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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岁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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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岁除
那时候还不是元和的年号,老皇帝还没有将自己的位子让给新帝,太子和各个皇子们在朝堂之上对峙着,争夺着,紧紧地盯着那黄金的位子。但是朝堂之间的斗争再怎么汹涌,对于寻常百姓家来说,并不能够酝酿起什么波澜,大多数的人都是庸庸碌碌地循着轨迹走完那平平淡淡的一生。
夏叔离在自己的屋子里面守着,那个小小的房子是就着自己母亲的面子才得以拨下来给他们姐弟两的,浅淡的月色慢慢地将自己的脚步从屋内挪到了屋外,屋里面黑了下来,微弱的火焰从那棉芯上面窜了以来,慢慢地摇曳着身姿,驱赶着屋内的黑暗,而四五岁大的孩子不发一言,伶仃的看着跳跃着的乏味的火光。
“喏,小离,这是赏下来的银子还有我省下来的糕点。”夏淑情从自己的怀里面拿出一个小手帕,拆开露出里面的纸包来,在夏安南渴望的目光之中掀开了最后的一层纸包,是一小把揉碎了的糕点,一看到那糕点,瘦骨伶仃的手指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奔向了那些香甜的糕点,入鼻是香甜的桂花味儿,而入口是软糯无比。
这是只有在节日里的时候才会碰上这个好事,这个瘦小的男孩小心舔着桂花糕,眼睛就着烛火看着身旁的阿姊仔仔细细地点着钱物,事实上只有几个铜板和几块碎银,值当着阿姊一遍又一遍地清点着。
“今日来的夫人大方,我混在里面还算领了不少赏钱。”清点完那数量本就不多的银钱,夏淑情就将自己的积攒下来的私房钱小心地放在自己从怀里面掏出来的小香囊里面——那香囊看起来是上了年岁的东西,上面的颜色已经褪了大半,鲜艳的绣线也暗淡了色泽,只剩下一朵歪歪扭扭的荷花在上面孤零零地绽放着——接着再放到贴身的衣物里面,算是整理完毕。她看向身旁的幼弟,只见小孩儿的嘴上面还有的一点点糕点的碎屑也已经被舔得一片水光,现在正滋滋地舔着自己手指上的碎屑,而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桌子上仅存的糕点,还剩着两指甲大小的糕点,不觉得好笑:“要吃,就快点吃完。”
夏叔离摇了摇头,眼睛在干瘦的脸上显得大,凑着着微黄的烛光更是晶亮了起来,带着白日里所没有的灵气,他盯着自己的阿姊,声音细弱地比蚊蝇大不了多少:“我和姐姐,一人一半。”说完就是直愣愣地盯住夏淑情的嘴巴,一副十足的犟脾气。
夏淑情自然是深知自己幼弟的脾性摸了摸自己幼弟的脑袋,小心地捻起那微不足道的一半放进嘴里面,软糯的口感瞬间席卷着她的味蕾,她将自己的幼弟圈入自己的怀抱里面,而夏叔离将剩下的糕点一脸餮足地放进自己的最里面,没能够看到自己的姐姐脸上挂着又是幸福又是心酸的表情,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多谢了,小离,待到你长大了,我们定然能够离开这个柳府。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姐姐就给你买什么。”
在那时候,相依为命的两姐弟脱离了自己父亲的庇佑,不得已到了这柳府挨打受骂已经有了一年的时间,这一年的时间里面,足以让一个失去父亲、随着自己作为小妾的母亲一起进入柳府的小丫头,变成一个能够独挡一面谨慎求存的大姐姐,也能够让原本丰润的胖娃儿变成瘦骨伶仃的小柴禾。毕竟,被抬进府里面的妾身份能有多么高。
“今天,你可曾乖乖地待在屋子里?”夏淑情不放心地每日例行地问着自己年幼的弟弟,能够在这柳府有一个安身的地方已经算是依托了自己作为小妾的母亲的福荫,切忌闯出什么祸事出来,而让两人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下去。
“没有出去。”夏叔离细声细气地回答着,声音细小,像是他的先天不足,自他能够开口说话以来,就没有发出同龄孩子那么响亮的声音,无论是说话还是哭泣。
“有没有人敲门?”夏淑情摸着夏叔离的脑袋,上面有一块凹下去的地方,被头发掩着,平时自然是看不分明,只有摸头的时候才能够察觉出来。记得这是在她们的爹爹死后不久出的事情,想来是天道不公,世态炎凉,家里面只有一个柔弱的寡妇,两个丧父的孩子,便是谁都能够欺负了。她被那个男孩子揪住了头发,头皮扯着她的眼泪冒出了,娘亲上了街上,自己孤立无援,夏叔离看到自己的姐姐被欺负,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抱住那个男孩子的大腿,可是哪里抵挡得住那个男孩的蛮力啊。在推搡之间,夏叔离被推到了地上,只见那地上恰巧有着一块顽石,割破了他的脑袋,最后那个男孩被那流出来的鲜血吓退回家,而在夏叔离的脑袋上面留下一个无法消去的凹迹。夏淑情有时候想着,是不是那块石头对于自己的小弟来说,不仅仅是磕破脑袋,还把那脑袋的聪明劲儿也给磕没了,但这是个未知的答案,除了那神秘的天,和早已规划好的命道,那是谁也不知道了。
“绿绿姐姐来给我送了黏糕。”夏叔离乖巧地报告着,绿绿姐姐送来的黏糕并不是很大,或者说是很小的一块,当时他很饿,没想什么就都吃了下去,也就并没有留给自己姐姐的意愿。
夏淑情听到绿绿的名字,就想起了自己在府中时常能够见到的,总是穿着绿色衫子的一个小丫环,那个小丫环并不是叫做绿绿,柳府里面的丫环多是以梅兰竹菊命名,前面加一个春夏秋冬,代表着服侍不同院子里面的夫人,而那个丫环是服侍最后进门的四夫人菊苑里面的,叫的是秋兰。而那四夫人,也就是她们的娘亲。
夏淑情不敢想,若是自己的爹爹看到自己和弟弟,还能否将他们姐弟认出来,只是此时少女怀抱着幼弟,将小孩儿慢慢地哄进了梦乡,则一天又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