我的想法的？

　　“苏武，告诉我，什么叫家？”我问道，用一种渴求知识的语气。

　　“家就是......我在的地方。”

　　“那么，办公室也是家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还是不懂。”我纠结地皱着眉头，“既然你说是，那就是吧。”

　　附和又有什么关系？我早已明了，我们之间的交流，就仅限于他的任性，和我的妥协。

　　当我从苏武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很多人都在惯性地加班，我却已经没心情去看。

　　我下了楼，走出大门。手机突然嗡嗡作响，我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串我不认识的号码，会是谁呢？

　　“喂？你好。”我接起了电话，礼貌地问好。

　　“苏文。”听筒中传来温和的嗓音，很容易讨人喜欢。

　　“......王瀚？”

　　“呵......是我。苏文，你很聪明，一猜即中。”

　　那天，他也说过同样的话，他说，我很聪明，语气中没有嘲讽。可是，人们都知道，苏氏的大少爷终日不思进取，只会寻欢享乐。我聪明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与苏武相比，我笨得彻底。

　　“王总谬赞了，聪明的不是我，是你。”是的，他与苏武是同一类人，也是与我不同的那一类人，英俊多金，才华横溢。

　　“好吧，是我。”王瀚嗓音温和，还带着一点点纵容，真真动人。

　　我扬起嘲讽的笑，他向我提起这个话题，不过是为了得到我的称赞。既然主角已经如此暗示，若再装作不懂，我便不再是配角----那些反抗的事，都是主角才有的戏份。

　　“苏文，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吗？”因为他想泡我，我在心中下了定论，但有些话也要顾及场面，于是，我说：“因为你想知道。”

　　“为什么我会想知道呢？”

　　“因为，我欠了你一个回答。”

　　“你说对了，苏文。那么，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电话彼端温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变得坚定，“如果，我会爱你呢？”

　　“我......”我掩住嘴唇，也掩住了差一点脱口而出的话。我轻轻地深呼吸，换了一个回答：“我不知道，王瀚，你根本不可能爱我，这个假设不成立。”我说完，挂断了电话，目光冰凉。

　　不消片刻，手机又嗡嗡作响，我看了一眼屏幕，是一条短信。发信人的号码我刚刚才见识过，王瀚。

　　我打开收信箱，信息很短，只占了一行----苏文，你是个胆小鬼。

　　我停住脚步，写字楼底层被擦得晶亮的玻璃上我的身影狼狈得要命。他说对了，我，是一个胆小鬼。

　　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爱情从来都是不可靠的东西，没有人会无条件地爱我，包括她。她也经常告诫我，不要贪心地渴求爱情，更不要爱上任何人。我一直都在认真地在行动中贯彻这句话的主旨。没有谁会无条件地爱我，同理，我也不会无条件地爱上谁。有的时候，爱情就像一笔交易。我想，我不会给王瀚任何的机会，也不应该给。除去母亲的理论对我的影响之外，我更在乎的，是母亲和苏武对我的告诫。不要和他扯上关系，离他远一点，他会伤害我。

　　我自嘲地眯了眯眼睛，也许，我只是害怕。

　　我害怕爱。

　　我想，这也是我对苏午一直用喜欢的原因。我喜欢苏午，很喜欢很喜欢，但我没有办法说爱他。

　　“嘀嘀----”身后传来催促般的鸣笛声。我回过头，那是一辆黑色的奔驰，低调，却沉稳得引人注目。是苏武的车子。

　　车窗平滑地下降，露出苏武眉目含笑的脸庞。“哥哥，一起回家吗。”他开口问道，虽然语调微微上扬，但这句话被他说出来时，无论如何都不像问句。

　　“麻烦你了。”我说，开门坐在了后排。

　　“哥哥，工作累吗？”苏武的目光直视前方，很是随意地问。

　　“还好。”其实，我清闲得很。我不是主角，用不着卖力地在台上一遍又一遍地斟酌台词，我不过是个走过场的配角，作用只是偶尔和主角对一对台词，然后退场。剩下的时间，他们演戏，而我，看戏喝咖啡。

　　“近期，公司要提拔一批人。”

　　“那很好啊，提高员工工作的积极性。”反正与我无关，升职是资历深厚的老员工的事情。我掰着指头算了算，好像我也不算是新人了，毕竟，我在这里也混了四年。

　　“我的意思是说......”信号灯转红，苏武停下车子，回过头，“哥哥也该提升一下职位了。”

　　“可是我......”

　　“哥哥，这不是商量。”他说道，语气轻松，语调微扬。

　　绿灯了，车子启动，带得我思绪飞扬。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力，那是主角的，我不敢觊觎。

　　“那么，我可以反抗吗？”半晌，我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当然。”苏武说。当然，多么模棱两可的答案，多么左右为难的选择题。我沉默，等待他的后续。是当然可以，还是，当然不可以？

　　他却再不吐一字，车中的气氛陷入沉默。我把目光移向车窗外，有点纠结，反抗又有什么用呢？结局，不是早就设定好了？就像主角对配角的通知，不掺杂一点征求的意思。

　　车子行驶得平稳，苏武娴熟地一摆车尾，停进库中。

　　“到家了，哥哥。”

　　“谢谢你送我来这里。”在我眼中，这里与公司的区别并不大。苏武也说过，他在的地方便是家的位置。我只不过，是从一个家，到了另一个家罢了。

　　进门后，我习惯性地走向楼梯，准备回房。苏武却猛地拉住我的手臂，语调微扬的声音落在我的耳边：“哥哥，明天到我的办公室来报到。”

　　我一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在路上已经和哥哥提过了吗？”他的脸上是干干净净的无辜，似乎有些委屈，语调却不改，“哥哥也该提升一下职位了，总经理助理就很合适。”

　　要我去做他的助理？我微微一愣，急忙问道：“没有其他职位的空缺了吗？”

　　“呵......看来哥哥很讨厌与我一起工作呢。不过，很可惜，别的职位都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我仍不死心，和苏武交集的时候总让我感到莫名的紧张，还伴随着一点点敬畏。若让我做他的助理，每日面面相对，该如何纠结？

　　“真的没有了？”

　　“嗯，千真万确。”他说罢，留下我独自上了楼梯，脚步轻盈，背影潇洒。而我，只能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