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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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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望海崖上的小院被一股诱人的香醇气息笼罩着,闻着这味道,整个人似乎都被泡进了清新自然的花海里,从里到外透着舒坦。
墨弦手托圆滚滚的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的琉璃盏,琉璃盏里是浓浓的乳白色的龙骨鱼羹,还隐隐浮现赏心悦目的绿叶。
李若谙小心地将琉璃盏盖好,然后放进食盒里,一面看着墨弦的馋样笑了出来:“平日里也没少给你吃喝,怎么还是个馋猫样呢,晚上给你做黑鱼汤?”
“我才不是馋猫呢……”墨弦连忙把眼睛从食盒上移开,尴尬地看着屋顶,却又不放心地叮嘱:“黑鱼汤不要放姜好么,我要吃葱花的。”
“好好好,放多多的葱花,那你去磨点黑胡椒吧,我给顾尘光送这个去……”
墨弦一惊,看到李若谙真的起身要往外走,忍不住扑上去拽住了她的衣袖,巴巴地看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若谙低头看着他淡淡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示
意他不要紧张:“我们也不可能一辈子呆在望海崖的,你……愿意随我回京都去么?”
李若谙一直都是说一不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只是如今带着墨弦,总归要问一问他的意见。虽然墨弦还是个孩子,但是这个孩子所经历过的事情,一点也不比一
般大人少呢。
墨弦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松开手,小声嘀咕着:“不是说姑姑去哪,都带着弦儿么……京都……又不是什么怕人的地方……”
李若谙边笑边摇头,也不多说什么,叮嘱他记得磨胡椒粉便起身出院子——在望海崖住了两年多了,她还不曾去崖下的黄泉阁看过呢。
此时正是阁中弟子午休的时候,整座黄泉阁都充满了欢声笑语,年轻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地或钻研典籍,或品茗闲谈,或互相比较技艺,使得黄泉阁看起来分外的活力四
射——这也正是黄泉阁与其他三大仙门的区别,太过世俗了吧。
拎着食盒目不斜视的李若谙按照记忆里大殿的位置一路走去,许多弟子闲暇的时候会好奇地打量她一会,大部分人不太认得她,一些资历较深的年长弟子也只依稀记得
望海崖上住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双方并无交际,所以也不敢唐突地上前询问什么。是以李若谙一直快走到大殿门口了,才有一位身着高阶道袍的弟子小心翼翼地拦
住她的去路。
“姑娘止步吧,大师兄在里面主持出师考试呢,若有要事,我去替你通传一声行么?”
李若谙也不恼,难得笑得如同三月春桃般灿烂,还微微躬身行了个礼:“麻烦小师傅了,我来给尘光师兄送点吃食,他若没有空闲,我等一等也没有关系。”
那弟子忙不迭避开李若谙的行礼,还胡乱回了一礼,然后带着羞涩的通红的脸色溜进寂静无声的大殿了。
李若谙探头看了看太阳,时候尚早,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四下巡视一圈,便走到一旁的抄手游廊上倚着栏杆半坐了下来,顺手把食盒也放在游廊上,接着便打量起黄
泉阁的建筑来。黄泉阁的建筑有着浓重的大齐的华丽特色,屋檐一律都分为上下两层,恣意张扬地向上挑起,檐角上还装饰着金漆四宝瑞兽瓶,四周垂下细碎的金铃,
起风时用心倾听,还能隐隐听出时断时续的动人音韵。
李若谙一手扶着栏杆,顺着那些音律轻轻打着拍子,嘴里也小声哼唱起来,虽然歌不成歌曲不成曲的,心里却轻松起来。
“咳,李姑娘好悟性,这黄泉风音——老道听了几十年了,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没想到李姑娘一念之间就有了这样的感悟呢。”
李若谙的笑容淡了一些,她袅袅起身向迎面走来的黄袍道人行了个大礼,面上显得很是尊敬:“我只是下来走走,没想到会惊动老掌门,真是对不住。”
何不言倒也不敢受她的全礼,急忙侧开身子,连连摆手:“姑娘不要见外,我也是成日里闲着没事做,你有兴致出来逛逛,我自然要作陪一二的,别的不说……我与师
兄都受过姑娘的大恩,这点小事算什么麻烦呢。”
“老掌门你言重了,我们之间哪有什么恩德纠葛呢,你收留我是与我有恩,我因此还报与你,早已两清——你若还记着这些凡俗纠葛,道心上不会蒙尘么?”
何不言心中一震,李若谙的话虽然耿直却是正理,他恐怕确实太过看重这段交情,做起事来也犹豫不决,纵然前两年依靠李若谙的帮助入了分神初境,自己却无法再进
一步了……师兄道心所受影响只怕更大吧,人人皆道他当年因为“山亭宴”明悟大道入了大乘境,其实这么多年他还是停留在分神境界巅峰,无法踏出最后一步。
李若谙仿佛看透了何不言心中所想,也叹了口气:“罗掌教何其无辜,原本……他已经踏出那一步了。”然而她这样说着,脸上一丝惋惜的表情都没有,甚至有几分嘲
讽,好像在说苍天有眼、咎由自取一般。
这个话题便毫无退路地僵住了,老道和少女相顾无言,幸好没有泪洒千行。这也是为什么李若谙在望海崖住了两年多,何不言都没有前去拜访讨教,他们之间一开始就
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吧,就算一时间大家相安无事,却不代表往事如烟逝去了。
这时,之前进入大殿传话的弟子急匆匆地蹦了出来,看见掌门在侧,连忙先给何不言行了大礼,才转向李若谙:“李姑娘,大师兄说……他恐怕有负所托,力不能及了
……他说,让你费心劳力是他的错,以后若有差遣,自当尽力。至于你做的吃食,这一次真是无脸消受了。”
李若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莞尔一笑:“这话真不像是顾尘光说的,他隔三差五蹭吃蹭喝的时候,怎么不想有脸没脸?现在倒知道说些酸倒牙的废话。”
“你也知道,根本拦不住许之昶出师,尘光道法虽精湛,对人情世故上却单纯至极,这也算是他的一个劫数吧……”
不等何不言感慨完,李若谙劈手把食盒塞到那弟子手中,言之灼灼:“告诉他,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既然要听我差遣,首先就需要强大起来,好好把这碗汤喝了!”
在何不言和那弟子震惊的眼神里,李若谙拂袖而去,一路轻声合着黄泉风音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曲儿回望海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