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雪幽词》洛云曦

4、第三章·异动

　　第三章异动
　　云澈望着面前双眉紧锁的人，习惯性地偏了偏头。“你知道要从哪里——？”在看到慕星尘更加紧蹙的眉峰后知趣地闭了嘴。
　　“娲皇泪……在五灵之外。”慕星尘慢慢地吐出一句，又摇摇头，“不，只是跳脱我们所能知晓掌控的五灵。”
　　“你是说…”云澈回想着爷爷大量上古神话和世间奇物的灌输，眼睛忽然一亮，“你说的是上五灵吧！”
　　慕星尘蓦然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上…五灵？我从未听说过。——只是巫族典籍中说娲皇泪能封印和解封六界生灵的命数，是凭借凌驾在水灵之上的上古力量，至于那究竟是什么，书中也语焉不详……”
　　“咦——那就好办了！”云澈笑的眉眼弯弯，自然不过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戳着对方拧起的眉，“笨笨笨——你知道灵力同源的东西都是有感应的么！”低头解下腰间一个小巧玲珑的玉坠，念了一句什么，散发着幽蓝色寒气的灵珠翩然而现。
　　“——！”慕星尘再次惊异于云澈全都在刀刃上的知识，却也到底放松了些。
　　云澈周身泛起属于风灵的光芒，絮语般对灵珠道，“娲皇泪…你知道吗？可不可以告诉我……它在哪里？”
　　灵珠吞吐着波澜不惊的寒气。散逸出的力量在空中翻卷，渐渐凝出一幅图。
　　“这…华夏九州，俱在图上……”慕星尘担忧再起，“娲皇泪如果不在人间呢……？”
　　云澈敛去一身灵息。“这样的感应只是对于同源的灵力，有可能就是娲皇泪的力量，也有可能只是特别厉害的水灵，你看……”他指着其中闪着耀眼光泽的一处，“这里是人界能找到的水系灵力最盛的地方——也是最有可能，不是水灵的地方。”
　　听着对一切人应有的常识都一张白纸的云澈条理清晰的分析，慕星尘还是觉出些不适应。顺着这个方向看去，忽然明白过来，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了！
　　“江都……”
　　没有上古遗存的水系，没有灵力波折的异动，不在跳脱世外的秘境，甚至是几位长老口中世间烟柳繁华如神仙庇佑一般祥和的所在……
　　他心目中的女娲大神，应也就是这般模样。
　　出神了片刻才发现面前早都没了声音，那少年瞪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你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去哦？我不认得路……”
　　两人步出山洞，慕星尘本想走到山下再看一眼故土，却被云澈拉住了。
　　“反正也是难过，我们不如抓紧些时间……”
　　慕星尘深深向山下的方向看了一眼，回过头念起咒文，空中闪烁着点点属于蛊咒的灵光。“噗~”轻轻的爆破声下，一团云雾般的力量把他们托起。
　　“啊呀呀呀呀呀呀——！”云澈显然很不适应这样脚不沾地的感觉，“这云好软！我会不会掉下去——”努力维持着平衡。
　　“安心。腾云蛊是有时限的，所以……”慕星尘看着一脸惊慌的云澈，头一次起了些捉弄这个小家伙的念头。
　　“呃啊——什么？”
　　“所以要~加快速度~！”
　　呼啦啦，一团云气以可怕的速度飞出中皇山，慕星尘只觉出天高地远，无拘无束的快意，再不像受困阵中那般憋闷——如果忽略掉身后云澈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的话。
　　忽然想起巫族古籍中记载过一柄箜篌，“乐音高亢若破天之势”，他忍不住笑起来，即使在这么大的风中，那悲怆无比的叫声照样魔音灌耳。
　　云澈不叫了。不是累了，而是自作孽地向下看了一眼。腿一软，就势死死抱住始作俑者不撒手了，眼睛闭得死紧。“你这孽障——等小爷下去定要为民除害——！”抖得厉害的少年声音没有半分威慑力。
　　谢天谢地，终于到了。落在城外偏僻之处的时候，云澈对着施施然撤去法术的慕星尘咬牙切齿。

　　暗夜般的幽光中，一双幽蓝中泛着华美紫色的眸子慢慢睁开。
　　天时已到…人和将近……剩下的，只有地利了……

　　好容易把人拉进了城，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慕星尘就从心情大好变成彻底无言。
　　人声喧嚣的酒楼里，面前对着满桌子要挟来的“补偿”吃得满嘴油光的少年实在让他大开眼界。因为久居中皇，他自然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食物，然而对方极其熟稔的点菜与及其不雅的吃相……慕星尘开始无力地转移注意力，百无聊赖地听周围人闲谈。
　　坐在右手边桌上的是几位江湖打扮的女子，言行举止确是英气豪爽。不加收束的声音让重复了几遍的“凰舞阁”三个字落进他的耳朵。
　　“以你我如今武功，只怕凰舞阁阁主还看不上眼。”
　　“不过一试！凰舞阁也非江湖门派，我们弄刀使剑，他们可是弄光使幻，或许我四人之中正有得仙缘者！”
　　“据说凰舞阁极为神秘，虽然确在江都城中，又名声不小，但一睹真容者至今寥寥，也不知那阁主是如何收徒。”
　　“凰舞阁便是以世事无所不知而闻名……且据说那阁主并不会占卜数术，而是凭借灵力。”
　　“凰舞阁阁主？那个世人未曾谋面就传得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本女侠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个美法！”
　　“妹妹说得有理，我也一直好奇。”
　　“谷妹妹这般自信，姐姐也觉出面上有光啊~！”

　　江都城傍花随柳，楼台水榭极为寻常，初次下山的慕星尘看得痴痴，倒还是收敛了心神，在街边柳荫下跟云澈说了这些听来的消息。
　　“那、你觉得她们能进得去那什么凰舞阁？”
　　“在我看来…希望渺茫。”
　　“那你觉得我们呢？”
　　“……”
　　云澈满足地拍了拍肚子，“你连凰舞阁的阁主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更别提人家的灵力有多强了，就这么想去送死呀？”
　　慕星尘愣了一会，终于摇了摇头，但还是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劲。
　　云澈提出要找个偏僻之处催动灵珠再次感应那股强大的灵息，两人在偌大的江都城里漫无目的地找，就在打算再次去城外时，云澈忽然不动了。
　　“地灵异动！很强——！！”
　　话音未落，整个城市都剧烈地晃动起来！
　　两人彼时正在城墙根下，四处无人，慕星尘放心大胆地撑起灵力护住这一方领域，云澈却越来越慌，“爷爷说过江都城百年无人祸千年无天灾，这、这是怎么了！！”
　　腰间的玉坠忽然不受控制地化成灵珠飘到二人面前。那一股淡然吞吐的寒气忽然变得性烈无比，躁动得似乎能听到鸣声。
　　地动未止，街上几乎已经无人。
　　灵珠的寒气化成隐约的箭形，模糊指向一个方向，又忽然回复玉坠的模样。
　　“！！！”两人都是一惊。地动随后渐渐平息，人声也慢慢再度响起。
　　没有顺着指引去到城外，而是很默契地走回到城中。云澈眼中有不忍闪过，慕星尘就已猜到了七八分。
　　多年太平的人们突然面对这样的灾祸自然难以防备。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没有任何人因此死去，最多的也不过是被落下的屋梁砸中腿。整个城甚至原貌犹在，倒了些屋子也都是无人之处！慕星尘隐隐觉出些奇异。
　　看到百姓都离开了房子来到街上，云澈就这样从一个方向开始走。遇到伤者就施法疗伤，百姓感激之余，看到是这么一个偶人一样漂亮可爱的少年，也忍不住心生羡慕。
　　频繁催动治疗的灵力，云澈似乎有些受不住。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再想到那恐怖的飞行和方才的地动，慕星尘心下了然，“休息一下，要不你把法术口诀传授于我，何况我还有些药，都是可以用的。”
　　却听云澈小小惊呼一声。探头看去，前面不远处一位身着月白间蓝长袍、背负一柄雪蓝长剑的少女抬手念诀，竟唤出一大片汪洋般的云水雾气，雾散时周围受伤的百姓已经全然复原。而那少女一路过来，也只是略显疲态，看得出功力不凡。
　　少女抬起头，看到二人与后面已经复原的百姓，秀美如玉的面上浮现出半分惊讶半分欣喜，走上前来.
　　“多谢二位少侠仗义助人。在下昆仑琼华弟子泷泠，奉掌门之命来此一探地灵异动之故，却还是晚了一步。”柔柔却淡淡地声音，说完向二人行了一礼。
　　慕星尘惊讶于这少女用了颇有意味的“在下”，云澈却是带点不服气，“你还这么年轻，治愈的法术就练得这么好。”
　　“少侠说笑，这半城伤者莫非不是你所救？况我所修为水，自然擅疗愈……还未请教二位名讳。”少女不温不火地迈步，似不经意般带二人离开人多之处。
　　“慕星尘。”“我叫云澈~”
　　少女见四下无人，似乎还想开口，空气中却又飘来一个女声，华美而隐带威压：“三位助我江都良多，敢问小女子是否有此薄面…请诸位移步寒舍，道个谢？”
　　仿佛踏风而来一般。一袭缀着华丽而不奢靡俗套的珠玉紫衣，勾勒着全无瑕疵的身形，广袖滚着月纹白边。长发及腰，凤凰样的簪花盘出端庄的发髻。如画眉目气度不凡，杏眼末端微挑带了些丹凤的意味，额间两边对称的紫色纹样也依稀是凤凰流光之尾，眉心血色焰纹。
　　端的是世间绝美，却完全不似一般女子的柔柳临风，而是毫无保留地释放着九天神祇般的雍华。
　　侧首浅淡一笑，女子扬起广袖屈膝一礼，“小女子凰舞阁阁主，楚华凰。”

　　原来凰舞阁真的是一个凌驾在现世江都城空间之上的庞大幻境。三人无法想象是如何恐怖的灵力才构筑的出，那样那个梦幻般的亭台楼阁，飘渺的雾气，空气中淡淡的幽香，以及仿佛跟江都城本是一体的清澈水系。
　　刚才江都城诡异的地动能如此快平息，竟是因为凰舞阁镇守江都灵脉的守护结界。
　　而这个凰舞阁中的，都不是凡人。
　　上古传说中的第七界，六界生灵包括鬼都有可能达到的境界——灵。
　　灵自依凭具有高绝灵力的器物、事物乃至景物而生，又有兵刃等物之灵随主人累日灌注灵力与兵刃本身力量化出，故此也多有无依之灵。楚华凰以一己之力，开辟异界收留这些灵，把他们的宿体也一一移到这奇境之中。
　　“故而…此间一草一木，一事一景，皆是凰舞阁中灵之本源。虽则灵之高绝者不必依凭宿体而活——便如我这般，没了宿体，倒还是觉得心里空空。”
　　此刻坐在凰舞阁华美的顶楼，三人听到这话，都没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云澈对这椅子喃喃道，“椅子灵大哥，呃，可能是姐姐，不要怪我…我知道你是活的啊——”
　　“噗……”华凰做了跟外形极端不符的奔放的喷笑。

　　楚华凰告诉三个人这么多的信息，是为了请他们帮助调查这地灵异动的实情。不出意外地她提到了城外，提到一个似乎深在地下极为飘渺的所在和强悍的…雪之灵。
　　经泷泠一番解释之下，几人才发现居然目的地都是相同的，虽然目的远远不同——星尘云澈要找娲皇泪救城（自然，娲皇泪三个字绝不会说出口），泷泠因琼华守护世间的责任必须彻查此事，华凰怕此事会伤及她世间独此一处的小小“灵界”。
　　于是各怀心事各有隐瞒却也道同一处的两人一妖一灵决定稍加休整，探查城外那处灵力来源。泷泠也未避讳三人，挥袖放出一只符……猪回师门传信。
　　“…………”与符猪极不相符的淡光散去，泷泠转身望着表情极为精彩的三人，不忍心地开口解释到，“我琼华…自古至今屡遭灭顶之灾，却往往有中兴奇人重振门派。我等后辈弟子自是仰慕！这个符…咳咳，猪，便是七百余年前最近一次劫变之后，掌门与五位开山长老中的一位择选的事物……”
　　眼见三人面色更加不好，泷泠只得继续说道，“因我出于琼华灵华一脉，而中兴后首任灵华长老…呃，应是与掌门长老调笑之下择了符猪……”
　　“沿用至今了…”慕星尘喃喃地开口，“如此胜境…世所罕见啊……”
　　楚华凰似乎不吝惜把出场时华贵气质尽数埋葬，伏在桌子上闷笑，伸手聚气也想凝个差不多的符猪出来，却总是失败。
　　云澈挠挠头，也就是说那个猪你轻轻一挥手它就能飞回门派去呀，果然你灵力很强。

　　入夜，慕星尘和云澈坐在烛火妖摇曳的房间里。
　　“真想不到，牵扯了这么多人进来。”慕星尘慢慢地转着手中茶杯，忽的又想起搞不好茶杯也是某个灵的宿体。
　　“不是坏事。”云澈小小打了个呵欠，“泷泠这么会救人，我们就不怕遇到危险受伤。华凰大姐的灵力强得没边了，我们想出事都难。”
　　华凰大姐…慕星尘又被呛了一下。“我是怕，如果她们……毕竟上古圣物，取来益处多多。灵力强到如此地步，楚姑娘打败我们恐怕也非难事。而修仙者可借此成仙也说不定？”
　　云澈摇头。“她们没这个念头，只是想守护自己宝贝的东西罢了。”
　　“你怎么知道？”
　　云澈看向他，眼中流转起淡淡魅惑却别样清澈的紫色光华。
　　“问心，你知道吧……也是幻术的一种。”
　　这个单纯神秘的孩子，真的有点不明白他了。晚些躺在床半梦半醒时，慕星尘想着，不过就算自己不会那看透人心的幻术，他也能确定这孩子绝对不会对自己有恶念。
　　不只是因为跟自己跑出来找救自己族人的物事……
　　也许，就因为他八爪鱼一样扒在自己身上的睡姿——此外，这一天到这个时候，慕星尘才终于想起一件事。他们的衣服……该死的还是云澈用幻术化出来的！！本来可以去买些适用的衣服的时间，全都被这只米虫在酒楼里吃掉了！！
　　另外…这种没有实体的衣服，虽然“绝对比那些卖的什么盔甲更有防护力~而且轻便不会阻碍一点点行动”，但是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慕星尘死死克制住自己爆起一身火灵的冲动，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