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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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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初遇 你为举手之劳,于我再造之恩。
曲终人散,酒客和食客从酒楼里面一个个晃荡回家,那街上的更夫把梆子敲了一下又一下,该是受电的时候了,今天王里并没有提前就跑回自己的小屋里面睡大觉,而是殷勤地帮着夏叔离和夏淑情将凳子摆好,带着谄媚的笑容向着柜台那里去。
“掌柜的,大老板。“王里搓着手,露出招牌的狗腿笑容看向夏淑情和夏叔离。此时的王里已经不再像是他初来时候的那个样子,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而经过了一个月左右的帮工生涯,这小子在这里养起了肉来,脸丰润了一点,带着招牌式狗腿笑也显得不是那般的猥琐和谄媚。夏淑情轻哼一声,表示有话快说。
“大掌柜的,我来这里也已经有快一个月了,我想回家一趟,”王里搓着手,面上显出恳求的神色,“您能今晚把我的工钱给结了吧。”
夏淑情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嘴上只是稍稍调侃几句:“好吧,我就帮你结了,当初说好了的,是拿别的帮工的八成,今晚结账的话,你明早就走吧。你这个月干得不错,本来想留你继续在这里干下去的,你想回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要是你在家里面待不住了,你还是来酒楼吧,我们收你。”最后调笑道,“你离哥倒是很舍不得你。”
夏叔离笑了笑,若是混熟了,也并不是那么的沉默,他倒是接上了夏淑情的话头:“王里,你离哥舍不得你,你就不走了呗。”
王里笑了笑,接过夏淑情给他结的工钱,差不多有半贯钱,用着一根红绳子串着:“嗐,我倒是回家看一趟,酒楼里能够为我留一个活计自然是最好了,多谢离哥和大掌柜这个月来对我的照——”最后一个字被突兀地切断了——
“掌柜的,这时候有什么吃的没——”门倏忽地被推开了,一切就像是一个连续的慢镜头在播放着,进门的青年大声吆喝着吃食,打断了屋里人的对话,然而这个闯入者的神色眨眼之间就变了,只听见他冷喝一声:“王里,你给我站住,你胆敢动一步,我就杀了你,转过身来。”
酒楼里面的蜡烛静静地燃着,焰火小声地噼啪着生怕打破此刻令人胆颤的寂静。
那闯入的青年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看起来风尘仆仆,那是一张不怎么讨喜的冷面,给人感觉这人有一股戾气包裹住他一般。然而,按照正常人的眼光看来,这算得上是一个相貌堂堂的英俊青年,一对好看的剑眉斜挑着,宛如锋利的刃,鼻子高挺,而最后的那双凤眼向上勾起,配着那一副冷面,却又是十分的协调,是一种带着邪气地好看。
“好的,孟少爷。”王里转过身来,他知晓孟少爷身上总是随身带着一柄剑,不消说,定然是孟少爷的剑比自己逃跑的速度快了,他心里不由得发苦,看着一动也不动的夏叔离和夏淑情满是抱歉的意味,“孟少爷,这两人是无辜的,他们只是好心收留了我而已,求您高抬贵手放过他们一命。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只求你放过我们。”
“你一个奴才和我谈条件。”孟琅冷飕飕地开口,语气里面满是自傲和不屑的意味,他的目光扫到了夏淑情的身上,让夏叔离不由得向着他柔弱的姐姐那边靠着。
“不是谈条件,孟少爷,”王里满是苦涩地恳求道,“是求少爷放着无辜的人一条生路,奴才我自然会带您去拿那你想要的东西。”
“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孟琅无动于衷,但是他已经抓到了不怎么寻常的地方,你带我去拿东西?他冷声说道:“你把拿东西藏在那里了?”
王里动了自己的身体,向着孟琅的方向走了过去,到了差不多一丈多远的地方站定:“我把那东西藏在一个安全而隐蔽的地方,孟少爷大可以放心,拿东西放在那里是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您若是不放心,你可以带上我们一起去。”
孟琅扯出一抹笑来,眼里面带着兴味:“没想到你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既然如此,我也放过你一马,满足你这个心愿。”他指了指夏叔离,又扫视了一番,最后停在一个角落那里,那里刚好有着一条绳子,那是今日买货剩下来捆口袋用的,“你拿绳子过来。”
夏叔离慢慢地走了过去,捡起那条绳子,抖落开来,那是一整根长长的麻绳,他带着那条麻绳走向孟琅,待到刚刚走到王里的身后,只看见一弯剑光闪过,长长的绳子已经变成了三段了,刚刚可以绑上三个人的样子。
孟琅似笑非笑,长剑指了指夏叔离,又指了指夏淑情:“你,去把那个女人的手绑住,把王里的手绑住,最后把你的手也给我捆了。”
剑光斩断了绳子,仿佛下一瞬间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割断自己的喉咙,斩断自己的头颅,夏叔离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面一阵发凉,他不动声色地吞咽了一下,背后已经起了一层毛毛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只能够服从,而无从耍弄什么花招。
夏淑情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双手乖顺地放在身前,而夏叔离慢慢地将绳子在她的手腕处绕了两三圈,再打上了一个看起来很复杂的活结。夏淑情抬眼看着夏叔离面无表情的脸,沉默在两个人之间凝固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那是内心的恐惧外化的表现,这个女人再精明,此时也是害怕的。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捏了一下,她忍不住看了看正在一门心思打着结的弟弟的脸,只看见那张不常笑的脸对着她做出了一个嘴型,她认出了那两个字——别怕。
捆好了人,最后将自己的手绑上,夏叔离走到夏淑情的身边,他们两人又在王里的身后,孟琅的剑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夏叔离自觉是没有办法安全地和自己的姐姐一起脱离险境,只能够寄希望于王里的报恩之心或者是孟琅承诺的兑现了,抑或是来自于老天爷的庇佑。
孟琅带着三只肉羊走出酒楼外面,王里被捆着双手在前面,这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在路上已经搜寻了一个月,却是没有找到王里的踪迹。这小子像是突然就人间蒸发了一般,不,他只是像是一只滑不溜秋的臭老鼠钻进了茫茫人海之中,随便找了个他自己也不熟悉的地方安身,尽量逃离孟家人的搜罗范围。
要知道,孟琅到达这个柳州城,已经算是十分之晚了,在柳州城外那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够歇息的地方,作为了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对于基本的生活要求还是有的,他趁着夜色赶到了柳州城里面。夜黑的实在是迅速,大多数的店家在这个点的时候已经关门歇业,强闯名居这种事情只有在紧急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而普通的时候,孟琅自然是寻一个酒楼或者是旅店安置下来。他在柳州城的街上已经走了一小会儿,终于看到了一个亮着灯的酒楼,想来应该是在打烊了,刚刚关门不久,只要是多出一点钱,必然是可以吃上一顿舒服的夜宵了。
哪知道,竟然在此处碰上了一个月以来一直辛苦搜寻的对象,王里。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上天注定他要继承孟家的一切啊,孟琅快意的想着,这一个月的辛苦算是没有白白地废掉。
王里带着他们三人向着荒山野岭走过去了,这个地方对于夏叔离来讲,只有几年前刚刚进柳州城的时候才来过,那时候他和夏淑情两人在荒山里面晃荡着,找野菜吃,或者是采一些野生的果子,但是在进到酒楼里面之后,他算是再也没有跑到这边来了。对于柳州城里面的人来说,荒山也算得上是座乱坟岗,衙门里面没有人认领的尸体,他们就随意地丢到这里来,还有一些死掉了的下人,他们的坟墓也都是在此处。一堆堆的小兔包下面沉睡着一个个死去的灵魂,有路人经过这里说是看见了鬼魂在这里晃荡着,说是冤是的鬼魂在作祟。这里面葬的人能有几个是好好活到终老的,屈指可数,最多的就是枉死鬼。
这里面能够埋藏着什么?
王里还是在前面带着路,荒山其实不荒,不知是不是这里埋的人多了,死人的油脂滋润着这块地方,越是离着坟堆的地方,那里的草木长得越是茂盛,夏叔离牵着夏淑情的手,此时他们已经经过好几个坟堆,夜色在这荒山的树林里面蔓延着,寒风刮着身体带走一阵热气。
不知道走了多远,夏叔离和夏淑情跟着王里和孟琅的脚步,最后他们在一个小土堆前面停了下来,王里指了指那个地方:“就是这儿,我把那东西埋在了这里。我帮你来挖出来,你可以放他们姐弟走了吧?”
孟琅有点将信将疑,这个土堆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平常了,虽然说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是别人难以察觉的地方,但是他的心里面升腾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你——”
“大半夜的,谁来吵人清梦呢?”一个清亮的男声将孟琅的话打断,他们不由得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那是在树上传来的声音。
“敢问是哪里的侠客?打扰到,自然是在下的不对,不过在下也是情非得已,要处理一些家门里面的事情,在下是潼口孟家老二。”孟琅将剑抵在王里的脖子上,压制着他,让他不要耍什么花招,一边向着树上交涉道,不过是说,这是家族内部的事情,希望这人不要插手,第二就是亮出孟家的身份,一般游侠也不会去惹有着家族依仗的人。
呼的一声风声,紧接着是树叶乱糟糟地摆动,夏叔离不理解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人,此时已经见识到了所谓江湖人的武功,只见那原本短短的草木掩盖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来。借着月色,刚好能够看清楚那个人的脸来,英俊的青年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的手上拿着一只小小的匕首把玩着,匕首锋利的刀刃在月色下面带着冷凝的清辉。
“孟兄,处理家事我沈雁冰自然是不管的,但是你那后面的两个人恐怕非得要管一管了。”沈雁冰笑了笑,手中的匕首转过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圈,像是连起来的一个烟火圈,但是烟火是节日里面取悦别人的,而这匕首是却是夺走别人性命。
孟琅听见沈雁冰的名字便觉得棘手了,沈雁冰是何人?雁留山庄的二少爷,他的这个二少爷却是比自己这个孟家二少爷的地位高的多。江湖三大庄,凤霁山庄、雁留山庄还有鹤鸣山庄。孟家对上雁留山庄,无异于螳臂当车自不量力。而此时最为明显的就是那没有停止转动的匕首,对上沈雁冰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是也不代表,孟家的人就是可以让人人人揉搓的。
沈雁冰要的是那两个酒楼里面的人,也无不可,孟琅自觉可以卖这个人情,但是也不能够那么轻易地答应了:“这二人虽说不是我孟家的人,确实和我着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的关联。”
“不,我们只是收留这个孟家的人,我们什么也不清楚。”一直做背景板角色的夏叔离突然出了声音,他忽略掉来自孟琅的目光凶狠的威胁,略略上前,将夏淑情的身体挡住,“我和我姐姐是柳州城迎安客栈了老板,一个月之前把收留了王里。”
沈雁冰哈的一笑,将匕首捏在了指尖,说道:“孟家的家事我自然是不能管的,但是这柳州城的百姓就这样被白白地牵连着,也是于理不和。这两个人我算是要了,孟兄知道和气生财这句话,也不喜欢让孟兄面子上面过不去。”
孟琅恨不得扑过去将沈雁冰给咬死,这算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在这一瞬间,孟家又如何,雁留山庄又如何此时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想将这个青年狠狠地教训一顿,但是理智将他的冲动和愤怒撕扯到了一边,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沈兄想要这两人,我也不好推辞了,就将这两人送给沈兄了。”夜色掩映着他的面孔,半面被藏在阴影之下,是说不出的阴翳和狡诈。
夏叔离和夏淑情向着沈雁冰走了过来,他们越过了王里的身体之时只听见“轰”地一声响了起来,只见那地方,那里还有那王里的身影,只剩下一块空空的地方,土堆还是土堆,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一个活人就这样消失了,孟琅恨不得咬碎了自己的牙,他恨恨地看向罪魁祸首沈雁冰,夏叔离和夏淑情在那轰声响起之时就早就朝着他们的恩人沈雁冰跑了过去。
沈雁冰被轰的一声惊了一下,但是立刻恢复了自己的淡定笑,此时他定然是知晓孟琅此时是恨不得吃了他的肉的,他掩住身后的两人笑道:“这荒山出了,走一两里的地方是有渡船的,要是我,定然是从哪个地方逃了。”柳州城能有多大,几天之内定然是能够将他给搜罗出来,但是逃离了柳州城,天大地大自然是难找到一个人,而那个渡口也是隐蔽,一般外来的人口是不知道那个地方的,不知道有一条水路的存在,都是一些私人的船在那个地方停靠。
孟琅转身向着沈雁冰指的那个地方跑去,虽然这是个灾星,但是却是还是有着信义在的。
夏叔离将夏淑情的手上的活结打开,那个结只是看着复杂罢了,只需要一扯就能够将绳子给扯开,夏淑情松开了手将夏叔离手上的绳子也去了。两姐弟解完了绳子,夏叔离将自己的姐姐护在身后,朝着他们的恩人沈雁冰鞠躬说道:“多谢沈公子的搭救,若是不嫌弃,沈公子可以到我们迎安客栈去,让我们姐弟尽地主之谊。”
沈雁冰无所谓地笑笑:“不必了,我只是举手之劳。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沈公子虽然是举手之劳,对于我们姐弟却是恩同再造。”夏叔离自然是不能够如此简单就罢了的,孟琅的凶恶是显而易见的,若不是沈雁冰作为他们的靠山,此时定然会被气急败坏的孟琅杀掉灭口,此时他的心里自然是十万分的感激,“俗话说,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我们姐弟在柳州城内有一个酒楼叫‘迎安酒楼’,若是沈公子再来柳州城,我们姐弟自当恭迎大驾。”说完,又是行了一个恭敬的礼。
沈雁冰摇了摇手,脚步轻移着,却是片刻之后,再也看不见人影了。
王里顺着自己发现通道向下走着,下面是一条水道,里面的水到了膝盖那么深,所以此时的他在水里面缓慢地走着,这是无意之中发现的一处避难所,也不知道是谁挖出来的地方,这条通道的尽头是一条水路,也可以离开柳州,但是走的那条水路风浪大,有的也是私人的船只,所以原本王里是打算在夏淑情所在的酒店里面凑足了钱,上陆路离开柳州城的。哪里能够想到,这个本要丢弃的地方竟然会成为自己的逃生之路。看到孟琅的时候,自然是想一切都要糟了,但是自己还有孟琅想要的东西作为依仗,将他引到荒山的这一条通道上面来,带上夏淑情和夏叔离姐弟只是希望在自己下通道的时候能够拖延时间,哪里知道会杀出一个沈雁冰来。
“真是天助我也。”王里在通道里面大笑着,笑声灌满了这个通道,带来一阵阵的回音。
不知是在水里面走了多久,感觉自己的鞋子里面灌满了,前面出现了一些些的光线,笑容爬上了王里的嘴角,他先将自己从孟府所带出来东西放自己的怀里面,从这个通道里面走出来。
这是他在这人世间见过的最后一道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