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雪幽词》洛云曦

7、第六章·纷争

　　第六章•纷争

　　一行人回到凰舞阁，休息了一晚，云澈吵着之前没有好好看看江都城，拉走了慕星尘。慕星尘虽然有心细细问独孤鸿音娲皇泪的事情，却被云澈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他估计也会读心的幻术吧，既然都这么说了你还不信呢”给挡了回去。
　　“说起来…你对他好像很放心的样子。”
　　“废话！美人哥哥用雪魂珠陪了我十多年，虽然不经常现身…不过每次都很及时呐。”
　　慕星尘摇摇头，不计较云澈对这个称呼的执着。

　　自成天地的凰舞阁中，柔和的阳光洒下，碧水清波，雕梁画栋，宛如仙境。细细的溪流在后山聚成水潭，环抱着阁中地势最高的归凰楼。
　　应了它的名字，归凰楼顶部是空阔的琴台，四面环水，琴桌周围焚着香炉。楚华凰虽是琴灵却不会琴，阁中的灵闲来抚琴时她也很少去听。然而此刻她站在琴台入口处，淡紫色的裙摆在风中悠悠摇曳。耳边的琴声清冷淡漠而又透出怨愤的心绪。
　　雪衣紫发的少年不疾不徐地继续奏完一曲，收手起身。“……”并未回头看她，独孤鸿音只是略一挥袖，琴台上那常年放置着的古朴琴身轻轻浮起，点点幽光汇入其中，再落下时已有灵气环绕。
　　“这是……”
　　“……略加助力。”少年说着走到琴台外缘，举目望着画中世界般的凰舞阁。楚华凰开灵息窥探，原来这把琴也已近成灵。
　　楚华凰走到独孤鸿音身侧，缓缓开口：“当日入地宫，靠近公子被囚之所时，华凰曾听到古琴琴音。”
　　独孤鸿音扭头淡淡望了楚华凰一眼，并不应声。
　　“公子看得出华凰是琴灵，而且是失琴之灵。或许正是因此我记忆多有残损，但我不可能记错……那把琴的琴音。”
　　“……琴名。”
　　楚华凰有些黯然地摇了摇头，“这样说吧，其实失琴前的记忆几乎分毫不剩。然而那琴音却让我想起几句话……依稀记得，有父王、护主一类言辞…当时只觉得头疼欲裂。”
　　沉浸在回忆中的楚华凰没有注意到独孤鸿音清冷的脸上一瞬间闪过惊天动地的讶异与愤怒，过了片刻只听到对方平静的声音，“恕我妄言。”
　　楚华凰不死心地直直看向独孤鸿音。“公子当真不知？须知此事于我——”
　　“何必欺瞒。如此孤琴……又余得……几分力量？留之何用。”独孤鸿音淡漠道，“若有他事…不必……另择机会。”
　　楚华凰深深合上眼，半晌叹了口气。“公子接下来，可是要踏遍天下寻回灵力？”
　　“……”独孤鸿音淡淡扫她一眼，复又抬眼望向天际。
　　这股异样熟悉的气息让楚华凰心乱如麻，因为最重要部分记忆的缺失，她无法言明独孤鸿音的灵息究竟是什么。然而心底的一个声音却轰鸣着，找回原先自己的关键就在他身上。在她坐镇凰舞阁为那些汲汲名利的凡人卜问前程时，她从来没有错过，而这样强的预感从未出现——她更相信自己这一次不会不对。
　　靠近他所在之处时回忆中闪现的那几句话提醒着楚华凰，或许跟着独孤鸿音，他每寻回一段灵力的碎片，她的记忆也能随之拼合。当时不就是因为雪魂珠与独孤鸿音靠的近了吗。
　　——但是他为什么没有取回雪魂珠，摄纳其中的灵力呢？
　　另外，要找一个怎样的借口才能……

　　轰！！！
　　毫无预兆的，整个地面都震颤起来，一道玄金色流光自天边划过，连“太阳”都因此暗淡些许。楚华凰左臂上有烧灼感一瞬而过。
　　“结界被攻破了？！谁——！！”
　　身边独孤鸿音早已不见，楚华凰挥袖向空中唤出万千雷云织成网再次拢住凰舞阁，那属于修仙者却远远不同于泷泠的气息让她挑起一丝冷笑。撕裂几个凡人的魂魄，之于她还并不费事！
　　凰舞阁外，数十个修为高深的灵与修仙者对峙着。
　　雪芒闪动，独孤鸿音的身形凝出。他没有看那百十个不走栈桥，结着一股云气腾在半空中、手中执着剑的道人，只是侧着头来略带赞赏地向足尖点空，换上一身西域女子的绣金白衣、以纱遮面的泷泠点了点头。
　　“几位好兴致。这般气势汹汹，想必出自名门。”泷泠言语尖锐犀利，分明怒意正盛。
　　道人所着的青蓝色外袍等级分明，那为首的中年男子刚要还口，独孤鸿音便转过身看向他们，神色冰冷。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聚集在独孤鸿音身上，没了声响。其中有不少尚且年少的弟子甚至不可自持地红了脸。过了一会儿泷泠传音道，“独孤公子也好兴致啊……”
　　独孤鸿音浅浅朝她笑了笑，“拖得…够久了。”
　　下一刻升腾雷云中，华服彩绫的凰舞阁主神祇般现身，浮于空中，红颜震怒。“悬圃门下，还不死心？！”
　　那悬圃门人先是独孤鸿音后是楚华凰已被震慑得早无战意，唯有为首的男子回过神来，沉声道，“尔等都在看些什么？！”说着撑起淡金色结界，警惕地望着空中雷云。“楚华凰，那九华栖魂坠乃世所共传之宝，你独霸此物，又以邪法修得容貌永驻，我悬圃今日必——”
　　“哦~？”楚华凰勾出一抹诡谲邪魅的笑容，“世所共传，莫非孤并非六界生灵？若说独霸，孤未记错的话千二百年前悬圃曾从富商手中骗得得此坠封在派中三百一十七年。若说邪法……倒不知，那锁住一族引夺地灵之阵，邪是不邪？”言语间威压尽现，那“孤”仿佛毫不僭越一般为楚华凰量身而制。
　　那位长老模样的道人气得哆嗦，身后弟子皆是脸色大变、咬牙切齿。“休要颠倒是非——”
　　“呵，孰是孰非，孤无暇多言。不过是凰舞阁晓六界通天下，树大招风罢了~”不乏得意地笑笑，“却料不到悬圃一派只剩下这么些不入眼的渣滓，惹人心烦~”
　　“妖女！我悬圃还容不得你大放厥词！”
　　楚华凰转头向蓄势待发的灵们微微颔首，“今日无妨，且先退下，助我支持凰舞阁根基便可。”随即传音问二人，“慕公子与云公子在何处？”
　　泷泠微微愣了一下，却听独孤鸿音道，想必也是被困在某处。他们既无凰舞阁地利也无两位这般高深的仙法修为……不过有雪魂珠足矣。
　　楚华凰听得怔了怔，难怪不取回雪魂珠，这般考量当真心思缜密。
　　泷泠想了想，回道，独孤公子对他们真好。
　　巨大雷云化成浓深的紫红色，楚华凰双手向天，周身聚起灵光。悬圃弟子没空再出言挑衅，撤了云回到地面，手中灵剑铮鸣，排成阵法。泷泠欲拔剑相助，却被独孤鸿音轻轻拦下，“……琼华门下…慎动。”
　　泷泠眨了眨眼睛，笑得俏皮而凌厉，双手聚合，一阵蓝光，凰舞阁向外界被破开的通路被巨大冰壁瞬间覆盖。“那便有劳独孤公子了~”

　　江都城外，引出了追击二人的悬圃弟子，云澈催动雪魂珠极轻松地将那十数人冻住，腾起风灵把他们远远震飞到空中，在慕星尘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脑袋，“他们是死是活，我就说不好了。”
　　“你……”慕星尘对悬圃之恨深入骨血，但看着云澈这般熟稔的出手，以及风灵爆裂时分明准确地划在心口的力量，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个孩子…刚才还趴在白玉栏杆边伸手捞着鱼兴致盎然，此刻竟如此阴鸷狠辣……虽然，他对自己说，如果方才是自己出手必定不会如此轻饶。
　　云澈只是挠挠头，忽然一脸紧张，“爷爷说除恶务尽，我…好像做的不太好呐！”
　　没等慕星尘再说什么，江都城上空凰舞阁位置闪出炫目紫光，渐渐映亮了半个天幕。随后一股熟悉无比的锋利寒气以从未有过的肃杀之意飘散开来。
　　“凰舞阁——？！”云澈惊呼，“啊，破了！肯定破了——！！”
　　慕星尘被拉着以惊人的速度向凰舞阁飞奔而去时忍不住腹诽，为什么云澈的话总是有些难以理解。

　　走进已经重建的结界却被一块巨型冰壁挡在门口，模糊也能感知到里面平稳的灵息，于是慕星尘耐心地运起火灵，一点点烧着。云澈去城中看了看，见各家尚且安好，不免说些安抚的话。
　　终于把冰壁下部烧融，整块巨大的冰落下碎裂。冰壁后，独孤鸿音侧身靠在树干上假寐，凰舞阁却是如同什么也没有经历般安然。
　　“独孤公子？”慕星尘试探地问了一声，“凰舞阁是否为悬圃门人所侵？”
　　独孤鸿音睁开眼淡漠道，“此事已毕。”
　　“那，打退？还是……”
　　独孤鸿音微微蹙眉，想了想，才用原先不曾有过的流利语速开口道：“碎魂裂魄，非鬼非灵，无形无心，永护江都一方平安。”
　　慕星尘听得心惊，此刻已经回来的云澈却欢呼道，“这样好，华凰大姐好厉害！”
　　转念想想，也许因为自己不曾入世，这般事情即便是实实在在的仇人竟也会动了恻隐之心。回忆起今天茶馆说书先生的故事，那不识六界、不会法术的江湖中人尚且刀口舔血，如他们这般拥有灵力又卷进是非中的六界生灵，终究也是要硬下心来的。于是他抬起头扯出一丝笑意，“那为何独孤公子一人在此，那两位呢？”
　　慕星尘发誓看见独孤鸿音的嘴角微不可觉地抽动了一下。“……勿扰为上。”
　　走进中央的华舞宫，慕星尘与云澈顿时明白过来。
　　华贵的红木桌上，精致的银杯细巧的玉壶。如果忽略那近乎叠成小山的数量的话。楚华凰的凤凰发簪松松落下一半，玉手举着杯对着殿上方的夜明珠，“我是不是…不该请妹妹饮酒~？修仙者清规戒律…可不是……”
　　“怎会——！华凰姐知晓天下事，但必不知琼华历代长老掌门弟子…几乎都有好酒者，我看酒到兴头，从流饮之方为道之真意！”
　　“泷泠妹妹~果然、见识过人！我…已经许久不曾这么自在——！！明日、明日！我便把凰舞阁隐匿，避祸！懒得跟悬圃的杂碎多话……”
　　桌子那头的泷泠显然不胜酒力，酒品却是极好，趴在桌上软软应道，“我师父、琼华的第十二任灵华长老，告诉过我…悬圃一派司炼丹，狂妄的紧……当年琼华中兴重建，那风凉话…场面上也是处处做对，就是见不得琼华落而又起！哈，今天有华凰姐和美人哥哥帮忙出气、真是~好酒好酒……”
　　独孤鸿音面无表情地盯住了云澈，慕星尘死命忍住笑意。
　　“妹妹..如此助我，华凰感激、不已！可惜你不能…常常出来——！”
　　“也不是…如今琼华，早不像千年前那般整日妄想修仙成神！……四代琼华开山掌门有言——只修人不修仙，若不成人，无以为仙！入世…便是要做，侠之大者、历遍世间喜怒哀乐，仙缘……自得！”
　　“如此说来……”楚华凰又喝下小半杯去，微红的脸颊端丽不可方物。
　　“我在山下也是每日修习仙术剑法的……只需不日回去向师父问安、琼华有事再会派帮忙便可……华凰姐、有话便快些告诉我——困……”
　　“呵呵，妹妹与我一同游历天下可好~？其实、我要找我的琴，不然灵早晚会散的！不过刚才妹妹说……看遍世间百态，仙缘——我就想到成仙也不错！”
　　“好、好啊……入世剑仙…我琼华真意不就在此……一言为定，华凰姐切不要食言~”

　　随侍的灵花了不少力气才将二人带回房去。处在巨大震惊中的慕星尘僵硬地扭过头来看着独孤鸿音，云撤却是看直了眼。
　　“原来泷泠姐姐的琼华派这么厉害…说话都好有道理啊！这喝的是什么，好香……”
　　“独孤公子…咳，这阵势……果然是世所罕见。”回忆着当初客栈里谈论楚华凰的四姐妹，自己以为她们便是“豪爽”的极致了，今日看见一向气度高华的楚华凰与温婉守礼的泷泠如此情态，才发现……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