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春意凉》半勺月光

4、第 4 章

　　夜色渐沉。
　　沈凉亦端着碗燕窝，穿过曲折的长廊，再次走进她下午来过的小院。她已经打听好，顾长安今夜是在府中的。
　　顾长安显然没想到她会来，他甚至有些激动，眼神里有惊喜：“……阿凉？”
　　他正在灯下看书，她把燕窝放下：“歇一歇，喝点东西吧。”
　　许是她许久没这般温柔过，顾长安定定看她半天，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意——他不问她为何而来，只静静喝粥，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像是怕她又突然走了。
　　沈凉亦暂时还没有走的意思，她等他把粥喝完，收拾好碗筷，又重新坐下。
　　灯下的顾长安比白日所见更温柔。他的眉长而缓，眼睛里映着点点烛光，鼻子随顾老夫人，长得秀气又不失英挺，嘴唇自她进来就一直是翘着的。沈凉亦在心里感叹着，难怪那小丫头会被迷惑失了身，被迷惑？怕是心甘情愿的成分更多吧。
　　“长安，我走时与你所说的事，你想得怎么样了？”
　　顾长安有些迷茫：“……所说的事……”
　　沈凉亦眯着眼笑笑：“那女人……还有孩子，你就打算晾在外面么？”
　　顾长安终于想起她说的是什么事，当下脸色即变：“那件事我说得很清楚，我是断然不会休妻的，即便是他们母子进来府中，你也可以安心当好你的顾夫人。”
　　沈凉亦：“我并不稀罕这当这劳什子夫人。”
　　顾长安冷笑：“是，你并不稀罕当我顾长安的夫人，你巴不得我早一些死去，好逃离我身边。沈凉亦，我在一天，就一天不会休妻……我们会过上平和日子的，即便过不上，我也不会放你离开。”
　　沈凉亦怒道：“胡说什么，我嫁入这里，嫁的是我爱的人，怎么可能盼你有事。如今你不爱我了，又何必强留我在这里……”
　　顾长安背过身去：“阿凉你绝望吧……分手是两个人的事，我不同意，我们就永远的在一起。”
　　沈凉亦也禁不住冷笑起来：“顾长安，你凭什么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背叛爱情的是你，拿爱情做借口的人还是你，你要享那齐人之福，怎么我也必须配合不成？你未免太自私了。”
　　顾长安吼道：“阿凉。”顿了顿，他又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以为你便没有责任吗？现今让我一个人承受这苦果，你也太没良心。”
　　沈凉亦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无理取闹。”
　　顾长安依旧兀自说着：“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啊……阿凉，拿刀插爱情的人，是你……”
　　沈凉亦拂袖而去。
　　竟把责任全都推到她身上，红杏出墙的可是她沈凉亦？夜不归宿的可是她沈凉亦？要纳妾的可是她沈凉亦？
　　她气呼呼地回到房中，就听见有人来报公子出门去了。
　　……顾长安，你何必将彼此最后一点好感，都赶尽杀绝。

　　顾老夫人是在顾长安走后不久，叫人唤凉亦过去的。
　　这么晚她不睡觉，就当别人也不睡的么。虽然今夜沈凉亦注定难眠。
　　顾老夫人还在榻上坐着，中衣外面仅披着外套，见她来，挥挥手让旁人都下去，然后对她道：“过来与我揉揉脑袋吧。”
　　沈凉亦有些犹豫，顾老夫人又道：“这里没有外人，与娘说说体己话也不成么。”
　　“是。”沈凉亦只好坐过去，双手放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揉起来。
　　顾老夫人闭目养神，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沈凉亦看见她的苍老，心有所触，但想到她以前做的事，又觉得心冷，如坐针毡。
　　房中蜡烛昏昏暗燃着，偶尔噼啪掉下一段灯花，依稀还有些淡淡的安神香味。空气凝重的让人发慌。
　　“方才……你与安儿吵架了。”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她消息倒是快。
　　“老爷在世时，仅我一个妻子，我有了安儿，我们一家三口，纵使老爷走得早，心里还是觉得满足。一部分是因为我得到了一个女人所应该得到的一切，还与一部分，老爷终究没能跟上再纳一房，我也少了必须与她人分享丈夫的经历，须知像我们这样家世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她缓缓说着，像是单纯在回忆，又像是说与凉亦听。
　　沈凉亦淡淡道：“我爹便只有我娘一房，虽只有我一个女儿，却也从没有遗憾过。娘若是要劝我容纳长安三妻四妾，那么还是算了。儿媳从小看爹娘恩爱，只知道爱情从来不是三个人的事。”
　　顾老夫人道：“我也是女人，何尝不知女人之苦。安儿是独苗，你这肚子又不争气，那女人虽然怀了孩子，但想进我顾家，凭她的身份，门都没有。只等她生完孩子，将孩子抱回来交予你，再给一笔钱打发走便是。你只需再忍一段……”
　　沈凉亦吃惊打断她：“娘打算让我做那孩子的养母？”
　　顾老夫人纠正道：“是亲母。”
　　沈凉亦：“长安便同意么，若不爱那女子，怎会与她……行那种事。”
　　顾老夫人嗤笑：“这不看你的本事。”
　　恶心。沈凉亦只觉得恶心。
　　她停了手，站起来凉凉道：“凉亦怕是没这个心胸容纳情敌的儿子，还请婆婆另请能接受的女子，来做这顾夫人吧。”
　　“这是为你着想，弃妇从来都是最受人唾弃的。”顾夫人无情道。
　　沈凉亦冷笑：“别人的眼光，凉亦从来没在乎过。”她走到门边，背对着她道：“娘歇息吧，委屈自己的事情，凉亦办不到。”
　　回去的路上，她几番思索老夫人的话，越想越觉得人心可恶。纵使那小院女子毁了她的爱情，她也不忍让她母子离散，背井离乡。况且她与顾长安之间，问题不在那女子和孩子，而是在感情。破裂过的爱情就像有裂纹的瓷瓶，再粘补，也不会完好如初。
　　她向来在感情上追求完美，一点点瑕疵都容不得，所以即使她心中还是爱着顾长安，他们的婚姻也到头了。
　　沈凉亦闭上眼，大大地呼吸一口雨后新鲜的空气，夜色深沉，不见一点星光。她眯着眼，才回来一天，事情就发展到这步。
　　是不是今夜她就可以收拾行李，准备逃出这樊笼。
　　顾家人不愿她走，总有人巴不得她走。
　　沈凉亦想着事，经过荼蘼的房间，小丫头睡得正酣甜，隐约还能听见梦呓：“水晶包……翡翠饺……桃子……鸭梨……都是我……的，嗝。”
　　沈凉亦心下无奈笑道，真是个吃货。
　　其实像这样单纯傻傻的人，才是最有福气的吧。
　　沈凉亦就是太过聪明了，聪明的人往往太过清醒，从而痛苦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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