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存在》鹤唳桥

7、第七章

　　出人预料的是，就如何处理谢云桥的后事，凌子羽竟然和初次晤面的公婆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本来，她已经在江源一处有名的公墓为丈夫购置了价格高昂的墓穴（她是综合多种原因做出的决定），而云桥的母亲却坚决反对她把亲人的骨灰厝放在看似浮华的地方。更让凌子羽无法接受的是，公婆要求把云桥的尸体带回家乡按当地风俗为他举行葬礼。据说，那是一种非常神秘的仪式，凌子羽虽然没有亲眼目睹那种仪式，但她仍然异常恐惧，绝不容许公婆把那种神秘的仪式施加到丈夫身上，因此，她断然拒绝了公婆的请求。为了弥合她们之间的分歧，萧霖和云桥的姐姐只好从中斡旋，找到了一个比较折中的方案，即按凌子羽的要求在省城把她丈夫的尸体火化掉，而不用举行那种神秘的葬礼，但是骨灰要带回死者的家乡，按藏区的传统仪式放进喇嘛庙。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案。尸体火化后，凌子羽就带着丈夫的骨灰去了他的家乡，我也结束了自己的任务，返回了江源城。
　　现在，我的工作就是整理死者的录音资料。每当我听到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时，沉重的责任感就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当然，社会给予作家的职责不仅仅是炮制一些有趣的故事情节和不断冲突的戏剧矛盾，更重要的是，作家对社会承担着不可推卸的职责，真实反映自己对所处时代及社会背景的思考和担忧。这并不是笔者向大家夸大事实，何况自己也不可能有那么高尚伟大，充分量就是一介默默无闻的寒酸书生，因为贫困才流落到茫茫人海中，留心观察着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罢了。除此之外，笔者万分感激凌子羽女士，正是她的慷慨资助才让笔者免于每月为60元的房租损害感情。
　　好啦，还是言归正传吧，我们一起来听听谢云桥在他的录音中讲了些什么。
　　（谢云桥的录音资料）我本不想用微不足道的琐事叨扰大家的心情，但有什么办法呢，这恰恰是我勉强支撑下去的理由。现在，疾病已经严重损害了我的健康，癌细胞扩散到其它器官，因此，我身上的好些器官都快失效了，幸好疾病没有损害我的头脑，还能让我清醒地思考，或许这就是上苍赠予我的一点儿慈悲心肠吧。
　　唉，天气糟透了。我刚回省城就接连下了两天雨，气温下降了一截，看来我是无法熬到春暖花开的季节了。
　　在接着上次的谈话之前，我首先得感激我的妻子，她是一个好女人，是她给予我勇气和无微不至的关照，才让我走完了生命的最后旅程。我很愧疚，今生我是无法报答她了。可怜的女人，你不要哭泣。你不会孤独的，即使我们阴阳相隔，我也会地下想念你们，日日夜夜守护着你们娘儿俩。现在，我的身体正在奉献给另一个世界，录音已经成了很艰难的工作。如果生命能够重新开始，我多么希望能够开始属于自己的崭新生活，去爱一直爱我的女人。你是一个宽容善良的女人，每当我想到这些录音会损害你的感情，损害你的名誉时，我就感到深深地不安。
　　这些话，还是放在后面去讲吧。
　　邱枫先生，你还记得吗，就在我离开江源之前，我已经向你谈到了我和凌女士初次晤面的情景，虽然已经是四年前的事儿，但是我们至今回忆起来，仍然历历在目，恍如昨昔。
　　从她那儿出来后，我一直在等她的消息。大概过了一个礼拜，我还是没有得到一点儿有关她的音讯。我非常懊丧，曾经让我充满憧憬的城市并没有给予我多大帮助，我开始眷恋乡下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至少自己还有时间从事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恍然明白她跟我谈到的那番话，是多么富有人生哲理啊。的确，艺术不是生活，生活却是一门艺术，就是如此浅显的道理，有几个人能明白呢？
　　我开始犹豫起来，是不是该回乡下去了。我收拾好画稿，给萧霖通了电话，告诉他我明早就要离开省城。萧霖大吃一惊，他叫我去夜莺咖啡屋，说有要紧的事要和我当面商量。
　　于是，我匆匆赶到夜莺咖啡屋。
　　屋子里弥漫着一层淡绿色的灯光。我进到里面的小屋子，萧霖已经在那儿等着我。我把外衣挂到衣架上，刚坐下，女招待把一杯滚烫的咖啡摆在竹几上。等我喝完咖啡，萧霖告诉我他已经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
　　“凌子羽并没有和她丈夫聘请的律师达成协议离婚。”他诡谲地笑笑着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漠然道。
　　“她本可以得到一笔令人咋舌的财产，失去的仅仅是名存实亡的婚姻，她却错过了这样的机会。”
　　“这就是要紧的事吗？”我冷冷地说。
　　“当然啰。”萧霖煞有介事道。
　　“她不愿意和丈夫离婚，跟我有什么相干呢？”我气愤道。
　　“现在你还不明白？如果她同意离婚的话，就会得到一大笔财产，至少能够向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凌女士乐善好施，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现在还有好多人对那笔财产垂涎三尺呢，而她却根本就不在乎。我真为她感到可惜，即使她对物质没有过分的欲望，但这笔财产可以让她去做好多事情，比如举办更多的画展，或者做些微不足道的施舍。”
　　萧霖提到‘施舍‘二字，脸上居然毫无惭怍之色。他告诉我，那天我去拜访凌女士后，凌女士就对我颇有好感，而且还在她那个圈子里竭力称赞我。
　　“兄弟，这可是你走运的前兆，如果你能得到她的帮助，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灰心丧气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淋了一头雾水，道。
　　萧霖嘿嘿地冷笑起来。
　　“你是聪明人，该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老是把我和那个女人扯上关系呢？”我恼火道。
　　“嗳，你太缺乏生活经验了。你要知道，有好些像你这样的小伙子还巴不得和她扯上关系呢，而你却比他们幸运多了。你想想，一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她需要什么呢？她对你的好感或许出于一时冲动，但你应该把握机会，她是一个感情用事的女人，这既是她的优点，也是她致命的缺点。‘
　　我越发被搅迷糊了，自己怎么可能跟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有关系呢？显然，萧霖是设法讨好凌子羽，自从他失去了凌子羽对他的信任后，他的处境便一落千丈，再不像以前那样风光体面，因此，他不免对富于心计的女人的抱着几分不满和愤慨，用轻佻的语调说：
　　“她终究是一个女人，她喜欢上一个只有艺术头脑，而没有生活头脑的画家，这才是她的精明之处。说实话，我知道好些富有的女人，特别是像她这样的女人，她们才不愿意让自己钞票发霉，让自己的生活平平淡淡，何况她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对男人极具诱惑力的女人。”
　　“因此你才不遗余力地讨好她？”我奚落道。
　　“我可不敢这样奢望。”
　　“那你跟我谈这些有什么用呢？”
　　我摇晃着手里的杯子，望着窗户外面行色匆匆的行人，心中不免凄凉起来。这座灯火斑斓的城市，曾经有我的希望，现在却成了不堪回首的伤心之地。
　　明天我就要回乡下了。
　　其实，这更是一个茫然的目标，对将来的生计还毫无打算。
　　“你决定明天就要出发吗？”萧霖忐忑不安地问道。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即使你要回乡下去，最好在离开之前去看看她。”萧霖拿乞求的眼光看着我。“她现在的处境很糟糕，真叫人可怜，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可不想拿自己的事情去打扰她。”
　　“怎么会是打扰呢，她总在我的面前提到你，她很欣赏你的才华。即使出于礼节，你也应该去看看她，这对你有什么损害呢。”
　　我想，萧霖的话还是有些道理，毕竟这点儿礼节还是必要的，何况，仅我和凌子羽初次相处的情况来看，彼此还是很愉快的。我的头脑中又浮现出我们见面时的情景，她的确是一个容易动感情的女人，而且是一个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女人，不过她的头脑比身体更成熟，凡是见过她的人都认为她不到三十岁，而她已经三十六岁了，大概这就是她在美容院大把花钱的原因啊。
　　我遵照萧霖的嘱托，第二天一早就去了楠林小区。
　　吴姐一见到我就嗔怪道：“你怎么才来啊，我以为你已经离开省城了。”
　　我讪讪道：“我是来向凌女士告别的，今天我就要回乡下去。”
　　“哦——”吴姐愕然道。
　　“凌女士在家吗？”我朝屋子里瞧瞧，里面非常安静。
　　“她还能去哪儿呢。”就在我走进客厅之前，吴姐叮嘱道：“这些天她的心情很坏，你千万别跟她谈不高兴的事儿。”
　　我惴惴不安地走进客厅里，见凌子羽披着一条蓝色的坎肩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条像白棉絮似的小狗。她好像已经知道我会去拜访她，因此格外兴奋，并没有感到一点儿意外，脸上带着俏皮的笑容，说：
　　“自从那天你离开后，我就没有得到你的消息，你为什么不过来看看我呢。”
　　“我想来拜访你，可是我害怕打扰你。”我支吾道。
　　“现在你不会这么想吧？”
　　“我——，我下午就离开省城。”我望着她奕奕生辉的眼睛，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是来向我告别吗？”她睨了我一眼，若无其事说。
　　我告诉她，现在我留在省城一无是处，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包括我最忠爱的事业都抛弃了我。她对我的满腹惆怅表现得心不在焉，用线团逗得小狗满地打滚。就在我打算离开的时候，她突然扔掉线团，朝楼上叫道：
　　“吴姐，给雪雪洗个澡，它身上有酸味儿。”
　　吴姐噔噔地跑下楼来，她瞧瞧气冲冲地女主人，赶紧把还在地上打滚的小狗抱走了。凌子羽弹掉身上的狗毛，看我还怔在那儿，扑哧笑起来：
　　“你坐在这儿，让我也感到别扭了。走，到楼上去看看我的收藏品。”
　　我跟着她进了楼上的收藏室，果然，里面收藏了好多作品。后来我才知道，这些画多半是那些画家还没有成名之前馈赠她的，在各种各样的收藏中，不难发现这些人成功的影子。就在这些收藏品中，一张画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凌子羽的肖像画——，画上的女人坐在高背靠椅上，忧郁地注视窗外明净的天空。说实话，这是一张非常蹩脚的肖像画，单调灰暗，背景毫无生气，而且整个画面的布局比例也极不协调，更可笑的是，画面上的女人看起来格外肥胖臃肿，脸色苍白，胸脯松驰下垂。
　　凌子羽脸上带着几分得意，她告诉我，这幅画是四年前她请一个青年画家创作的。她抄起胳膊，俏皮地笑道：
　　“那时候我还多年轻啊，是不是跟现在判若两人。‘
　　我比较着两个女人的差别，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回答她。
　　说实话，站在我面前的女人与画上的女人有着天壤之别，她比画上的女人妖冶艳丽得多，而画上的女人仅仅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脸上带着冷漠轻屑的表情。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她们之间居然存在着迥然不同的区别，一个显得死气沉沉，一个却容光焕发，身体里折射出强烈的诱惑力。
　　凌子羽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上流淌着无限眷恋。
　　‘那时我刚结婚，我的丈夫是一个懂得艺术的男人，你从他的气质上就能看出来。大家都喜欢他，尊敬他，他具有感染人的魅力，不管他走到哪儿，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成功的男人通常具有这样的魅力。”我应声附和道。
　　“你是指他很有钱吧？”凌子羽夹着眼睛，有点儿恼恨地瞅着我。
　　“当然不只是他的财富。”
　　“不错，他是一个很有成就的男人，他的事业发展得很棒。” 凌子羽嗤然一笑，说：“我刚大学毕业就和他认识了，那时他刚离婚，我们很快就结婚了。一开始我们就过富裕的生活，我的爱情就是生活在艺术的天堂里。我是学艺术的，我喜欢有艺术品味的男人，尽管他比我年长三十岁，我们仍然是一对幸福夫妻。在我的印象中，很少有人把他同受到利益驱动的商人联系起来。‘
　　凌子羽讲到这儿的时候，脸上呈现出难以名状的表情。
　　我不明白她究竟要向我表达什么意思。
　　仅凭我的直觉发现，这个生活得富丽堂皇的女人，她根本就不像自己所谈到的那么幸福，因为这些幸福只是在过去的日子里，而她却对眼前的处境绝口不提，更让我暗暗惊诧的是，她竟然完全掩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对她丈夫所表现出的刻骨仇恨。
　　其实，我已经在省城生活这么久，或多或少知道她的一些情况，这些情况恰恰与她刚才谈到的那些细节截然相反：就在凌子羽的丈夫和第二任妻子离婚之前，她已经跟老头儿非法同居了，至于他们具体在什么时间认识的，已经没有人能讲得清楚了，只是多数人认为是在凌子羽读大二的时候。
　　这虽然听起来有点让人不舒服，但也不足为奇，大家放眼看看，现在确有不少大学生忘记了学问和廉耻。就在我认识凌子羽之前，我曾经游荡于各种娱乐场所，在那儿消耗了很多时间。本来，我想去那种地方收集震撼人心的素材，出人预料的是，却在那种地方认识了好些女孩，她们就在附近的几所大学读书，她们总能为自己找到合适的开脱过错的理由，要么因为自己的生活无着落，要么为了给家里生病的亲人凑钱，总之，她们都能找到让男人动心的理由，有时她们还不免落下几颗眼泪，赚取一份额外的收入。但是，来这种地方消遣的男人，谁会打心眼里相信她们胡编乱诌的鬼话，需要的只是这些女人为自己提供各种服务，然后按行情付款，一笔交易就到此结束。有谁还会去想半个小时前自己还为几滴眼泪百感交集，而在转眼之间竟行同路人。更不会让人想到，这些白天游走于校园里的窈窕淑女，竟然会在夜里变成榨取钱财的机械，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站在走廊里高声喧哗，恬不知耻地向过往的男人招揽生意。
　　因此，有关凌子羽这段经历的种种流言，我一开始就把自己当成一个好奇的听众，既不可全信，也不可完全否定，毕竟这件事曾经在省城闹得沸沸扬扬。当然，凌子羽却在着意掩饰这段不光彩的历史，这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他们婚后的生活也不像她讲的那么幸福，据萧霖所讲，他们结婚不到两年时间，她的丈夫就把她冷落了，跟另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在这个圈子里呆上一阵子，总会有人乐于向你提供这些无聊的谈资。
　　因此，凌子羽向我谈及她的过去时，我不免有几分尴尬，几分紧张。
　　她用手轻轻拂去肖像上的尘埃，仍然滔滔不绝道：
　　‘那时候，我根本没有遇到过不高兴的事情，我们常常外出旅游，参观各种各样的画展。我们总在竭尽所能地帮助那些没有成功的画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乐此不疲，我对他的慷慨很钦佩，压根儿没有想过这会给自己带来好处。我全力以赴支持他，这就是我们共同的乐趣。‘
　　‘这会有什么乐趣呢？‘我冷不丁地打断她的话，问道。
　　‘他是商人，他需要很好的社会荣誉。”她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栖惶。“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你要知道，这个社会不乏有钱人，却很少有人在乎名声。‘
　　‘他真够聪明的。”
　　在我看来，至少有钱人对自己名誉很在乎，喜欢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掩饰卑鄙的自私心。
　　凌子羽瞥了一眼画上的女人，怅惘道：
　　“这恰恰说明我是一个愚蠢的女人，现在我才明白我们之间只存在相互利用，得到相互满足罢了。你还没有那样世故，但是你应该明白，这是再原始不过的利用，就像男人和女人的结合，仅此而已。‘
　　我揣测着面前触摸不透的女人，明明不幸的婚姻给她带来了情感上的摧残，她却在竭力掩饰自己的不幸，而且对抛弃她的丈夫赞不绝口，好像她一直深爱着他，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婚姻。
　　由于她老是叨唠毫无意义的婚姻，因此我就无话可说了。
　　直到吴姐上楼来，才把难堪的局面掩饰过去。
　　吴姐说她已经煮好了咖啡。
　　我们下楼来。
　　我打算喝完咖啡就离开。
　　还没有等我端起杯子，凌子羽又精神亢奋地大讲一通，还把我留给她的那幅作品大加赞扬一番，认为那是她见过的别具一格的创作风格，通过原始的近乎于粗拙的手法表达了画家独到的思想，完全摈弃了喧嚣的城市生活，让人在空虚的喧嚣中体会到冷寂和迷茫。
　　她口若悬河地讲了十来分钟。
　　我很快发现，这根本不是她的观点，她完全是在发泄自己痛苦和愤怒，正好表现出她是多么无助、悲观、彷徨，企图从目前的境况中摆脱出去。她甚至用狠毒的口吻说：
　　“生活从来就不是完美的，相反还有许多令人厌恶的东西，只是没有人愿意讲出来罢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古怪的看法，流露出如此悲观厌世的情绪，特别是她过于夸张的表情，好像是在故意夸大自己的不幸。
　　我把杯子放到矮几上，尽量做出耐心倾听的样子。
　　‘你不喜欢喝咖啡？‘她扬起修饰得又长又细的眉毛，问。
　　我的嘴里还是涩涩的。
　　她用指头拈起亮铮铮的小勺，殷红的嘴唇在咖啡里轻轻咂一下，惬意地说：
　　‘这是一种文化，你没有必要拒绝它，就像我们第二次见面，虽然还是相同的两个人，但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不喜欢喝咖啡，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我歉意地说。
　　“差别有时可以被忽略掉。”
　　她搅动酽黑的液体，转过头望着窗户外面明媚的阳光，凝眸沉思。
　　油红色的地面发出紫色的光晕，空旷的屋子更加寂静。
　　“对不起，我该离开了。”我站起来，向她告辞。
　　“哦。”她仿佛才从遥远的沉思中惊醒过来，瞧着我。“我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下周我要在省美术馆举办画展，届时还要举办一个拍卖会，我邀请你参加。”
　　“画展？！”我大喜过望。
　　“我已经把你给我的那幅作品送过去了。即使你要离开省城，最好等到画展结束以后。”
　　我听从了她的建议，暂时把自己的行程搁置下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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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