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之：深河》深河

4、第 4 章

　　十二月中旬，艾回到了利尔。银杏树的叶子已然凋尽，满目的枯枝，端的凄楚。
　　实验室第二阶段的工作已经面临收尾，研究中心的事情虽然繁杂，却不再紧迫。中心陆陆续续收到工作人员休假的申请，实验室慢慢变得空荡了。到了圣诞节前，只剩下艾和其他两位年青研究员。
　　艾心里是喜欢这样的空荡的。紧张的白天过去，晚餐时分，其他人都去了餐厅，她一个人踱到楼梯转角，那儿有个大窗，空气清新，侧望出去，可见到这城市古老的钟楼，孤独矗立着，像垂暮的老人，想对身侧的年青建筑絮叨，然而老人的罗嗦总无人理睬。艾忆起以前待过的实验室，在低低的二楼，楼梯拐角也有个大窗，窗外是一棵针叶杉，在不下雨的傍晚，夕阳余晖投射在树上，有时穿过纤细的枝叶，在几幅玻璃上泼出曼妙的影。
　　这片校园的建筑风格不算独特，唯独这迂回的转角，处处设计着大窗，倒衬出设计人一番匠心。厚重的建筑底色与宽幅明亮的窗搭配，轻盈了许多。

　　圣诞节的前一天，艾申请正式休假一周，把校方圣诞舞会的请柬搁进衣物柜，她漫步回家。
　　回途的小径左右，彩色的圣诞灯在树枝上轻快的闪烁，红色的小草莓灯非常可爱，映得树林好像安徒生童话里那个梦幻国度，火树琼花。
　　然而艾开门的时候有一点小小的意外，灯光照着门前的台阶，隐隐有一团东西，走近了看，是个小花盆。不知道是谁放在这儿的，艾环顾一下，放东西的人显然离开了，她只好把花盆搬进屋里。
　　送东西的人显然花了心思。花盆里的植物用薄纱包护着，扎了银白缎带，花结打得很清雅别致。揭开薄纱，里面还小心地裹着一层薄膜，是怕植物放在台阶上，被冬季的霜降冻坏了。艾小心扶着花枝，去掉薄膜，一枝白兰在灯光下娇弱地颤动。

　　叶子躺在床上，静静的想艾看见那件礼物的表情，当她一层层地打开那些薄纱，那张脸上会浮现怎样的神情，那双深而冷的眸子，会映射出一点点的惊讶或疑惑吗。他终于想不下去，翻身从床上跃到地上，赤着脚，地板冰冷。提起电水壶倒水，发现水壶空了，于是端起桌上的凉咖啡猛灌几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食道涌进了胃，胃痉挛一下，一阵凉气透上来，脸上的灼热似乎退了些。

　　白兰毕竟受不住寒冻，花枝比刚送来时萎靡了许多。艾找了个大些的盆，把花儿移了家，实验室里有些用剩的蛋白，她收集了点回来，浇在花盆里。
　　枝上的玉骨朵儿慢慢都吐了蕊，洁白的花串把暗色的小屋点亮了。小屋其实很拥挤，两个结实的红木书架把屋子挤得满满的，艾从其中一个书架上收拾出一角，花盆就放在那儿，正对着床，又可以得着光线。艾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见到那鲜活的生命在晨曦中歌唱。

　　圣诞节之后的两周很清闲，叶子又去花店买了些上好的花泥。花店老板是个中国人，姓崔，人很好，胖圆脸，穿蓝色的绸面夹袄，抽看来有些年头的杆子烟。这种东西在中国怕也绝迹了。崔说，这烟杆是他许多辈以前的祖先传下来的，玉石镶的嘴，“是个宝贝货”。
　　叶子把花泥连着包装袋一起用绿纱纸包好，半夜放到艾的小屋前。白天有时悄悄绕到那儿，远远的看。艾不太出屋，就算这样，叶子也不在白天太走近小屋附近的林子。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有时自嘲地想，即便碰到艾，他对她不仍是个陌生人吗。不过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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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请注意,本章修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