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柳眠》龟年歌

12、韶华短，春正盛 其四

　　赵懿伟微微一愣，说道：“不想这年头小姑娘还有喜欢哲学的……失敬了。”奚欣笑道：“不过是头脑发热，我还没想好呢。”二人又说了一些话，渐渐便到了六七点。奚欣见赵懿伟仍无挪动之意，那关东煮的杯子都被她揉得不成样子了，当机便说：“学长我先回去了，晚上还有一节选修课呢。”赵懿伟也站起来说道：“今晚也废话了一大堆，不过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报读生物系。”赵懿伟沉吟了一会儿，说：“虽说有点自私，我也难再找一个……”
　　便利店的门叮咚一声响，一群男女欢声笑语涌进来，二人不由得往门口看去。只见那正是卢家素带着一堆学生会的姑娘簇拥着个高个子的男生，一直笑闹着说要买酒喝呢。卢家素领头跑在前，吃吃笑道：“老师说的，喝三瓶。”那高个子男生无奈道：“明日还有课，不能喝了。”奚欣看着那男子，骨头里翻腾起泡泡来。赵懿伟看着奚欣，不禁皱起了眉头。
　　“老师骗人，说好了拿了一等奖要吹瓶子的！”女孩子队伍里混进了一个脸红红的男孩子，也笑着附和。“好好，请你们吃雪糕。”一个女生笑着便拉开了冰柜一个劲儿搜罗哈根达斯；卢家素一脸笑，拿过来了一瓶红酒。“别难为老师了，吃雪糕得了。”马骄阳的脸明灭在暮霭里。“就要老师喝。”卢家素一脸红润，嘻嘻笑道。奚欣何曾见过这样的卢家素？
　　“不能喝。”奚欣腾地站起来，走过去，一把伸手要抢卢家素手里的酒。
　　马骄阳诧异地叫了一声：“汲之？”
　　卢家素岂能让她得逞，一把推开她：“你又做什么？”
　　那时候，那青年男教师转过脸来，看着她笑道：“同学说得对，我不喝了，请大家吃夜宵如何？”马骄阳接腔道：“是了，吃夜宵吧。叶老师明儿还有课呢。”说罢，便利店内喧嚣一阵消停。
　　奚欣仔细看着这男教师的面容，与御影元君哪里有一点相似？御影元君一脸苍白，眉眼秀长，眼前这人分明一张黢黑面容，笑容俊俏，带点儿少数民族的风情。虽然也是十分俊郎，哪里又及得上御影元君万分之一？
　　那男教师笑道：“两位同学和我们一起去？”此时，马骄阳才看到便利店角落里坐着赵懿伟，正默默看着这一切。
　　奚欣笑道：“谢谢老师了，我们还有点儿事儿，不打扰各位雅兴啦！”说着，转身去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赵懿伟见马骄阳盯着他看，也并无反应，反而看着卢家素略点了点头。
　　奚欣也并不理睬赵懿伟，收拾好包便出门去，那群人还在笑声不断，让那青年教师给埋单呢。赵懿伟见状，默默地跟着出去。
　　奚欣走得飞快，赵懿伟一把拉住她：“奚欣，你怎么了？”“学长今天不像以往呢，话好多。”奚欣冷不丁抽回手，勉强笑道：“学长，我想去自习，先走一步了。”赵懿伟皱眉道：“你怎么回事？”奚欣不答，一路快走，穿梭在梧桐叶下。赵懿伟并未跟来，不一会儿就甩开了他。
　　奚欣走了一会儿，才发现已经走到了校门口，五色霓虹初上，城市四处着锦。
　　那人又怎会是元君呢？通身一点元君的气息都无，也与元君丝毫不像。奈何她就是条件反射，认为他就是已多月不见的神。奚欣站住了，看了四下，跑到大礼堂附近的空地，见四下无人便捏住自己的项链儿，默默颂了元君宝诰三遍，四处仍风平浪静。奚欣不由得沉吟：既然元君与我读写天书之能力，或也曾与我其他能力但我不知晓？
　　想了半天，奚欣找出李花枝的微信来，发起了语音通话。

　　“欣欣？”李花枝很快接通了电话，有些欣喜。
　　“花枝啊……”奚欣听到好朋友的声音，顿时一喜，但是却不知如何开口。“欣欣是有什么烦心事了？”花枝轻声道。有什么烦心事？奚欣心里惨然，难道直说请她花枝动用她家神坛，请奚欣的元君出来么？再说了，元君神级高贵，又岂是花枝家小肖神坛能请得动的？一时便语塞。
　　李花枝听出了奚欣的犹豫，笑道：“我下下周要来京师了哦，学校搞培训。”奚欣听了开心坏了：“太好了！我去接你，要待多久？”李花枝道：“约两周吧，我也好久没见你了，欣欣。”奚欣听得，不仅赧然。李花枝正是在湛州上的大学，动车到京师也就一个多小时车程。奚欣入学以来，就算偶尔去湛州看父亲也是匆匆为之，也并未抽出时间来去看李花枝。李花枝倒是来了几趟京师，寒假又都各自实习去了，都没什么时间见面。奚欣便决心先丢下寻找蛇骨和元君的事儿，先好歹陪好朋友玩耍一趟，一时强压着心里的波澜往宿舍走去。

　　进到寝室里，看到唯独剩下杜如烟一人，正一脸嘻笑，对着马骄阳的书桌玩着手机。“又换了！”杜如烟看奚欣进门，就说，“马大小姐又有新目标啦。”按照马骄阳的作风，这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然而前一个看中的对象是赵懿伟，这可就大不一样了。“我还指望她赶紧搞定赵学长……这次是谁啊？”奚欣一边尴尬笑道，一边换衣服。“人文院一个新来的讲师。”杜如烟说着把手机递了过来：“看，这个高个子的，还蛮帅的。”奚欣一看，正是傍晚那个叶老师。
　　“是下午在便利店见到的那个老师嘛。”奚欣道。杜如烟笑说：“你见过啦？可巧啊，这位老师两三周前才从南都大学过来的，正巧给外联部参加大学生思维大赛作了一点指导，直接夺冠啦。这不骄阳她们今天庆功嘛。”杜如烟说了一阵子，又说，“也是奇了怪，区区一个哲学系的讲师，竟然一句话搅动整个赛果。谁那么大的腕儿啊？”“一定有很厉害的地方吧。”奚欣转身进了洗手间，开着水龙头哗哗地接着水，一捧一捧往脸上泼。“汲之你搞毛啊？”奚欣垂着头，项链几次碰到她下巴——“我好困。”
　　杜如烟看着奚欣脱了衣服，光光地爬到床上去，一时羞红了脸，哇哇叫起来。奚欣扯过被子的倒头睡过去。被窝里奚欣将那链子往嘴巴里塞着，默默发愿。
　　这数月时间让人断肠。
　　一晚安眠。阳光洒进户内，奚欣猛地醒了。隔壁床的马骄阳正睡得香香的，杜如烟又一早去上自习了。时间是上午六点。
　　御影元君不曾入梦。奚欣猛地一踹隔壁床，只听得马骄阳嗷地叫了一声，翻身揉眼睛。奚欣假装伸了个懒腰，大声说：“骄阳大宝贝，你昨晚去那里浪啦？”这声浪对面宿舍都能听见。马骄阳不耐烦地蒙上被子：“大早上的……”奚欣巴巴儿下了床，爬到马骄阳床上：“不要睡啦陪我聊天嘛。”“你是杜如烟啊！”马骄阳烦躁地背对着她。奚欣一掀开被子，贴上马骄阳赤裸的背。马骄阳嗷地叫了一声：“变态啊！”奚欣才想起来自己没穿衣服，不由得讪讪地住了手。待到差不多中午，马骄阳才醒来。奚欣好不容易用午饭作为借口诱得她好好儿说话，话题转到昨晚的事儿上，马骄阳也并非等闲之辈，冷笑说：“汲之呀，你不会看上赵懿伟之后，也看上了我的叶思了？”
　　噢，他叫做叶思。
　　奚欣笑道：“可不是！我可是要报哲学系的人呀。”马骄阳松松地穿了一身睡袍，道：“那你报呀，又没人竞争……不过今年难说，毕竟柳思那么帅。”奚欣眯眼看了一下睡袍里若隐若现的雪白大腿，默默想起御影元君宫殿里那些女子画册。
　　御影元君有一书柜艳书。梦里她进修仙界史略的时候，也曾经偷偷看过一些儿，对于御影元君喜欢什么样子的女人心里清清楚楚。苦的就是她奚欣一点儿都不像那样的女人；马骄阳活脱脱就是那些画册里走出来的一样。这千千万万年的岁月中，御影元君下凡多少次，她没敢去细问。但是元君一个夫人都无，宫里也不见女眷，只一个师妹与他走得近一些，也没下文。奚欣自不敢思量元君夫人的位置，但是那些与元君曾有一夜之欢的凡人女子，她但凡想想就撕心裂肺。千万年间，凡人的尘世也有千千万，他有过多少奴儿，又有谁知道？
　　但一定不是每个奴隶都能带上那样一条项链。
　　“帅哥都是你的，都是你的，叶思赵懿伟沈鹏飞都是你的。”奚欣一笑。“可别说。”马骄阳又阴阳怪气说道，“昨儿你和赵懿伟咋回事啊？”奚欣回想起来，恍然才觉得昨晚和赵懿伟那一出，真真儿好像情侣闹别扭。
　　“呃，我实话和你说。”奚欣哭笑不得，“那赵大会长，要我加入生物系，一直劝我呢。”马骄阳哧地一笑：“哦，就这样？不是……”马骄阳灌了一大口凉水，转头正色向奚欣道：“汲之，你要是看上了哪个男人，我也喜欢的，没事儿，咱们公平竞争就是。”
　　“哎哟我的宝贝儿。”奚欣顿感头痛，“你就不明白我爱好的型儿？”马骄阳瞪大了眼睛：“你爱好的不是xuo（学）~xi（习）~？”奚欣白了她一眼：“让你平时不和我们去自习，看我的本儿——”奚欣说着将日记本翻出来，打开其中几页：“喏，我的型儿。可别乱翻我的本子。”马骄阳拿过来一看，只见日记本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像。奚欣画的都是少女漫画的风格，都是一个修长的男子，一身黑袍子，眉目冷峻。“哎呀我说汲之，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迷恋二次元啊。”马骄阳啧啧道。奚欣无力吐槽：“别歧视人家二次元！再说了这……这是我喜欢的一个coser。”马骄阳恍然大悟：“你认识的？奔现了？”奚欣道：“算是吧。”马骄阳一副老铁我懂得的表情：“我的汲之，你可得加油，coser阅女无数，不好弄的。”奚欣把本子锁起来，说道：“难啃也试试看。话说你到底喜欢谁啊？一会儿赵懿伟，一会儿叶老师？”
　　马骄阳歪着头想了半天：“都喜欢，成不成？”奚欣没好气地说：“中国实行一夫一妻制！”马骄阳也皱着眉道：“你到底吃不吃午饭？”
　　二人风卷残云一般穿戴好了，照例略过食堂直接往后门去开小灶。马骄阳睡得舒爽，又新近落入爱河，如沐春风，简直明艳照人。奚欣则一边艳羡着她的美丽，一边也在琢磨叶思是咋回事。
　　“话说，汲之。”马骄阳挽着奚欣，问道，“你昨天干嘛突然跑出来不让叶老师喝酒？好奇怪。”奚欣不由得尴尬。当时那番举动，是想着当时御影元君真身失却，正是被毒酒误了事儿，如叶思就是御影元君，则断乎不能再犯险。想来也是一个家奴的条件反射。奚欣想着，心里默默叹气。
　　奚欣只好说道：“你这不是跟着嘛，我怕你瞎喝跟着醉酒了。”马骄阳斜眼看她，“冠冕堂皇的话。是怕卢嘉素喝多了和我干架吧？”奚欣不禁看着她：“啥？”
　　“你和你家老乡，关系没那么好吧？卢某人是啥德行，我也大概有所耳闻。”马骄阳道，“高考前，把高中的男朋友踹了。那男孩子被打击的惨，本来京大稳稳的的沦落到二本。”奚欣一想，不由得心惊：“其实吧，他也没那么坏……你咋啥都知道？”“我是外联部的呀！”马骄阳嘻嘻笑道，“我还知道你以前也喜欢过那个男孩子，不过后面都在乖乖准备高考，也就他俩折腾。”奚欣笑道：“谁不曾瞎眼过。”“和她打起来，我也未见得会输。”马骄阳自信地说，“场面上输了，理儿我就占了；场面上赢了，我也让她吃了教训，这灌醉男人的阴招算什么？”奚欣不由得想：骄阳还真有些阿Q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