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云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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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云澈
他的梦魇，看不到。
一身碧色短打，介于男孩与少年之间的小家伙有些挫败地盯着石榻上的少年。“算了算了，反正你伤也差不多——”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愤愤道，“拜托啊，七天了——！！”嘴上虽是抱怨，却细心给人输进一道柔和的风灵。
转过身，看向身后一抹有些模糊的灵体，笑的眉眼弯弯：“美人哥哥，谢谢你哦~”
对方的寒气忽烈忽淡，不甚稳定，却在这个称呼下生生聚了灵气，清晰了些的轮廓飘然而上，一拳砸下来。
“啊~那我要怎么叫你。你看你又不说话，谁知道你是神鬼仙妖人魔灵……每次隔这么长时间才出现一次！你传音用的自在，就我一个叽叽咕咕跟笨蛋一样。”
那灵体复又散了些开去，微微抬起手。
“啊…又要走？寒气不够了，从珠子里拿一些不就好了？”小家伙挠挠头不解。
灵体微微一怔，涣散的趋势仍旧不温不火，摇了摇头。
“嗯，我知道了——那么厉害的伤，我都以为他要死了…说起来美人哥哥你每次出现都很及时哦。他这边我会说——喂！讲过不要叫我小狐狸！！”
灵体似乎再也支持不住般散去，空气中只剩下悠悠的寒气兀自飘摇。
小家伙恨恨咬牙，咬到一半却没忍住一个哈欠，晃晃脑袋，走开了。
“唔…伺候你七天，困死小爷了……”
结界破了！
慕星尘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狂喜。
那十年来缠绕的压迫感已经完全消退，他可以确定，成功了。
下一刻就是羞窘，不着寸缕的身子贴着被子，这样的认知在仍有些苍白的脸上烧起腾腾的火。
啊…灵力失控，难怪衣服又被烧掉了。
终于，在看到陌生的洞顶——不错，是洞顶，以及周围明显是个住过人甚至勉强称得上条件不错的摆设时，有些眩晕。
身下沁凉的石榻与身上柔软的被子有些反差。
巫族……如何了？这是哪里？
愣了半晌，他才明白过来，弄清现下的处境才是最重要的。
灵力安安稳稳，也不曾中什么奇怪法术，除了一冰寒一温润的力量淡淡地在血脉中流转，似乎那咒符因此而转为蛰伏，身上几乎并无痛楚。
如此说来，若有人相救，想必也没有恶意。
——在确定这里绝对不是巫族的任何一处秘境、也感应不到任何巫族人的灵力之后，慕星尘试着呼唤了几声，并无应答。
“……”他仔细考量着是不是应该去探查一番。其实这根本是不用想的，拥有足以自保的灵力，在一处陌生领域，自然应该……只是，他望向体贴地放着一杯水的床头，头一回有了想磨牙的冲动。
究竟何人，便是搭救于我，连水都备下，竟找一身衣服都难到死么！！！！
再一次不甘心地呼唤了几声，就算声音很大，也意料之中的没有应答。
裹着被子走么？呵，只要在他力量六成以上的对手，占先机之势，再借自己动作迟缓——他并无十足把握在两招之下毫发无伤！
多年潜藏的警觉在此刻只能让他左右为难。
恨恨一咬牙，慕星尘还是掀开被子站了起来，又些微惊讶。——连风刃刮出的细口都一一愈合？救下自己的人究竟是拥有怎样精绝的灵力？
转念又想……忽略自己微红的面色，唤出巫杖，赤着脚放轻步履向外面走去。
一步一步地踏出去，小心避开石子之类的东西，记下每一条走过的路，想着这个山洞…其实……挺漂亮的。明明结着水晶样的冰锥，却完全觉不出冷，刮过来的风也全无寒气。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或许长久以来慕星尘都忽略了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个少年。好奇、探险，在确定最大的麻烦已经除去、自身又确实无恙之后，这样的心念自然而然也就涌上来。
山洞其实不大，走了差不多一盏茶时间之后，他就听到了声音——然后笑了。起初是闷闷的，后来就撑不住了。
软软沉沉的呼噜声，夹杂着吹泡泡般的调子，属于毫无防备的孩子的声音，在扩音效果极好的山洞里，带着一股不笑不行的威慑力。
慕星尘很少笑。这个陌生的表情让整个轮廓柔和起来，虽然此刻没有人看得到，不过，忍不住再走几步之后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跟自己醒来的地方陈设差不多但明显更舒适的山洞，一张莹绿的石榻，上面躺着一个睡得香甜的少年，完全没有感觉到外界一般。
并不近的距离，依稀看得出是个很可爱的孩子。慕星尘脑海中划过一句不知从哪里看过的非礼勿视，一低头，脸却险些红到了脚跟。
——该勿视的明明就是……
很可惜，在他反应过来逃离之前，石榻上传来了动静。
未及他想出对策——出手立即打晕逃掉还是运足气力直接往外跑，对方就以和身高完全不相符的迅疾速度闪身来到他面前，仔细瞧着他。
罢了。慕星尘死死忍住一个劲往脸上涌的血气，安慰自己，都是男子，无妨。
凑得很近的男孩子真的很可爱。白皙精致的脸蛋，唇色樱红，鼻翼小巧，一双隐隐透出青碧色的雾蒙蒙的大眼睛里全是没睡醒的困意，完全看不出方才敏捷的样子。盯着他看了好久，那困意终于一点点褪去。也就是这样没有敌意的动作，一开始就让慕星尘确定他不可能是和凌陌长老一样的情况，更不可能有恶心。
“哦，是你，醒啦？呼~”又是一个意犹未尽的呵欠，忽然一个激灵，“不对，你怎么找到我的洞里来了？！”
慕星尘想着这整个洞不都是你的么，我还以为里面住着什么神仙救了我结果是个呆呆的小孩子，终究涩涩地开口道：“方才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才私下走走。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少年点点头退开去，慕星尘顿感轻松不少，“在下慕星尘，敢问公子名讳。另外，为何我独身在此，巫族又如何了？”
对面的少年眼眸一黯，拉他到石桌边坐下，“我叫云澈。有很多事情，我得慢慢说……”
慕星尘从他语气中似乎听出了些许异常，刚想开口，身下石凳冰凉的触感忽然将他带回现实，脑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嗡了一声。
被看光了吧…..那么长时间！
于是脑中瞬间百转千回：“那个……云公子，可否给我一身衣服？”说完再一次不可避免地脸红起来。然而云澈的回答更令他崩溃：“啊？衣服？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身上那些烧焦的黑炭——？原来你们管那个叫衣服哦。”说完还眨了眨眼睛，冲对方同情地笑了笑。
“……”慕星尘整个无言，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如此诡异的常识？！半晌道，“呃，就是类似你身上的……”
“额，呵呵，这个是幻术啊。”云澈挠挠一头短发，运起灵力，一阵淡青色的灵光泛起。慕星尘听到“幻术”二字先是为对方的修为狠狠吃了一惊，随后又一次不可自抑地扶额。
本以为云澈会用幻术帮他解决问题，想不到对方居然……解掉了自己身上的幻术。
他立刻把视线从云澈细白的脖子和骨痕分明的滑嫩双肩上移开。
“嘿嘿，你看，这就是幻术。很神奇吧~不过，衣服到底是什么~？”
…………慕星尘真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四处乱走。
…………
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山洞中，一待就是七天。
慕星尘渐渐了解了这位奇葩般的云澈小公子拥有诡异修为和诡异知识结构的原因。云澈记得自己从小就跟爷爷相依为命，住在一个很美的地方，但因为家传的奇物始终为人所觊觎，迫不得已逃向越来越偏远的地方。最终到中皇山中这个隐秘的山洞里，爷爷才觉得足够安全。他为在洞口布下防护结界，然后陪那时还很小很小的云澈过了很久，教他武术法术、狩猎疗伤，那个散发着纯澈寒气的灵珠也被护在洞中。后来，云澈的爷爷不可避免地逝去，在那之前，“爷爷把一颗漂亮的绿色珠子给了我，念了一句我没听过的咒文，我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但是梦里很舒服，好像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到身体里来。醒来的时候，我记得那个大金盘子已经在山顶悬了好久。”
“所以我不知道为什么人这么执着于穿衣服啊。”云澈困惑地摇着头，看着慕星尘身上自己施法幻化出的巫族祭服。
对于云澈的爷爷忽视了许多常识的做法，慕星尘也能理解。一个孩子在山中学会生存毕竟是最重要的。（只是，如此神奇法术，莫非实则云澈一脉并非普通人，所需皆可借幻术化成？）
但熬了七天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云澈口中晴天霹雳般恐怖的事实。
你们打碎了那个结界。坐在慕星尘的石榻上，云澈怕他突然走火入魔一样按着对方的肩，但是，中皇山地脉因为灵力波动太过剧烈，引发雪崩……
“你是说——！！！”慕星尘眼中忽的腾起赤红色火焰。
“不不不！！给我冷静一点，巫族没有死人！”云澈加了力，整个人都似挂在对方身上一样。“但是……也没有活人。”
“这是什么意思——！！”慕星尘低低嘶吼，一双眼死死盯着云澈染着惊慌的眸子。
“你、你听我说，那个结界！它不是用来困住你们巫族的吗？它也可以困住人的生命和魂魄……”
“但它当时已经毁了！”
“嗯，我去看过…结界碎裂，所有的碎片和灵力却无一例外融进雪崩掩埋的地方。而且很明显，雪崩是不会影响山顶的，那天它快来的时候，你们巫族的山顶祭坛已经没有人了，我才得空把你抢下来，而山下那座城，有很厉害的法术……也就是在片刻之后我就感觉到了！”
“是怎样的法术？”
“紫色灵光，月白色阵脚。”
慕星尘眼中的赤红一丝一丝褪去。是锁魂…以当时几位长老、巫祝的余力，也不是做不到，再借悬圃的阵术之力……
“没事了？”云澈缩着脑袋暗自心惊了一会儿，又抬起头，“那是什么法术呀？”
“很霸道的秘法….两年之内应该没事。”慕星尘撑不住一般靠在了床头，“无论怎样，它封住了所有巫族人的命数，大家都不会死，但…只有两年。两年之后他们的灵力就差不多要耗尽了。到时候……到时候……魂魄被锁阵中，有执念者化厉鬼，无执念者成魑魅魍魉。”
云澈拧起了眉。“有…解法么？”
慕星尘回忆着所有阅读过的巫族藏书。片刻之后，云澈听到一个干涩得令人心惊的声音响起：“有……现在，因为所有法术的力量，凡人对那片地方根本无计可施了。那雪是移不动的……除非……”
“那个东西是……娲皇圣泪。”
云澈手中凝成的柔和风灵光芒霎时消散。
慕星尘去了一趟巫族的…他不想用遗迹来形容，因为，只有厚的惊人的雪，一丝一毫原先的痕迹都不见了。除了那无比熟悉的法阵气息。
他才发现，原来始终修习火系灵力的自己，也会觉得冷。缠缠绵绵入骨附魂，迫得人几乎要流下泪来。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回去了…我跟这一座城比起来…呵，也难怪……”
“我在你们心中…到底是什么呢？”
“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要让我死在山顶上……”
怨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本想救他们，终究害了他们。
而自己…居然该死的一直都没事——只有自己，没事。
唯一能做的，只有追逐那个渺茫的希望。
无论如何，两年，无论如何。
云澈花了很大的力气，解开了家传灵珠的阵法结界。那颗莹润地散逸出凛冽寒气的奇珠悠悠浮动，脱离束缚般绕着他转了两转，一个模模糊糊的熟悉灵体，虚虚凝起。
渺远清澈的嗓音轻轻响起。“雪灵解禁……”随即低语了什么，云澈勉强听清，灵体就再度消散。
灵气消耗过度的虚弱疲惫铺天盖地地压过来。云澈只看到慕星尘走近，就晕厥过去。
慕星尘吃惊的望着修为明显高于自己的少年软倒下来，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接住了那略泛凉意的躯体。“——！！”抬头望着那寒气幽然的奇珠，云澈口中骄傲的传家宝物，那股强悍精纯的灵力远远地都感觉得到。“解封么…”
忽然慕星尘明白过来。抱着其实很轻的云澈走进他的“居室”，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简单的小包袱。
“谢谢……好好休息一下。”心底微暖，把云澈放在散发着比原先更盛莹绿光泽的石榻上，正想转身离去，一股一直以来强撑下不曾涌上的倦意汹汹而来。
“……皱眉头…多休息……美人哥哥说…累…….不好……”兀自走出几步，身后传来破碎的梦呓。
什么跟什么…慕星尘已经有些混沌的大脑操纵着他转过身，那少年却是几乎蜷成一团的样子。忆及方才入手的凉意，慕星尘并未多加犹豫，掀开被子在云澈身边躺下，合上眼撑起火灵。
疲惫的大巫祝很快就睡着了。只是那火灵暖雾终究弱了些，越来越泛空的灵气让云澈无力支持，一阵明明灭灭的淡青光华闪动，两个人身上幻术终究解了开去。云澈少年形态的柔嫩身子微微颤了颤，光华闪动，一对雪白的狐狸耳朵、一条化一为三的白尾悠悠显出。小狐狸追逐温暖的本能让他在睡梦中毫无防备地向热源贴近，伸出双臂抱紧了，再蹭蹭。
过了片刻，耷拉着的耳朵尾巴又神气起来，摇了摇，不见了。
“唔…陪你……去找……”
慕星尘迷迷糊糊翻身拢住了怀里的东西。火灵炽烈，一个微凉的物事，当真……十分美妙。至于那到底是什么，以及贴着自己身上过于柔软熨帖的触感是什么…自然远没有美美睡上一觉来得重要。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云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