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魔鼠王

5、暗夜之王

　　“来人啊，救命啊……”
　　李斯卫不自己身在何处，亦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他甚至不知道此时此刻守在关押自己的这个地窖外面的是不是活人。他上身赤裸，双肩已经被一条大铁链锁住了，血流满地。身体上的痛楚逐渐变得麻木，铁链传来的冰冷反倒是习惯起来。
　　最开始，他不顾一切的奋力挣扎，后来渐渐意识到，这样除了让铁链在身上留下更大的口子以外，没有任何作用。声音叫得嘶哑，最后只剩下他喃喃自语般地重复着单调的求救。大概连他自己也认清现实，放弃希望了吧。
　　这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进来。李斯卫艰辛的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形巨大的黑色铁人。那是一副相当厚重的盔甲，人在里面看不清身材，就连脸也被头盔遮住了相貌。李斯卫甚至听不清他的脚步声，只能听见“锵锵”的铁甲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滋啦”牢房的门开了。
　　铁甲人走进李斯卫，他能感觉到那没有五官的面甲似乎在凝神看着他。
　　“松开他。”铁甲人道。
　　李斯卫这才看到，铁甲人身后还跟着一群黑袍人，他们全都面无血色，看上去就知道武功不俗。
　　“啊~”忽然肩部的铁镣被拔了出来，李斯卫一阵吃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脚一软摔在了地上。
　　“哼。”铁甲人鄙夷的看了李斯卫一眼，冷冷地道：“真不像个男人。”
　　“枉顾人命，连人都不像。”
　　李斯卫全身都是伤口，连续努力了两次都没能爬起来，他无力的趴在地上，眼睛却狠狠地盯着那铁甲人，回敬道。身为武当弟子，从小师父就教导他头可断，血可流，做人的尊严绝对不能丢。即使李斯卫生性羸弱，却也是有那么一股子劲头的。
　　铁甲人似是微愣了一下，低下身子。那没有五官的面甲盯着李斯卫，看了很久。
　　李斯卫心头狂跳，毕竟在这样一个阴暗的地牢里被一个看不清五官的铁甲人盯着的确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但是他硬是撑着这一口气，直视对方的正面，没有避开。
　　过了一会，铁甲人忽然直起身子，对身后的人道：“给他一把剑。”
　　后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遵从了铁甲人的指示。在那堆人之中不知从何处抛出一把铁剑，正好落在李斯卫的前面。
　　同时，铁甲人也拔出了剑。
　　这意思明显是想要来一场一对一的决斗。李斯卫捡起铁剑，倔强地站了起来。
　　李斯卫先发制人，一式“烟消云散”，所用的正是之前那半吊子的古怪剑法。他知这铁甲人武功必然不一般，使用普通的武当剑法绝难取胜，于是一上来就用了他觉得最为有效的招式。这自然就是曾经击退公孙扬眉的那几招。
　　不想那铁甲人像是料到了一般，竟伸出左手随意一抓，徒手抓住了李斯卫的剑尖。那铁甲人的手是没有带手套的，这一抓，他的手掌顿时血流如注。李斯卫一惊，顿时抽剑也不是，直刺也不是。
　　“烟云十六式被你使成这样，真替大剑圣悲哀。”铁甲人嘲讽的哼了一声，一跃而起，所使招式竟与李斯卫方才的一模一样，也是那招烟消云散。同一招，在那铁甲人手中，威力却比李斯卫高出不下百倍。
　　李斯卫勉强跳开，避开了那一道凌厉的剑气。剑气击在了地窖的石壁上，竟留下了一道极深的口子。
　　来不及多想，铁甲人已经攻到了！那几招古怪剑法，自李斯卫记忆以来，便根深蒂固，因此在这危急时刻，他本能的使用它们来抵抗铁甲人的攻击。然而这剑法对铁甲人并不起作用，李斯卫感到阵阵心惊。他能确定这铁甲人对他的剑法了若指掌。就连李斯卫自己也不完全清楚这几招的来历，这铁甲人竟然懂得！
　　终于，李斯卫的招已经尽了，但是那铁甲人的攻击却绵绵不绝。
　　“原来如此，你就只会这几招么？”那铁甲人冷冷的声音从那空洞的头盔中响起，令人不寒而栗。
　　“那又如何？”李斯卫壮着胆子道。
　　“烟云十六式共有十六招，你只会七招，后面的九招，你就用身体去感受吧。”说罢，铁甲人把剑一横，飞身而刺。
　　李斯卫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右肩一阵刺痛，竟已中剑了。他还未从剑伤中回过神来，左腿又是一痛，却是又中了一剑。这两剑攻击非常迅猛，一气呵成，李斯卫甚至都没看清楚它是从什么地方刺过来的，身上便已被刺穿。
　　“唔。”李斯卫闷哼一声，伤口固然刺痛，却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呻吟出来。
　　血一滴一滴，像蜿蜒的蛇爬上了地面。李斯卫知道自己绝无胜算，但是此时此刻，他必须战斗！
　　“啊！”李斯卫大喝一声，运足全身功力，飞身一跃，横剑朝那铁甲人刺去。这一剑，对他来说已是破釜沉舟，生死之搏。如果不中，他也别无他法。
　　然而铁甲人比他的速度更快。
　　利剑穿入胸口。

　　“啊！”
　　月色朦胧，寂静无声。耶律雪从床上惊醒过来，周身竟感到一阵无法言喻的寒意。她依稀记得上一次这样的感觉向她袭来的时候，她是被十几头野狼围在荒野郊外。那夜的荒山，上弦月泛着冰冷的光，耶律雪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合衣而起，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窗外，天空中竟也挂着一轮上弦月。她顿时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做噩梦了吗？”窗外一阵温柔的声音，竟是白尘翊。
　　“你一直守在外面？”耶律雪把头伸向窗外，见白尘翊靠在外面的墙上，俊朗不凡的脸上微微露出疲惫之意。
　　“现在正是敌暗我明，说不定我们的一举一动早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夜里还是警醒些好。”白尘翊冲耶律雪一笑，道。
　　“你去歇歇吧，后半夜我来守。”耶律雪说罢抓起外衣，以极快的速度换上了。不一会儿，屋门开了，里面走出持剑正装的耶律雪。
　　白尘翊嘿嘿一笑，道：“如此良辰美景，我怎舍得抛下佳人自己去睡觉。”
　　“你……”耶律雪脸上一阵发烫，娇嗔道：“真是傻子。”
　　“呵呵，两个人一起总是多一分安心的。”白尘翊道：“知你这几日心烦意乱。”
　　耶律雪瞬间明白，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想起这几日车前马后，路上白尘翊对自己极尽体贴，她不由心中感动，低下头，轻声应了句：“恩。”
　　就在此时，白尘翊猛地身子一震，忽然冷声道：“来者何人？”
　　耶律雪没有露出惊异的神色，而是几乎同时警醒地直了直身子。
　　只听得“刷”的一声，一道白影屋内掠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了屋外的暗处。只听得一声拳脚相交的声音，那正是乐舞盈与那身藏暗处之人对了一招的缘故。白尘翊与耶律雪只感觉到一股无形之浪迎面袭来，荡起层层波动，正是两人内力相斥不下的结果。
　　那乐舞盈的轻功显然比耶律雪要高明许多，她本就借着跃下之势与对方过了一招，这一击身子便不由向后坠。只见她就地一旋，脚尖微微触地，便借势再度跃起，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蓝光冲天，“瀚海”出鞘。
　　白尘翊只感到一股清冽的气浪如排山倒海般奔腾而过，那便是十大神兵之一，与“红莲”齐名的“瀚海”的威力。
　　那暗处之人闷哼一声，似是被剑气所伤，终是现了形。
　　“都给我住手，除非你们永远不想再见到那个剑宗的小道士了。”那人吐了一口血，在关键时刻喝道。
　　乐舞盈本来还欲出手，见他这么一说，急忙刹住。
　　白尘翊与耶律雪听得那人这么说，也僵住了正准备出鞘的剑。
　　“快把小卫还回来！”耶律雪最是急性子，见那人正是与他们的来意相符，已经按耐不住道。
　　“东西呢？”那来人一身夜行黑衣，看不清脸孔，只有黯哑的声音传出来。
　　“在这里。”乐舞盈冷静地答道，顺手一抛，便将一个包裹抛给了黑衣人。
　　那黑衣人接过包裹，立刻打开扫了一眼。
　　“这东西是假的！”黑衣人大喝。
　　三人大吃一惊，未曾想到对方竟然能分辨出真假来，一时不知所措。
　　“你又知道是假的？”还是乐舞盈最先反应过来，强作镇定道：“我只知道本派所谓的手札就是这东西。”
　　“少糊弄我！”黑衣人却完全不吃她这一套，厉声道。
　　“能交的我们已经交了。”耶律雪道：“今日你就是杀了我们，我们也是这么说！”说罢干脆把“红莲”一扔，一副准备慷慨就义的样子。
　　“咚”“咚”“咚”“咚”
　　就在众人笑相持不下之时，暗夜中传来一串有节奏的钢铁着地般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由远及近，朝众人而来。
　　恐惧爬上了每个人的心头，这一段插曲仿佛一盆冷水，把众人交织在一起的各种情绪一瞬间就浇透了。就连那黑衣人，看起来脸色也相当不善。奇怪的是，众人明明不知道即将走来的是什么，那真实的寒意却接踵而来。
　　暗夜中渐渐浮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一身精铁制的盔甲，连头部也罩住了。再走近些，才发现那人怀里还横抱着一个人，仔细看去，竟是失踪已久的李斯卫。
　　但是在场却没有人动，就连如此着紧李斯卫的耶律雪也只是愣愣的看着那铁甲人。
　　那黑衣人也看清了铁甲人抱着的李斯卫，颤抖着问道：“你是何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抢我的人质？”
　　铁甲人没有答话，只是继续前进。一时间黑衣人也没有办法。等到他终于走到众人面前的时候，他双手忽然一松，怀里的李斯卫就这样被扔到了地上。
　　“小卫！”耶律雪终于按耐不住冲上了上去。
　　乐舞盈与白尘翊虽比耶律雪慢了一步，也急忙冲了上去。
　　只见李斯卫脸色苍白，浑身带血，所幸看他胸口起伏不定，并未断气。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抬头看向那个铁甲人。
　　“你究竟是何人，有何企图？”白尘翊问道。
　　铁甲人仿佛一根高大的柱子一般杵在原地，一言不发，却透出无限的威慑力。
　　乐舞盈内心思绪万千，从她第一次看到那铁甲人起，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猛然想起七年前那一夜，那个进入三清殿偷盗秘籍的人，就是给人如此冰冷的感觉。虽然那日那人并未穿铁甲，那寒气绝对不会错！
　　想到这里，乐舞盈倒吸一口凉气，颠声道：“他就是暗夜之王。”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那铁甲人仍是没有答话，一转身，便离开了。
　　“咚”“咚”“咚”“咚”
　　那渗人的脚步声再次传来，只是越来越小。
　　等到那高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之后，众人才回过神来。白尘翊最先反应过来，飞快地制住了那黑衣人的穴道。耶律雪和乐舞盈随后一左一右站开，三人将那黑衣人完全包围在里面。

　　天色已然大亮，客栈中的一行人自然是一夜未眠。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耶律雪怒斥一声，举起红莲就是一阵猛击。那红莲虽未出鞘，打在人身上却也决计不轻。
　　“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那挨打之人便是昨日夜间那个黑衣人，如今他被五花大绑困于房中，显然被拷问了一夜：“我只是当年有幸见过大剑圣使烟云十六剑，所以才知道手札真假。至于那夜帝真的跟我不是一伙的啊。”
　　“还不说实话！”耶律雪喝道，正欲继续拷打。
　　“够了，雪师姐。”乐舞盈皱着眉看耶律雪满头大汗地问了一夜，终于打定了心思，出言制止了她：“我看他说的不假，你再拷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的东西了。”
　　“哼。”耶律雪对乐舞盈的判断自然是相信的，于是暂时放弃了拷打，冲那黑衣人道：“那你说，小卫是怎么到夜帝手中的。”
　　“小人实在不知啊。”黑衣人哀鸣：“那日在谷地看到那小道士使出失传已久的烟云十六剑，才起了歹意，趁他落单之时抓去。我把他打晕之后，关在城郊的破庙之中，想必是我离开之时，那夜帝把人质夺走了吧。”
　　“阿雪，算了吧。”白尘翊听到这里，也不由皱起了眉：“这不过是只小鱼，留下也没大用，放了吧。”
　　耶律雪虽然露出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但是心里却也是明白的。她看了白尘翊一眼，挥剑斩断了绑着人的绳子，喝道：“还不快滚！”
　　等到那人慌忙夺路而逃之后，她才转向另外二人，道：”我只是不明白，夜帝抓走小卫，是何用意？”
　　“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乐舞盈苦笑，忽然压低了声音，对耶律雪道：“要说为了手札，手札就在他手中，又何需玩黑吃黑？”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李师弟？”白尘翊道：“这也说不通，若真是如此，既已抓了人，又为何放了回来？”
　　三人思索良久，却还是没有头绪。
　　就在此时，内堂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是小卫醒了？”耶律雪惊觉声响，第一个冲进内堂。白尘翊和乐舞盈也跟了进去。
　　李斯卫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刺痛不已，眼睛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依稀回忆起晕倒之前的的事，心道：难道我这是已经死了？
　　“小卫。”耳边传来一阵啜泣之声，然后脸上忽然感到一滴温热的液体。李斯卫费力的睁开双眼，却见到耶律雪那张美丽的脸正对着自己，距离如此之近。他的心中顿时忽然升起了一股陌生之感，也许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这样熟悉的一张脸，其实一直都是如此成熟娇柔的女子。这样的女子竟然是朝朝暮暮与自己同吃同住的师姐？李斯卫不禁恍惚了。
　　“小卫？？？”耶律雪见李斯卫睁着眼睛，却不说话，不由担心起来。
　　“啊~呜。”李斯卫这才回过神来，一起身牵动起全身刺痛。
　　“你别动。”耶律雪按住他的身子道：“你这次伤得不轻，小心触到伤口。”
　　“师姐。”李斯卫躺在床上，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的确根本不成熟，才一单独走出来，就惹下了这样的事……”
　　“不。”耶律雪不待他说完，就打断聊了他的话。然后她忽然笑了，眼角上还挂着泪珠：“小卫已经长大了。即使被抓住了也没有出卖武当一丝一毫，你已经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哎？阿雪你不是在安慰我吗？我真的……很英勇？”李斯卫瞪大眼睛道。
　　“恩，是真的很英勇。以后也会跟其他前辈一样，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侠的。”

　　数日之后，武当山
　　耶律雪等人站在武当山大门口，望着全山缟素那硕大的“祭”字，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雪！”
　　众人只听得一声厉喝，只见一灰炮道人站在武当山正门口，却是紫幽道人。
　　“紫幽……师叔？发生什么事了？”耶律雪应了一声，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又跑到哪里去玩了，联络也联络不上！”
　　紫幽道人还想走下去，继续责骂，不料一双手臂拦住了他。只见武当山正门口，又多了一人，那人白衣飘飘，偃月刀置于身后，神色清冷，竟然是紫凝。
　　“紫凝！”紫幽未曾想到紫凝会拦住他，却似是对紫凝十分忌惮，并未继续说下去。
　　“三位师妹师弟，你们还是快些去见师父最后一面吧。”紫凝淡淡地说着，嘴角竟不易察觉地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