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厨录》墨三容

2、【二】

　　东海之滨，仙阁黄泉，上与天齐，下系苍生。
　　做为东洲第一修仙门派，在大齐国民的眼中，黄泉阁的存在是自己最崇高的信仰和骄傲。凡大齐掌教，莫不出自黄泉阁，凡大齐将官，无一不学习黄泉阁道法，凡大齐子民，年年都挤破脑袋参加黄泉阁入门考试。
　　而黄泉阁的招牌偶像青年俊秀，大齐人万分崇敬的大师兄顾尘光，此时此刻——正哭丧着脸刷碗洗锅还不敢有半分怨言。
　　李若谙并不是黄泉阁弟子，但是她可以住在黄泉阁最高的望海崖上，她能够随意使用黄泉阁最珍贵的宝物，甚至只要她愿意，连掌门都会一声不吭地听她使唤。
　　因为李若谙是东洲近百年来唯一一个女神厨——不，确切的说，自从她做出了整个大陆为之癫狂的“山亭宴”后，再也没有别的厨子敢称神了。
　　什么是神厨？不是会做多少道菜的厨子，不是会调多少口味的厨子，不是只满足口腹之欲的厨子，而是神的厨子，她若为你烹制菜肴，你便可成神。
　　那一年李若谙年方十六，于大齐国宴上悄然出手烹制出一席“山亭宴”，在任的大齐掌教只尝一口便明悟大道，跪谢不止。在场的四大仙门掌门抛弃颜面你争我夺甚至大打出手，只为了抢到邀请她入山门掌厨的资格。
　　然而她微微一笑，拒绝了所有门派的邀请，顺流而下去往江南，然后踪迹全无。
　　整个修仙道精英竟出四处搜寻也没有她的消息，大齐掌教摔坏了多少个菜盘子，最后终于放弃——天才的路，凡夫无法追寻，掌教如是说。
　　可是两年后，一叶孤帆自南方驶来东海，牵着年幼孩童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敲响黄泉阁的山门，衣衫蒙尘狼狈不堪，眉眼间也尽是倦怠。从此，李若谙就在掌门人的默许下住进望海崖，地位尊崇胜过众人。
　　顾尘光从那些回忆里醒过神来，把洗好的碗筷仔细堆进橱中，其实这些活他已经干得很熟练了。
　　院子里望天不语的一大一小还保持着雷人的姿势，顾尘光走到门口，抱臂而立，喃喃道：“没想到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呢……这就是你的弱点么？”
　　“才不是呢！”墨弦猛得蹦过来，叉腰看着他，“你知道个……知道个……”有些字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屁。”李若谙扭过头来，淡淡接口。顾尘光目瞪口呆。
　　“顾尘光，黄泉阁的出师考试是你主持么？”
　　“应该是吧，除了我谁有那个能力。”顾尘光甚是骄傲。
　　“你在心动境界那么久了，还没能力破境么？”李若谙皱皱眉，似是不屑。
　　“哪有那么容易，我好歹是师兄弟里第一个到达心动境的了……”顾尘光的声音瞬间低了下去。
　　“那我给你做道菜吧。”李若谙叹了口气。
　　“晚上再说吧，我刚吃饱了……”顾尘光顺口一答，突然意识到李若谙不是那个意思，神色大惊，“哎？哎！你说啥？你……要给我……做菜？”
　　李若谙天天都在做菜，可是李若谙已经很久不做菜了。
　　此菜非彼菜，那些为了日常生活口腹之欲而做的菜吃下去拉出来并没什么奇特，只有神厨愿意用心去做的菜，才是神的菜。
　　如何把天精地华烹制成修行需要的能量，如何通过食物调整修行者的气脉，如何调制提升修行者境界的菜肴，完美地利用好食材达到最佳效果——李若谙十六岁便能做到了。
　　确定李若谙的意思后，顾尘光笑得如同一个久贫乍富的暴发户，他简直恨不得立刻冲到大殿敲钟昭告全阁。但是瞄到一旁墨弦的鄙夷眼神，他就觉得有些不对了。
　　李若谙最后一次做菜，是刚入住望海崖，为了答谢掌门的收留之恩——其实也不算做菜，她只是随手煮了碗粥而已。
　　可是顾尘光记得，掌门如获至宝，一小口一小口，整整吃了三天才吃完，连碗底都舔得光亮可鉴——现在李若谙说愿意为他做一道菜，为什么？
　　“我不想看到，许之昶，顺利出师。”李若谙又抬起头，天空灰蒙蒙的，越来越沉。
　　墨弦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期期艾艾看着她，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还是个孩子，许多事虽然知道，却不懂。
　　顾尘光黑了脸，犹豫万分：“这样……不太好吧……呃……有别的条件选不？”
　　“快下雨了，收衣服去。”
　　李若谙回握墨弦的小手，直接无视了纠结的顾尘光，转身而去。
　　顾尘光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他知道这是李若谙给他的机会，却不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机会，有这一道菜的诱惑，偌大的黄泉阁还没有人肯赴汤蹈火么？修行人么，从来都不讲什么仁义道德，利益才是最直接的选择。
　　看着皱眉离去的顾尘光，墨弦的小脸上冷若冰霜，直到李若谙轻轻抚过他头顶，一丝暖意才涌上心头。
　　“不要怪你叔父，他……毕竟要在朝堂上站得足够稳，才有能力……虽然与虎谋皮不算什么好方法。”
　　“当年我既然牵扯其中，他们就不会相信我会袖手旁观，那么，弦儿你还担心什么呢？”
　　“我一直很愤怒，你知道的……”
　　墨弦抬头凝视着面前娟秀的女子，觉得她这些喃喃自语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