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无垢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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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火教，天狼崖
“白尘翊，你干什么！”
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是瓶瓶罐罐破碎的声音，只见文森特怒不可遏的挥舞着拳头，在他对面是一个衣着褴褛的人。这人一身酒气，显然喝了不少。此时此刻，他甚至已经不能算是躺在了地上，而是仿佛没了骨头似的，瘫在地上，烂醉如泥，嘴里还喃喃的说着谁也听不清楚的话。
“文森特，你干什么！”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清冽的女声，却是凌汐。她双面微红，衣衫也稍有凌乱，与平日里风华绝代的圣女形象的确不太相符。
“他轻薄你耶！”文森特不可置信地看着凌汐，额头上清晰可见条条暴起的青筋。
凌汐没有理会文森特，而是赶忙过去扶起地上那个人。然而那人早已醉得不省人事，又岂是一个女子能扶得起来的？凌汐努力了两次，那人却还是瘫回到了地上，她这才终于放弃了扶他起来的打算，轻声分辨了一句：”他喝多了。”
“哐当”只听又是一声巨响。
文森特忍无可忍，一脚踹飞了旁边一把椅子，然后拂袖而去。
天狼崖的夜，仍旧如往昔般澄澈。大漠早晚温差极大，白天烈日当空，晚上却冰凉彻骨。文森特躺在他平日里最喜欢躺的那块大石头上面，从鸣沙山吹过来的风如刀子一般呼啸而过。他的脸色露出了忧郁的神色，这明明是一个坦率赤诚的年轻人以前从来不会有的表情。
他想起半年前在镇上偶然遇见这个醉汉，眼尖的凌汐看出这人竟然就是三年前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武当气宗弟子白尘翊。只是现在，白尘翊只是个醉汉罢了。他们把他带回了圣火教。半年多的时间里，那个人除了喝酒，醉酒，睡觉，发酒疯，没有一点变化，简直就像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文森特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一个翩翩剑侠变成了如此模样。他变成了这样，那么三年前与他一起的那个女弟子耶律雪又在哪里？那个小弟子李斯卫又知道些什么吗？这一连串的疑问，还有凌汐反常的态度，都让文森特的心更加烦躁了。
“咳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咳，文森特身子猛的一震。平日里若是有人靠得如此之近，以文森特的武功是不可能察觉不到的，只是今日他心中烦闷，警觉性比往日差了不知道多少。
“刚，刚才，对不起了。”在文森特身后的人却是凌汐。
文森特轻叹一声，道：“真的无法想象是什么事情，能让一个人变化如此之大。”
凌汐本来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这时候忽然又微微泛红了起来：“他，他刚刚握着我的手叫阿雪。”
“你心痛了么？”文森特的声音幽幽的飘散在空气中。
“我……”凌汐忽然被问中了心事，一时竟然没能来得及否认。
“在我面前不必伪装。”文森特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漠冰冷的空气涌入胸腔，才压住了胸中泛起的刺痛的感觉：“他就是你心目中的那个中原剑侠吧。”
“你怎么知道的？”凌汐惊讶地问道，三年多了，这个秘密在她心里放了那么久，她从未跟任何人表露过。
“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你每个眼神代表了什么，我又怎么会不晓得？”文森特道：“三年前在谷底那一次，你就认出他了吧。只是他那时候就早已有意中人，这谁都看得出来。”
文森特这样一说，凌汐反而沉默了。她卷起裙子，竟是不顾圣女形象，也躺在了那块大石头上面。
“他曾经救多少人，又岂会记得我？”凌汐轻笑一声，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凄楚：“既然一切已成定局，我又何必再提。”
“只是现在却是又不同了。”文森特道：“看他如今的模样，多半与那耶律姑娘散了。”
“文森特，不必再说了。”凌汐飞快的打断文森特的话，坚定地道：“我救他是情分，他喜不喜欢我，是天意，不是我的，我定不会强求。”
文森特听得此话，便打住了话头，没有再做声。一时间，两人又恢复了沉默。只有那挂在天狼崖天空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圣火教的祖先就是沐浴了这皎洁的月光，才创出了如今万千弟子修习的不世武功。如今月亮仍旧挂在天际，也不晓得是他们两人注视着月亮，还是月亮在注视着躺在石板上的两人。
“怎么不说话了，你平日不是很多话的么？”
“我唱只歌给你听吧。”
宋金边界
“客官们走过路过来看一看喽，小店可是这边境之地最大的客栈了，酒肉包子馒头啥都有，再往前走，可就是金国的地儿了，不太平呢。来打个尖，休息休息再上路。”
“小二，有客房么？”
“小店住店可便宜呢，各位大爷姑娘们不进去吃个饭再走？”
“小二，有客房么？”
“新出炉的馒头包子，猪肉大葱馅的香喷喷哟~”
“小二，有客房么！”
这第三声询问，伴随着一声重击。木制的柱子被击得震了一下，发出一声巨大的撕裂之声。
“哎呦，哪儿地震了！”只听得小二一声惊叫，不由往后一退，却是撞上了一人。
“上房来一间。”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客官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小二吓得退了一步，道：“我在这儿站了一天，怎么没看见你进来？”
来人皱了皱眉，似是习惯了一般，道：“进来有一会了。”
“客官真不好意思，我这个狗眼睛啊。”小二用力一拍自己的脑门，连忙不迭地道歉：“愣是没看见您进来，真是活见鬼了。”
“有上房么，要一间。再来半斤熟牛肉，一笼包子。”来人淡淡地道。
那人看上去不过15岁上下，竟是个半大的少年。虽然还尚显稚嫩，却难掩玉一般的俊秀的面容。从年龄上看，他还没脱离孩子的范围。但是，见过他的人，却绝没有人能把他当孩子看。那人显然会些武功，由内而外，迸射出一种无法名状的神秘气质。
“这位客官怎么称呼？”小二笑嘻嘻的问道。
“雪。”少年惜字如金。
“嘿嘿，客房有的是，您先吃着，马上给你准备。”小二连忙陪着笑脸道：“楼上的地字一号房，给这位雪小爷收拾收拾赶紧的！”
“慢。”少年忽然转向小二，语气不紧不缓，却让人不能忽视：“我要的是上房，为何给我地字的客房？”
“客官，真不好意思。”小二陪着笑脸道：“前些天刚来了一群武当派的大侠，把天字房都占满了。”
少年听得此话，脸色不易察觉的变了一变，沉声问道：“这群武当弟子，在江湖上地位很高？”
“客官你有所不知啊，楼上住着的，可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宗宗主乐舞盈跟剑宗名侠李斯卫。”
“噢？这两个人很厉害么？”少年似乎对这个话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小爷肯定是不常在江湖上行走吧？”小二嘿嘿一笑，绘声绘色地道：“这二位是武当如今最强的二代弟子，在江湖上那也是大有名头。”
少年皱了皱眉，道：“这么有江湖地位的人，又怎会出现在边界荒凉之地？”
“客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小二道：“剑宗已经过世的宗主紫阳道长曾与剑枫庄‘无垢公子’在小店定过十年之约，如今紫阳道长却已过世三年，这二人是代替师父来赴那‘无垢公子’的约的。”
就在这时候，楼上的客房门“滋啦”一声开了。少年只感到两股强劲的气息迎面而来，他只看到一白一黑两个人从客房走了出来，而这二人内力之高，竟是连身影和面孔都显得模糊了。
小二反应极快，急忙迎了上去，一脸逢迎地道：“乐宗主，李大侠，昨晚可休息好了？有啥需要二位跟小的说，小的即刻给您办到。”
那白衣的乐舞盈正欲答话，忽然微微愣了一下，脸上不易察觉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这表情稍瞬即逝，却没能瞒过身边的黑衣男子，李斯卫显然在同一时间也感觉到了什么。
乐舞盈随即向旁边的李斯卫使了个眼色，在双方默契的神情中确定了对方跟自己的想法一样。
“江湖中人本就随遇而安，有瓦遮头就心满意足了。倒是店主实在太客气，非要给我们安排上房，又减免了那么多房钱，让我们如何过意得去？”乐舞盈微笑着对小二道。她的语气是如此的温和沉静，不管对谁都有礼有节，不卑不亢，让人从心里感到舒服。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气质，使得乐舞盈这个武当剑宗宗主在江湖之中人缘相当之好。
“乐宗主这是说哪的话，我们这宋金边界本就不太平，若非以武当为首的武林侠士一直尽力维持，小店的生意哪还做得下去。”小二显然对乐舞盈也是倾慕不已，话也禁不住多了起来：“二位要吃点什么？”
“店家您看着办，要几样清淡的小菜即可。有劳了。”乐舞盈道。
“好嘞~”
说话间两人已经由二楼的房间走向了一楼的大厅，随便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店里有杀手。”
两人刚坐下，李斯卫便按耐不住，低声对乐舞盈道。
“别冲动，想必目标不是我们，装作不知就好。”乐舞盈低声回道。
“未必。”李斯卫沉吟了片刻，道：“你没感觉到不舒服的视线么？”
“这杀手武功不低，却也不高，真有心想对付我们，何至于派这么一个人来。”乐舞盈冷静地分析道：“我们此次下山，乃是为了见‘无垢公子’赵无心的。这人的武功当年只输大剑圣半招，素有天下第二之称。我们此次见他，还不晓得出发生什么，切莫为了不相干的事分神。”
李斯卫听得她这么说，点头表示同意，接着道：“‘无垢公子’当年武功就已经如此厉害，如今大剑圣已故，他这天下第二，岂不是要成了天下第一了？”
“那倒也不必长他人志气。”乐舞盈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江山代有才人出，赵无心退隐江湖这么多年，如今功力比谁高，比谁低，还是未知之数。”
“哈哈哈哈，好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就在这时候，空气中传来一阵极强的传音入耳。要知道这传音入耳也分门道。普通人传音，只是通过内力将声音传入特定之人的耳内。内力高手可以同时传音入两个，或者三个人耳内。内功越高，能传的人数自然是越多。而眼前这传音，声音遍布整个客栈，仿佛声音被注入到空气中，在耳边阵阵回荡。
能发出如此功力之人，只可能是“无垢公子”。
满座之人皆相顾四周，却不清楚发出这声音的人在哪里。这客栈之中江湖人不少，此时全都或正襟危坐，或拔剑四顾，原本平平淡淡的屋子里顿时人声鼎沸，全是江湖人呼喊，叫骂，惊讶的声音。
“这这这真是见鬼了啊~”小二叫了一声，吓得不轻，：“想不到他已经在这里了，好在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不。”那个名叫雪的少年用犀利的眼神扫了一眼乐舞盈和李斯卫两人，沉声道：“他还在外面。”
这边厢，李斯卫似乎也感到了什么，低声对乐舞盈耳语道：“人还没进来，已经能传音至此。”他脸上仍旧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话语中却早已透露出内心吃惊不小。
“赵前辈功力果然高强，晚辈佩服佩服。”乐舞盈朗声应道。
这一句话，用的也是传音入耳之法，声音同样遍布整个屋子，传到了所有人耳中。屋内的江湖人听得乐舞盈这一下，更加激动了。在这江湖之上，不是有很多机会可以同时遇见两个如此绝顶高手的，何况接下来还很可能将有一场交战。
外面的人似乎也诧异了一下，半晌没了反应，良久，才发出一声长叹。这一声长叹，亦绝非普通的叹气。屋内之人只感到一股澎湃的内息，如涨潮的层层浪花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入身体中。不仅仅是耳朵，就连脑海和心头都久久回荡着那声长叹缭绕不衰的尾音。
屋内瞬间静了下来，江湖上常说的所谓“被内力震懵了”大概就是如今这个情形。只是那不过是江湖故事罢了，没有人能想到，世上真有这样功力的人。甚至于不但有，还把一屋子人都“震懵了”。
“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紫阳老儿能有这样的徒弟，也算没白瞎了这一身功夫了。”
“哪里，前辈神功盖世，舞盈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乐舞盈双手一抱拳道。
“哎？这又是个什么门道？”店小二才回过神来，不解，悄声道。
那个名叫雪的少年微微一笑：“赵无心身在客栈之外，传音800尺。而那乐舞盈身在客栈之中，两人功力自然高下立分。不过那乐舞盈也算是个直率之人，赵无心有意给她留面子，她自己倒认了输，不似得江湖上那些自命武林正道之徒般沽名钓誉。”
说罢，那个名叫雪的少年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乐舞盈和李斯卫一眼。那意思很明显：赵无心武功这么高强，你们俩有得受了。
众人正议论纷纷，只见一身着墨绿色袍子的中年人由远而近飞了进屋。这人看上去年届五十，留着整齐的小胡子，器宇轩昂，神态倨傲。不必再说，这人就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剑枫庄庄主，“无垢公子”赵无心。
“赵前辈，舞盈这厢有礼了。”乐舞盈见赵无心已现身，连忙行礼道。她身后的李斯也跟着一抱拳，算是行过礼了。
“家师……”
“乐舞盈，你不必再说了。”赵无心打断了乐舞盈的话头，道：“紫阳道长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赵某人虽然早不在江湖上行走，却也不是聋子瞎子。”
“前辈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这十年之约是不是就……”
“大丈夫一诺千金。”赵无心再次打断乐舞盈的话道：“当日我与你师父定下此约，若其中有一人身故，则以徒弟顶替。不过我赵某人也不占小辈的便宜，今日我没带剑，你们两个人一起上吧。”
说罢他看了一眼乐舞盈身边的李斯卫。
“赵前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旧辽刚灭，金人又侵我宋土，北有蒙古，西有夏朝李家，我等武林中人在此为了一个旧约自相残杀，岂不是灭了自己士气？”乐舞盈一抱拳，朗声道。
那赵无心听得此话，愣了半晌，眼瞳扑朔迷离，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竟勃然大怒，左手一运功用力朝旁边的一张桌子猛的拍了下去。只听得“啪啦”一声，桌子四分五裂。
“黄口小儿，也配说‘侠之大者’！”
瞬间桌子裂开之后的木条，像是懂得听人语似的，锋利的尖头全部朝着乐舞盈射了过去。运功拍裂一张木桌子，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连桌子裂开之后的碎片四处飞溅的方向和力道都能控制，必须是绝顶高手！
乐舞盈僵了一下，未曾想到一句普通的劝说会激怒赵无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急速掠到了乐舞盈前面，“铮”的一声清脆的响声，长剑出鞘。李斯卫面色沉静，奋力挥剑，只见刷刷两下，朝着他们飞过来的木条尽数被击了回去。
赵无心冷哼一声，内力瞬起，木条未碰到他便全部碎成了粉末。
“你叫李斯卫是吧？”赵无心这才正眼看了李斯卫一下，道：“你的功夫到也不错。”
李斯卫长剑在手，没有答腔，但是任何人都能感到他此刻暴涨的杀气。若非乐舞盈频频向他使眼色，只怕此人早已冲上前去，与那赵无心过了几招了。
“赵前辈……”乐舞盈还不死心，竭尽全力以平生最温和的语气欲要再劝。
“不必再说，三日之后，长轩亭，无论胜负，了结此事。”
不等乐舞盈再说什么，只见赵无心长衣飘飘，人影一闪，竟是已然掠出了客栈大门。
只听得又是一声传音入耳：
“今日之约，客栈内的江湖中人全都听见了，武当剑宗何等地位，老夫不怕你爽约。”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无垢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