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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福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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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福祸福兮,祸之所依。
沈雁冰的身影消失在夏叔离的视线之中,他扶着夏淑情的肩慢慢地走着。在这黑夜里面,荒山显得格外的大,不知道王里是如何带着他们在这里走的,脚底感觉到酸痛了,还没有察觉到下山的出路。天蒙蒙地亮了起来,树林将天上的日头遮蔽了大半,从树叶与树叶的间隙之中施舍一般露出几缕光线来。
同八月的酷日一般,八月的雨同样来得急躁,气势磅礴,待到夏叔离走到一块空地的时候,暴雨就这样汹涌澎湃地打向了人间,而空地上面的那间两层的酒楼在此时成了绝佳的避难所。
外面的雨实在是太大了,从外观上面看,酒楼的地基打得不高,或许就是这个原因,酒楼此时的门是关上的。夏叔离一把推开了酒楼的门,里面已经有了好多的食客,在他打开门的一瞬间看向了自己,暴雨早就将少年和少女的头发和身体全部淋湿殆尽,他下意识地让了让,将夏淑情的身体遮挡住,隔绝来自这酒楼里面的来自不同人的视线。
“掌柜的,一间客房,还有两桶热水。”这里应该说是一个客栈,夏叔离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小心地护住夏淑情,走到那灰突突的柜台前面,从自己的腰带间拿出房钱来,大抵是按照掌柜在柜台上面所写的价钱。
这间客栈里面看起来只有两个人主管着,一个是跛腿的老汉,大概是五六十岁的样子,脸上沟壑纵横,满是一道道的褶子,似乎还藏匿着灰尘显得邋遢不堪。夏叔离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发现他的左眼混浊,紧闭着的右眼上面有着一块大大的刀疤。老汉拖着左腿颤巍巍地走,不急不慢地在大堂里面送着酒菜——不过是酒水和腌制的小菜。而另外一个主管的则是柜台后面的这个年轻人,他或许是这间客栈的老板,时不时地咳嗽两声,脸色惨白得像是涂上了一层白面,看起来像是一个痨病鬼,他眼皮夹了一眼夏叔离将银子收到抽屉里面,随手拿出一把钥匙来,声音像豁破了的窗户,呲呲地漏风,带着阴森的感觉:“楼上往左第六间,热水,走廊尽头备着。”
“多谢。”夏叔离低声道了声谢,就带着身后的夏淑情去楼上。
木制的楼梯,人脚踏上发出蹬蹬蹬的声音,在这个不算宽阔的大堂里面回响着,在夏叔离和夏淑情的身后,男人们心照不宣地交换着笑容。
这场雨下得尤其的长,当那亮堂的白昼被黑夜擦去,雨声才慢慢地小了下来。夜是昏沉的,将人也带进无尽的睡眠之中。
周身是擦痛的感觉,像是变成了一根萝卜,而自己的萝卜缨子被别人揪在了手上,而自己无奈地被拖在地上向前行进着,待到夏叔离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周围已经变了样子。阴湿的地面传来一阵阵的冷意,夏叔离看了看四周,发现在客栈大堂里面看到的喝酒的一行人都和他是相同的命运,浑身都被捆得严严实实地,好似那要被压入酱缸里面的咸菜。夏叔离的嘴巴被一块破布给堵住了,那块布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但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他四处张望着,发现这群被绑起来的人里面并没有女人的身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夏淑情没有和他一起被抓来,想来是被别人救走了。
在夏叔离的不远处一个大汉不安分地扭动着身体,粗壮的四肢在地上翻滚着,将原本安静的俘虏给带来骚乱,紧接着就被旁边一个穿着护卫衣服的人狠狠地踢了几脚,黑色的布鞋在大汉的身上踩下好几个泥巴印记,这是外来的人。接下来只看见那个被踢的大汉身体蜷缩成一直虾米一般,像是想要惨叫,而堵在嘴上的破布将所有的哀嚎与惨叫一并堵在了他的喉咙里面。
这就是不听话的人的下场。
杀鸡儆猴,莫过如此。
这群被捆绑好了的酱菜被装到了一个马车上面,一个个地横陈着,夏叔离看见那客栈的老汉眯着眼笑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沟壑纵横,他的身形看起来挺拔极了,周身透着一股奇特的精气神,与初见时的那个跛腿老汉相差甚远;在他的身侧是那个像是得了痨病的青年,此时的青年恭敬地站在那个老人的身后听着吩咐,虽然还是惨白着脸,周身透着一股阴惨惨的气息,却是完全没有一点痨病鬼的样子。
夏叔离像萝卜一样毫不容情地被丢上了马车,身下是一个汉子的身体——他被撞了一下,不住地扭动着,而头对着的是另外一个汉子臭脚,乌黑的泥巴和脚垢在那脚上包了一层又一层的,臭气扑面而来,简直让人忍不住要窒息而亡,夏叔离扭动着身体难受地换了一个方向,面无表情地对上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努力忽视下方扭动着的身体带来的不适。
罩子扑了下来,将仅有的阳光遮蔽住,罩子像是被雨水浸泡过了一般,带着雨水的腥味和别的不知名的臭味儿。
世界也开始颠簸了起来。
待到世界平稳下来的时候,夏叔离感觉自己的肠子已经在肚子里面打了两圈的结了,这群被绑架了的人终于送到了目的地,是一处茂密的树林之中。那林子之中有一块空地,上面盖着一排的房子,他们如同货物一般被随意地丢到一间屋子里面,屋子里面是黑黢黢的一片,带着难闻的尿骚味儿和不通风的霉味儿。
住满了人的屋子里面,只有稀稀疏疏的翻身的声音,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哀鸣。
“十一,你今天要去试药吗?”夏叔离隔壁铺的一个人有气无力地问道,他只是将将从被子里面伸出一个脑袋来,那张脸已经不能用不好看来形容了,而是可怕的怪异,青色的皮肤覆盖在那不好看的五官上面,还带着不自然的浮肿。
夏叔离难受地蜷缩着自己的身体,他的样子比起身边的仁兄好得岂止十万八千里,有些苍白的皮肤上面长着漂亮的五官,放在外面是一个偏偏佳公子的形象。肚子里面的绞痛让夏叔离全身起了一层汗,旁边的人等他的动静慢慢地平息了下来,等到夏叔离的答复:“不了,那姓杨的人说我前几天试的药剂量比较大,今日也就不用去了。”
“这挺好的。”那人低低地说了一声。
“十五,你好像很久都没有去了。”夏叔离按着自己的肚子,压制着里面翻绞的痛感。
十五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容出来:“我怕是要死了,所以就不用我去了。”
夏叔离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被十五完整地收入眼底,他带上了一点怜悯:“我现在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应该都是痛的,但是我全身上下一点痛的感觉也没有。”
“没有痛觉不是挺好的吗?”夏叔离恍惚着问道,“这也并不代表着会死啊?”
“我们总归是要死的。”十五说完最后一句话,将自己的被子向上面扯了扯,将自己整个人包进了被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