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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天颜·诡 ...

  •   那一晚,长夜和莫旋绕着龙湖走了许久。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天亮之后,莫旋就失踪了,其余三位长老也出奇地没有过问。
      一年一度的慕风节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缺席有所改动,各项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连云渊总督方凌瑞的车马都提前两天到了暗鹘郡。术士们集会的重心,也由绿水桥转移到方总督下榻的驿馆门前,纵然夺不得“鬼行者”的名号,能被方总督看上,收去做个清闲门客也是好的。
      驿馆被包围在无边热闹里,一脚踏进门去,倒是清风明月般寂静无声。间或有青衣小婢于廊间穿行,莲步移香,竟是一丝儿声响都不敢发出。
      院子正中搁了一张青檀方桌,一个身着暗蓝裘袍的男子痴坐在侧,看着桌上一局残棋。良久,他轻轻拈起对面一颗黑子,放在手里细细嗅了嗅,仿佛上面有蜜糖香味,引得他怡然一笑。
      这一瞬,左侧的一间客房里穿来一声呵斥,打破整座驿馆的宁静。
      有个侍女从里面急匆匆走到这男子身边,低声道:“主子听说君家的孩子失踪了……方总督,您去晋见时收敛点,不然主子再发起怒来……”
      原来这男子就是云渊总督——目前世乐朝安排在南浔的实际执政者。只是不知那侍女口中的主子又是何等人物,连方凌瑞都要小心忌惮。
      方凌瑞只是略微点头谢过那个侍女,便起身来到那间客房门前,淡然俯首:“下官方凌瑞,见过芙殿下。”
      芙殿下?此刻若有旁人在听,定然会被这个称呼惊得无所适从。当下整个世乐朝,除去那位尚在娘胎中不知何时出世的小王子,能被称为殿下的只有一个女人——平宁公主天芙,长公主暨大司命天芙,先帝爱女今皇贤妹天芙。
      谁也不会料到,本该在京都监理政事的天芙公主,居然千里迢迢来到了南浔属国,来到了这个即将上演术士倾力相争之幕的是非之地。
      方凌瑞维持恭敬的姿态,半晌都得不到回应,心下纳闷,窥得左右无人,他忍不住上前挑起一角门帘向内探看。屋子里静悄悄的,好象没有活人的气息,唯有一床幔帐随风垂动。方凌瑞惊疑之下,想抽回手,却是迟了。
      一只金翅彩羽的鸟儿从帐中飞出,从他眼前闪过,随即消失了身影,但是那鸟儿的清吟却一字不落地送进方凌瑞耳中:“白泽神兽,百年一现。泽家血脉,应运而生。当服神兽,鬼行者名。光复河山,白泽复还。”
      方凌瑞呆在原地。这个流传在世乐朝堂间的传言,他不是第一次听见,甚至还拿来做过玩笑谈资。可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从世乐神鸟口中听到,恍若手中原来掂量着的小石头,忽然变做千斤巨石,要压下来把自己碾个粉碎。
      “我还以为方总督是怎么大胆的人物……”帐中传来女子轻蔑的笑声,仿佛自言自语着,“这小东西真是倔,一点都不肯泄露那孩子的行踪,还真以为我没办法了……方凌瑞,你进来吧,关于慕风节,你准备得如何了?”
      方凌瑞连忙走进去几步,小心道:“擂台已经摆下了,一应物品也备好了,下官不知道殿下是否要去观礼,先擅自在擂台旁给殿下安置了一个彩棚席位……”
      幔帐被拉起来,一张清丽卓绝的面容露出来,看上去还有几分稚气。她笑着点点头:“很好,另外——此次夺魁者,由宫中加赏一件君家秘制火器。”
      方凌瑞诧异地抬了一下头,却发现天芙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目光里透着狠厉。他不禁想起同僚间流传已久的评价:巾帼一眼,须眉折腰。这个女子果真带着傲视天地的霸气,只是……太让人看不透了。
      “我听说方大人——祖籍扶风么?想来与封邑扶风的白虎王爷交情非浅了。”
      在方凌瑞失神间,天芙竟又转出另一个话题,直指他的出身背景。方凌瑞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朝分两派,在与公主一党针锋相对的帝党里,白虎王爷俨然是个领袖,天芙这么问,显然是在意他的帝党耳目身份。
      他脑中念头刚动,已经跪下身去,连连叩首:“谢殿下提醒,从今天起,南浔属国内任何政事,下官都不会再给扶风郡通禀。”
      天芙闻言一笑,伸手扶住幔帐,粘了朱砂的指尖在月白纱上划下一道刺目的血弧,看得方凌瑞心中又是一紧,她才不急不慢道:“方大人果是聪明人,好了,你退了吧,没事不用在我跟前晃悠。”
      “是,是,下官告退。”说着,方凌瑞已经偷偷抬脚后退,慌张而出。
      方才的传唤侍女还在院中,见方凌瑞如此模样,不禁笑出声来:“方大人可是收敛了?这公主的天青石棋,奴婢能收了罢?”
      方凌瑞一面拭汗,一面急忙把手中攥着的黑棋子放到桌上,压低声音赔礼道:“姑娘莫怪,下官唐突了,唐突了……”
      那侍女笑了一声,只管低头收拾棋盘。
      方凌瑞尴尬得不知道将两手放往何处,就在这时,驿馆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似乎有一道红色身影飘进来了。方凌瑞一愣神,看那人直往公主房间走去,慌忙摆手去拦。
      谁知道侍女先拦住了他,淡淡道:“自己人,方大人不用太操心了,回房歇息吧。”
      方凌瑞彻底没了气性,这一趟暗鹘郡之行,自己只怕只能做个装聋作哑、鞠躬作揖的提线傀儡了。他只得看着那女子模样的红影闪进房去,却进不得前探听半句——陛下那里终究是鞭长莫及,还是遂了眼前这一手擎天的女主子吧!

      来的正是红汀。
      天芙已经下了睡榻,斜披了紫貂裘对着银镜梳妆。红汀立在她身后回话,却觉得她看的不是自己细细描摹的精致容颜,而是在看镜子里的红汀,一直看到骨子里去的深邃。
      “长夜还是那样倔呀,我以为担着莫大的干系,他怎么也不敢私自放走那孩子——果然这世上的人心是揣摩不得的。红汀你也是啊,难道我给你挑的人还不好么?纵然懦弱,好歹也是一派之主,又何必闹到现在这种僵局呢?”
      天芙听来懒散无力的声音,落在红汀心里尽是威慑。
      她一躬身,解释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红汀实在是下不去手——何况傀儡虫能不能穿透鬼行者的护体灵气还不可知,平白惹出祸端来,巫教人可是会为玉碎的……”
      “玉碎?”天芙掩口一笑,鄙夷万分,“且不说是不是玉了,想碎还会苟活到今天?罢了,我给你这份薄面——只是那群老东西不要不识抬举!还有三天了,假若那孩子来夺鬼行者名,谁再敢予以援手,我可是会杀人的。”
      红汀心里一紧,芙公主会杀人的,这点她从六岁起就清楚得狠,君家那场血案——不是只饶下自己一个粗使小丫头么。而自己能平安活到今天,不过是因为需要有一个了解君莫旋过往又能俯首任她差遣的棋子而已。
      红汀那么想着的时候,发觉手上多了一串缨络穗子,略微眼熟,不禁脱口惊道:“君二少的护身符?!”叫出声来才觉得失口,怎么还是这个称呼呢。
      天芙不以为意,点头道:“确是那孩子的。他把这东西埋在炎崆山上祭奠那个……什么芷来着?羽林军追不着他,只好带来给我复命,也合该是命呢。”
      “……青芷。”红汀忍了忍,还是说了出来,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诉的哀伤。
      “你记得就好——”天芙拍手娇笑,显得十分天真无邪,“我把机会给了你,你报不了仇便是一辈子的遗憾,所以你知道怎么做吧?”
      “我知道……”红汀郑重点头,又觉得心悸。
      她们明明在说一件阴谋诡计,为什么芙公主是一脸无害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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