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语》尔康菜

5、不可追

　　第五章不可追
　　时间慢慢地向前爬着，夏叔离手上的冻疮烂了又长好，再又烂了开了，就这样在这个不大的柳府里面，他和他的姐姐已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两年的时间，在这两年的时光里面，夏叔离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和自己姐姐的名字，学会了简单的背诵三字经，这是柳瑄少爷对他的教导，而柳瑄则是应了夏淑情的请求。柳瑄在上进，柳玉高兴，夏淑情高兴，夏叔离也高兴，这是一个合该所有人都开心的事情。
　　春日里面，倒完春寒，人身上穿着的厚衣衫也都脱去了，夏淑情穿着一件嫩黄色的小衫清扫着院子，夏叔离已经长大了，有时候会乖乖地跟在她的身边去大小姐的院子里面，大小姐看见了也不在意，二少爷遇见了夏叔离有时候还会教他习几个字，这是要不来的恩赐。
　　“小离也在这里。”柳瑄这几天往柳玉的院子里面跑得勤，三天两头地能够看到夏叔离和夏淑情姐弟两人。他挂着好看的笑容，这两年身形也拉长了不少，也是看不见原来那个犟脾气的样子，端的是一副翩翩君子的风范。
　　“二少爷。”夏淑情看见柳瑄弯了眉眼，她对着柳瑄十分地感激，因着他，夏叔离在没有上学塾的情况下，能够识得几个字。她的笑让柳瑄的心不由得跳的有些快，亏得柳玉的严加管教，让柳瑄没有沾染上一些纨绔子弟的风气，成了一个心性真纯的少年郎。夏淑情的笑容撞进了刚刚萌发春意的心房里面，感觉这个穿着普普通通嫩黄衣衫的小丫环变成了那书里面颜如玉，弯弯的眉眼像是一枚弯月荡着清波，清瘦的脸像是巴掌大小，上面是樱桃一般的唇，挺翘的鼻子。一阵春风拂过，将那耳边的鬓发带到了脸上，夏淑情将那不听话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好看的耳朵出来。这个女孩子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诱人的味道。
　　“姐，你也快要出嫁了，我想找你求一个人。”柳瑄看着自己躺在贵妃椅上面正惬意地晒着太阳的柳玉，说道。他现在的课业得到夫子的夸赞，且十分地上进，姐弟两人的关系也较两年前不知亲密了多少。
　　柳玉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跑这么勤哪里是来找我的，不过是为了淑情而已，果不其然听见自己的弟弟急切地说：“我想把淑情收到房里。”
　　柳玉将自己手上拿着的书慢慢地放下来，自己也从那贵妃椅上面坐了起来，她的气质比两年前显得更为的沉稳一些，但这自己弟弟那张没有任何掩饰的脸，不由得叹了一声气：“淑情是个好姑娘，性格也好，样貌也好，但你不知道，爹也找我要了淑情，四姨娘当时岔开了话，但淑情估计是留不住了。”
　　这个惊天的消息，吓呆了院子面的两个主人公，夏淑情掩饰着自己的慌张，将刚刚不小心从手中滑下去的扫帚给捡了起来。柳家老爷也想要自己，夏淑情见到柳家老爷的机会并不是很多，她记得那个脸上时长带着笑容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那天她拿着大大的木盆从河边回来，而那时候正碰上了，朝着她笑了笑，笑的她心里面生了惶恐，急匆匆地跑开了。
　　哪知道还是跑不掉。
　　“淑情是个好女孩，我也想把淑情送到你房里面。”柳玉叹了一口气，两年来的相处，她自然能够察觉出夏淑情是个不错的女孩子，给自己的弟弟做侧室也是极为不错的，只是哪里能想到自家的父亲也看上了这个丫头，将她送给自己的爹爹做小妾也让她有几分的不忍。但是父命难违，柳玉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她只不过是一个马上就要嫁出去的女儿罢了，最后的结果只能够是淑情进了父亲的房，而自己和弟弟的关系也要闹僵。她心里面不由得生了怨怼，长了一张狐媚的脸，让两个男的来争夺她。
　　“姐。”柳瑄看着柳玉，他已经很听柳玉的教诲，年岁的增长，他能够明白柳玉为他所做的所付出的苦心。
　　“姐帮不了你。”柳玉从贵妃椅上面起来，向着自己的屋子走过去，晒了太长时间的日光让她的脑袋都有些发昏。
　　夏淑情麻溜地将自己的手上的扫帚放到一旁，准备将那贵妃椅放进房间里面去，一旁的柳瑄回过神来想要帮忙搭把手，也被她拒绝了，只听见她轻轻地说道：“您是少爷，别让奴婢难做。”夏叔离已经抓起贵妃椅的另外一头，和夏淑情一起将这张椅子给抬进屋里面去。
　　春寒像是并没有走离柳府，让仅仅只是裹着鹅黄衫子的女孩打了一个寒噤。
　　夜似幽鬼，肆意地飘荡在人间。
　　在那小小的屋子里面，夏淑情和夏叔离并没有入睡，小小的棉芯蘸着油慢慢地烧着，火红的焰光跳跃着身姿。
　　夏叔离安静地吃着点心，是他所喜欢的桂花糕的味道，夏淑情在一旁慢慢地清点着自己的财物，一只带着银片的珠花、一对缀着小巧的蝴蝶的耳环、十几个细碎的银子……这都是两年来攒起来的东西，她仔细地将东西清点了一遍，将自己怀里面的小香囊给拿出来，还是那个旧旧的香囊，原本颜色已经是看不清了，完全地褪成了白色，荷花的绣线也已经毛毛躁躁得不成样子。
　　她一点也不想进柳府的老爷房，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哪里会没有春情萌动的时候，柳老爷的年纪已经是可以做她的父亲了，她无法想象自己和那个人睡在一起的样子，更何况还有一个让她芳心暗许的柳瑄在。但是又如何，有柳玉在，柳玉是不会让柳瑄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与柳老爷对着干的，虽然她对自己一直不错，一直暗暗准许柳瑄教叔离识字。那个女人对自己的弟弟照顾得实在太厉害了。
　　夏淑情看了看自己的弟弟，现在他已经有十岁的大小，沉默寡言，识得一些字，平日里面在厨房里面做着帮工，不由得一阵绝望，最后自己的命还是爬上老爷的床。

　　“姐，走这边。”夏叔离带着自己的姐姐慢慢地从自己发现的小路慢慢地走着，他们换上了墨蓝色的衣服，带着汗臭味，夏淑情在身后看着感觉着从来没有感觉到的、来自于自己的弟弟的庇佑。
　　“我们这是到哪里去？”夏淑情的嗓子还略带着哽咽，她压低着声音。
　　“不知道。”夏叔离擦了一下脸，点了点头，他只是一时兴起的计划，“逃出柳府。”
　　“好，我们走，”夏淑情跟着夏叔离走到了一个墙脚边上，上面已经摞起来了一小堆的砖块，有她的腿那么高，“我的钱还没带，算了不带了，我们抓紧时间出了这个镇子。”
　　“我带了，姐你快上去。”夏叔离扶着夏淑情踏上那颤颤巍巍的垫脚的东西，然而此时他并不是十分的惊慌，他必定是还有其他布置。
　　夏淑情跨上了墙壁之上，只看见那隔着几个院子的地方升起了黄色的光，像是火光一般，柳府分梅兰竹菊苑，那刚好是四夫人的菊苑，隐隐得能够听得到叫人提水灭火的声音。
　　夏叔离从墙壁之上跳下来，双脚感到一阵麻痹，抬眼便是夏淑情对着他的大眼睛，夜色之中看不见少女脸上劫后余生的惊喜：“小离，是她帮你的吗？”
　　夏叔离点了点头，挽上夏淑情的手臂向着南边的方向走过去，他小声地说道：“是我去找她的，她说可以帮我。”
　　“无论如何，我都谢谢她。”夏淑情跟上夏叔离的步伐，将柳府的大火、喧嚣和混乱都抛在身后，将在柳府飞日日夜夜都抛在身后，此时的她眼睛里面只有那只握住她的手，男孩瘦弱的肩膀看起来是那么地值得依靠。
　　“这是怎么了？”柳玉披着衣服，看着衣衫不整的柳瑄朝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着火了。”柳瑄将自己的姐姐的手臂拉住，向着宅子外面跑去，“菊苑着火了。”
　　“那就让下人去把火灭了，我们快出去。”柳玉草草地将衣服拉上，跟上柳瑄的脚步向着那柳府外面跑过去。
　　柳府的外面已经有了一小圈人，四姨娘扶着自己的丫环小声地哭着，哭得肝肠寸断，嘴里面喊着：“我的屋子，我的屋子啊——”而旁边的丫环在不住地小声安慰着自己的夫人，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我没看到淑情和小离。”柳瑄将自己的姐姐带到了门外，环顾了四周，没有发现夏淑情和夏叔离的身影，柳玉捏了捏他的手掌，小声地说道，“放心，他们两估计没事。”
　　“他们两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一个才十岁左右的男孩儿，我不放心他们。”柳瑄将自己的手从柳玉的手中挣脱开来，又跑进了柳府，跑向夏淑情和夏叔离姐弟所住的小房子，热烈的火灼烧着人的身体，旁边也已经围着一圈家丁们，他们看见自己家的少爷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之中来，一桶一桶地努力地熄灭正焚烧着屋子的大火。
　　火终于熄灭，里面几乎空无一物，柳瑄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堆废墟，随手抓住了一个要走的家丁：“里面的人死了吗？”
　　那家丁看着柳家少爷的面色不对，小心地说道：“少爷，里面没有人，烧的是间空房子。”
　　柳瑄整个人颓了下来，原本直立着的身体突然一下子向后到坐到了地上，他抬头看见了天，原本漆黑的天空已经刷上了一层浅浅的蓝色，身边的仆人诚惶诚恐，他面无表情地摆摆手：“我缓一口气。”
　　家丁们一桶一桶地提水进去，过了好几个时辰才将那火给熄灭了，而柳府里面的家眷们已经等到了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来，等安全了，女眷们才一一进去了那已经安静下来的柳府。柳玉看着满是颓然表情的柳瑄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答案了，她想着，弟弟，你可真的是爱上了那个小丫头，四姨娘是那两个孩子的母亲，烧的恰恰刚好是四夫人的屋子，看你那个样子，估计还有夏淑情姐弟住的屋子。一个母亲就算是再不关心自己的子女，在儿子女儿危险的情况之下，必然还是会真情流露的，而那四姨娘哭的是自己的屋子，而不是自己的儿女，说明那时候必然时知晓自己的孩子是安然无恙的，甚至是知晓计划提供了些许帮助了的，毕竟在儿子或者女儿的请求下，联合起来做一场戏还是可以的。
　　一腔爱意终将是没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