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亦又

6、第六章 归宗

　　自从和屿青相认，我迎来了穿越之后的首度相对幸福安宁的时光。

　　杀身之祸被暂时隔绝在林府之外，横竖我一时也还带着伤，就是想出去那起码也要等上一月。屿青堂堂郡王，加上林家势力庞大，他把我放在府里面藏着护着，我担着的一百个心少说也放下了八十。关于被袭击下药的事情，也同屿青何蔹一起谈过。得到的初步结论是，大致因为我愣头青一般把爷爷的盒子拿出来显山露水，估计那张福和杀手们，是某个和林家结了怨的对头势力，因此才惹来了祸事。

　　对于这个“结论”我心里也是半信半疑。结论的前半部分我比较信服，仔细回想一下前因后果，也觉得盒子多半就是这导火索。既然何蔹可以认得林家族徽，其他有些见识的人见了认出来也是应该。结论的后半部分却让我越来越怀疑。起初还想着若真是那样，林家这树也太大太招风了。随便一个小女子出去，来历不问，只要有那族徽便遭这般祸事。那屿青的项上人头岂非当今杀手的江湖中最炙手可热的金元宝？每每想到这里都忍不住为他担心不已，到底是谁对林家怨恨如此深刻？

　　我当时问及这对头是谁，屿青何蔹都只是摇头，不发一言，也不看我的眼睛，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倒是默契。再过了半个月，我心想着以林家的势力差不多该查到些线索了。就试着跟屿青旧事重提，屿青却仍回答说没有线索。我心下明白只怕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或许他跟何蔹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也未为可知。如今屿青对我来说已是至亲，他们不提相比自是有他们的难处，我于是便再没有提过类似的话了。

　　除了这藏在心里的小小一点疑虑，加上每天必须在屿青的逼迫和玉梅的纠缠下喝三碗苦药，我的日子也是相当舒坦的。开始觉得自己会郁闷于困在屋子里不得自由，却发现自己原来本不象想象的那么好动。和屿青相认之后，本以为会有一大堆杂人杂事跑出来烦人。结果屿青只说因为我伤没有痊愈，不宜劳动，也并不宣扬这件事情，预备等到我伤势痊愈了之后，再正式宣布我归入林家宗籍。

　　不过对何蔹自然是不瞒的，他知道我同屿青兄妹相认的事情后，也很是为我们高兴。何蔹似乎天天都混在林府，早上起来不一会便来了，到用了晚饭才走。可他和屿青却从不提起这位“何蔹公子”在京师做什么，又住在哪里，我只觉得其中大约也有些私隐，也就从没问及，渐渐不再放在心上。

　　屿青安排玉梅贴身照顾我起居，我就每天让她扶我到书房，或者是到院子里坐坐。我被安排在林府的后院养伤，一般情况下都出现不了什么外人。倒也不闷，屿青同何蔹几乎天天都来，三人有时坐在一起聊天，更多的时候都是他们二人在院中比比剑，下下棋，我坐在一旁看着他们，或者我坐在一旁读着书。慢慢的倒也觉我得起初对何蔹的尴尬消散了。只觉得如今有家人，有朋友，有吃有穿，有茶有书，日子过的安宁欢欣。

　　屿青一手挽着长袖，一手执着棋子，抬头笑着看了何蔹一眼。随即落子。

　　“好你个屿青！”何蔹放下托在手里的棋盒子，道：“不下了，不下了，从晌午喝过茶开始到现在，尽是我输。”说着走到我的椅子边，蹲身过来夺了我手上的书。

　　“屿青说要比剑，你偏偏要下棋，如今又输了棋又来夺我的书？”我也不恼，不温不火的瞥他一眼，转而对屿青说：

　　“快些拉了他去练剑吧。免得他总缩在这里又是抱又是怨的，搅的我不能看书。”

　　我伸出右手意欲把书拿回来，何蔹却突然起身，转身合上书端详封面，念道：

　　“《六朝史闻》……？”随即转身把书还给我道，“你就这么爱读史？”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正要继续翻书。却见玉梅端着药走过来，笑着道：

　　“小姐爱读史，在这府里是最好不过的了。我听说，因老宗主当年也是极爱的读的，故而林府收集的史书，可是极多且全的。”说着把药碗递给我，“再过一会子就该用晚饭了，小姐喝药吧。”

　　我无奈的看了一眼屿青，见他看看我，又看看药碗，知道没戏，捏着鼻子大口灌下药去。心里一面想着，原来书房里那整柜整柜的书，多半是爷爷的收藏啊……

　　我大概能理解爷爷对历史的执着。这个我身处的古代，的确是“有自己的历史”，与我所知道的几乎是完全不同。去探究它们，对我来说确实是充满了挑战和乐趣。

　　这里“上秦”的历史似乎和我所知道的“先秦”情况大致吻合，只是再往后发展便大为不同：“上秦”之后建立的“秦”，没有“始皇帝”其人，起初是一个温顺的皇朝，与民修养，发展耕织，延续了近三百年才因皇帝暴政而亡。之后却也不是楚汉相争和大汉王朝的建立。而是一个类似五胡十六国的长年纷争的局面。不过我仍然惊奇的发现，在当时这些小小的割据政权中，出现过项羽的名字，不过他不是“西楚霸王”，而是一个叫“冉”的政权的领袖。这个纷争的局面持续了超过一百五十年，才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统一的王朝，叫做“吴”。可惜这个“大吴”的统一大业维持了还不到五十年，就又因为农民起义而亡了。

　　接着天下发展成之前何蔹跟我提到的“燕”和“楚”南北两分天下的格局。直到四十年前从“燕”里面冒出来个杨坚，在一帮志士友人的帮助下为“大燕”打天下。眼看统一大业就要完成，燕帝个没良心的见杨坚定功高盖主心里发虚，居然设了个套要害他。杨坚不肯等死，于是就从大燕功臣变成了叛臣，又从叛臣变成了大隋的皇帝……关于这段历史，毕竟是当朝史官的手笔，我暗自揣测大概可信度大概也就一半一半。到底是前朝皇帝逼得杨坚不得不反，还是杨坚自己野心勃勃找了个借口说他不得不反，都很难说的清。当然这个疑问不能乱说，我这个现代人也只敢在心里偷偷琢磨琢磨也就罢了……

　　只是项羽的事情提醒了我，于是我找了许多古代趣闻、历朝野史和奇人佚事来看，果然偶尔能在里面发现一两个熟悉的人物影子，只是他们的际遇往往与我所知的不同而已。我不能很清楚的知道两个历史之间的关系，但是隐约觉得应该探究下去，而且每当我在巨大书房看到那么多爷爷留下来的书，我就知道自己的方向没有错。

　　日子还是悠悠的过，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个多月了，我的伤也都已经好了。就在这个时候，屿青公开宣布，林家失散多年的宗主次子之女林晨风，认祖归宗，将在下月初一举行入籍仪式。接着林府的帖子被纷纷送到各处达官显贵，亲戚朋友的手里，诚邀各位前来观礼。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开始变的有些忙碌起来。原本住在极少有人会到的林府后院，仗着有伤一步也不迈。现在身体方便了，屿青也把话放出去了。就有出现在某些场合的必要了。

　　先是屿青带着我见到了林家的几个重要的臂膀。都是平日里帮助照料林家业产的心腹，平时也不是时刻跟在屿青身边，而在各处照料的，屿青一一将他们介绍给我，这些人见了我自然也礼貌的行礼，然后寒暄一番。想来他们对我也没多大兴趣，不过把我当做插了凤凰羽毛的麻雀，并不放在眼里的。好在我本人对生意确实不太开窍，也没有之类欲求，因此并不介怀。

　　后又见到了一些他在朝中的朋友。屿青本人虽然是官居从一品、食邑五千户的宁隶郡王，但是除了爵位也没有别的官职。直到见了林家的那些亲朋挚友之中一二，才知道为什么林家一族虽人脉稀薄却势力巨大。一日屿青又引我见了两位挚友，一位是朝中尚书左丞赵廖成，一位是军中柱国将军李靖。

　　见到李靖的时候，心里还是惊了一下的。虽然这些日子大约明白了这里的人物与我所知的历史人物很容易重合，但是见到这为大将军本人的时候还是着实吓了一跳。好在李靖本是个大气度的豪杰，就是屿青，对他也是以长辈相称的。他自然是不会把我这个小姑娘一时的失神呆傻放在心上的。而另一位赵廖成，却不是我所知道的名字。倒是仪表堂堂的一副样子，只是可惜我也不好直盯着人家看。相比起李靖的谈笑风声豪迈气节，只感觉这位赵大人显得更加沉默文雅，当然也更年轻的多。

　　见过李靖和赵廖成的之后又过了二天，入籍仪式也近在眼前了。接下来几天里我开始学习各种礼仪。怎么走，怎么跪，怎么拜，怎么说。每一样都有讲究。说实话我对古代的繁文缛节倒不是很反感。只是大概毕竟出生在现代，总是做的不太好。练久了就觉得腰酸背痛的，动不动跑去跟屿青撒娇嚷着要休息。

　　就这样一直折腾，终于到了归宗入籍仪式的当天。

　　玉梅早早就把我从床上弄起来倒腾。

　　洗漱之后，拿了一件艳丽的朱红色的衣服就往我身上套。我穿上身才发现这件衣服与平时的都不太一样。这隋朝的日常女装多半是小袖，强调纤细高挑。今天这件礼服却是一套大袖而外面罩着无袖的。显得稳重端庄，下摆上面绣着孔雀衔花草纹 ，袖沿裙角还镶了宝相花纹 。我知道今天对于装扮即使提出异议也是毫无作用的。便由着她把我摁在镜前开始梳妆打扮。

　　先是在我的头上捣弄出一个三叠平云髻，这个发髻的繁冗程度与对头皮发根的摧残程度成正比，我在镜前看着自己被弄的龇牙咧嘴的。玉梅倒是一脸陶醉其中的表情，给我戴上沉重无比的银花簪，看着镜子里的我，满意的点点头。

　　“小姐，您啊，还是梳着髻戴着簪好看。”

　　“哎，都交给你了，只管弄吧。”我对自己龇牙咧嘴的样子可并不满意。

　　接着她又开始在我的脸上做文章。敷铅粉、抹胭脂、涂鹅黄、画黛眉、点口脂、描面靥、贴花钿。一步一步，细细的抹，细细描。再看向镜中，我已经不认识里面那个人了。粉面柳眉，明眸皓齿，额间花钿娇媚。竟是显得如此温婉稳重，有透着高雅和青春的气质，生生把我变成另一个人。我只得在心里叹一句，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啊……

　　虽然事先就听说观礼的人很多，但却还是被场面吓了一跳。好在我怎么说也是二十一世纪祖国的花朵太阳，不比那些足不出户的闺秀，再多些人的场面也还是见过的。

　　按照礼仪，屿青要领着我上前去告慰祖宗。他穿着藏青色的冕服，绣有联珠团窠纹的长袖直拖到地上，褶皱连连，头上戴着镶珠进贤冠 ，浅笑吟吟。跟着他上前，仪式开始。因为我是女子，对祖宗也就是告知，告慰而已，因此说词都还算能让我接受。跪在牌位前，扬手舞袖，叩首跪拜，如此往复。然后起来，和屿青相对着彼此行礼。至此，礼毕。练习那么久，才发现真正施用起来也就是一会就完了的事情。

　　掌声响起。屿青熟练的转身与众宾客相互致意，眼睛里装着笑意。我跟在他身后，谦逊的接受这许许多多的祝贺。却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何蔹又穿上了素雅的紫衫，头戴银冠，笑盈盈的走过来。一时间，众人的眼中涵概着各种神色，有意外，有理当，有欢喜，有鄙夷……几乎所有的目光竟都集中到他的身上，而他却似乎对这些注视毫不介意，只是愉悦的径直向我们走来。那个似乎早已被我忘记的问题又一次升上心头，他到底谁？

　　“晨风，屿青，恭喜你们！”他拱手行礼到。

　　屿青眼中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却还是保持着浅笑，还礼，淡淡道：“多谢。”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也淡淡的跟着还礼。

　　却听见一个有些尖利的男声到：“辽来郡王，好久不见呐！”

　　何蔹他……也是……郡王？！我一惊，满心都是疑惑的看向他。这些日子，种种的相处，使我早已不再去考虑何蔹的身份了。只当他是挚友，生死之交。以为他不过是个来去自由的闲人侠客，幸而与屿青交好罢了。原来……我竟如此天真，怪不得杀手认得他，不敢伤他，只因他是高贵的侯爵，如此简单。我暗自叹口气，关在小院子里太久，却忘记院墙外面的世事如常。

　　何蔹突然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一时间还未明白过来这一眼到底是何深意。却见他已转而对着一位略显老成的年轻男子拱手道：

　　“许都尉，好久不见。”何蔹说着生生从嘴角拉出一笑，“还要恭喜都尉此番晋升，总算得偿所愿。”

　　那许都尉神色一滞，正要张口，却听的不远处有个太监腔道：“皇太孙驾到！”

　　刷刷的我四周的人脸突然就都不见了，我一愣，眼前随即出现一个男子，只见他头戴远游金冠，身着黑红相间公服；额高而宽，几缕青丝顺着脸庞的弧度飘下；两道冷眉，一双柔眸，鼻英挺，唇微抿；身后跟着一行恭敬顺目的宫人。轻风一过，远远看去，竟象是一副画，而这画上人的人，却正带着一丝惊异看着我。

　　猛然回神觉得衣物有人扯拽，才发现屿青等众人都深深的弯着腰行礼，我这才回过神来，学着众人的样行礼。死死的盯着地面，心想，皇太孙……？难道是……隋恭帝？！只听见一声音沉稳道：

　　“诸位不必多礼。”

　　众人这才都缓缓起身。只见这位帝孙来到我们面前，笑着对屿青道：

　　“在宫中一时绊住，未能赶得及观礼，委实抱歉，”接着拱手对我二人道：“恭喜二位兄妹团圆。”

　　我和屿青又急急还礼，只听屿青说道，

　　“屿青不敢，帝孙勤于国事，胸襟宽广，实乃国之大幸。舍妹晨风自幼长于民间，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帝孙见凉。”

　　我心里暗自感动又自责。自己只知道看着传说中的人物发愣，却叫屿青跟在后面圆场，实在不该。只好鼓足勇气躬身道，

　　“晨风方才一时失神，冒犯了帝孙，还请帝孙恕罪。”

　　不想他却亲自伸手将我扶起，笑道，“林姑娘快快请起，你们兄妹都不必如此拘礼了。此番错过观礼，虽然遗憾。幸而却还赶得及为两位捎一份贺礼。”

　　说罢，只见他微微向后退了半步，猛然一脸严肃之色，露出王者风范，朗声道：

　　“皇上口谕，林屿青、林晨风兄妹听旨。”

　　这次我倒是迅速学乖了，立即在屿青身后跪下，低着头，心里打着小鼓。只听得他道，

　　“自前朝征伐天下以来，至苦省掘力四海之后，朕与原忠明郡王林尹建风雨同舟，互持共勉，虽姓异而心连，情同手足。今闻故人之后得归宗籍，林氏一族得女晨风，长于民间然才貌佳良，德品如莲而其心盈慧智。朕深感欣慰而愈思故人矣。特追封林尹建为贤逸亲王，封林晨风为莲盈郡主，以慰朕心，以抚其后。钦此。”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隐约觉得屿青的朗亮声音中夹杂着一丝麻木和不快，可是自己的脑子却也已混乱不堪。却来不及多想，跟着称颂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

　　帝孙淡淡的笑着看着我，我不明所以，一时也探究的看着他。他先是一怔，笑对我兄妹道：

　　“恭喜二位，今日可算三喜临门了。”随即又转而向我，道：

　　“皇上还有话让我转告郡主。此番方才归入宗籍，想必事务繁多。待郡主得了空闲，不知何时可否进宫探望他。皇祖父往日里就时常提起贤逸亲王，视如手足，得知你归宗还籍，也是欣喜非常，还望能与郡主早日相见。”

　　说罢，顿了顿，又道：

　　“皇祖父特别嘱咐，这不是圣旨，而只是……”我心中混乱异常，竟听得他轻声笑道，“郡主只需把它当作平凡的家人相邀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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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就写好了 结果学校破的要死 断网。。。今早起来发。。。恩 根据桃花的建议我要修一下。。。。
头发的问题改了一下。何蔹的相貌也修了修。。。我暂时就这点水平。。。如果觉得实在不能入目大家请54。那个后面的诗词用的D确烂，容我再想想怎么改。。。
饿~~~好象就这些。其他的一些是我的蹩脚伏笔，一些是我的垃圾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