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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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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咬唇,眼前的茅草门终于被她推开。
不过一门之隔,便是那个女子的居寝,陈设出乎意料的素雅简洁,两边通天垂地的白色薄纱隐隐阻住了另一边,桌案上的灯盏泛着昏黄的灯火光,阿七心头一跳,莫名地开始紧张。
她以为自己进来的第一眼便可以看见璃凰,可是并没有,除了隐约的灯光颤颤巍巍的绰约跳动着。
就像原本以为可以痛快的抬着脖子领上一刀,可中间又出现停顿,这痛快就开始变得畏惧。
可是,究竟在畏惧什么,她并不知道。
总觉得心里有几分歉疚。
“有人吗?”
不自觉搓了搓冻僵的手指,黑白分明的眼珠不自觉的查探四周。
桌案上点着袅袅清香,和王爷经常吩咐自己燃点的香一模一样。
红烛颤颤摇曳,光影昏沉中她好像是位不被待见的人,可她如今早已开了灵识,聆心微观四周却瞧见了通天薄纱后缩着一团也是微颤的身影,女子的瘦削的身影若隐若现。
心下顿了顿,脚步不受控制的往那里走去,掀开了薄纱便看见一袭白色素雅长裙,宛若月光长长地铺开,青丝垂泄而下已至腰下,莹白如玉的脚趾从一片雪白中露了出来。
她背着着她,身子依旧不停发颤着。
阿七抿了抿唇,眼中尽是愕然。
“璃凰小姐?”
女子的身影颤的仿佛更厉害了。
她不待见自己。
这个认知让阿七莫名的难受,眼眶滚烫灼热。
腰间的暗香似是得知她的想法颇有灵性的蹭了蹭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这安慰似乎真的起了作用,阿七吸了吸鼻子,扯开唇角笑的天真可爱,绕到她的面前整个身子蹲了下来。
“姐姐。”
声音清脆稚嫩,仿若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纯粹孩童。
“这么冷的天坐在这里不冷吗?”
璃凰的眼睫颤了颤。
她低着头,阿七并看不真切她的神色。
可声音依旧清脆稚嫩。
“我扶你去床上休憩好不好,这里好冷。”
黑白分明的眼珠扑闪着满满的天真,伸出的圆润手指竟奇异的让璃凰放下了戒备,她颤着眼睫抬起头,乌发倾泻垂于腰际,面颊精致细白宛如上好的白瓷,额间朱砂鲜艳如血般刺目。
阿七看的怔住。
原以为柳胭小姐已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子,可不想却不及眼前女子之一,肤若凝脂,面容皎洁明艳,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氤氲一层薄薄的雾气,好似从水墨画里走出的仙子,气质出尘。
这样看着她就好像已经失了魂魄,除了妙似乎找不到其他词语来形容。
原来王爷喜欢的女子是这番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终于亲眼见到了让王爷心心念念的女子的缘故,阿七唇角扯出的笑容欢快极了。
“你…是谁?”
璃凰抬头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珠静静看着她,带着一丝胆怯。
才刚碰到她的指尖,冰凉的温度让阿七神色怔松。
“我叫阿七,是睿王府的伺候丫鬟。”
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思绪百涌,这样的女子竟曾在自己的体内寄宿那么久。
灵识未散。
凝于神。
师傅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这是第一次真正看见她,哪怕她不记得曾经在自己的体内寄宿过,不记得她是谁,可她想亲口跟她说自己叫阿七,是睿王府的伺候丫鬟。
这种情绪很微妙,可是并不讨厌。
就好像见到骨血相容的亲人,心间灼热的有些发烫。
她是乞儿,无父无母,一直以为除了阿淙身边再无所亲,突然一天得知原来自己身体一直寄宿另外一个魂魄,虽然从不知道她的存在,可是那么多困苦难熬的日子里一直都有个人陪着她。
因为她,被王爷看中带回了王府读书识字,再也不用为温饱发愁,也不会被人欺负。因为她,被王爷包容着偶尔放肆的性子,过着和小姐一样的生活,若在以前她是从来都不敢想的。
她本福薄。
哪里还敢奢求太多,更不敢贪心。
心里其实是感激她的。
“睿王府……”唇瓣翕了翕,眼珠却是动了动“好熟悉的感觉…”
阿七此时已将她扶起,闻言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睿王府是王爷的府邸,你不记得了吗?”
心中却是突然破开一道黑洞,空荡荡的席卷肆意的惊慌让她微微用力抓住了她的手,真实的反应远比想象中的真实刻骨。
原来...王爷方才说的…都是真的……
璃凰吃痛,忍不住将手从她的掌心抽离,阿七未留意竟让她真的收了回去,面上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什么是记得?”她的眼珠突然极快的转了起来,唇角勾起,带着难得的俏皮“难道是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有的意思?”
好像得知眼前的小女童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她便放开自己的性子。
不再像刚才那样惧怕自己本是好事,可心里的猜测如同汹涌的潮水拍浪击打在胸口。
她不记得睿王府……
那也不记得王爷了吗?
可王爷那样喜欢她…
“那…也不记得皇上了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缓涩僵硬。
“皇上?”白色裙裾及地,湿漉漉的眼睛透着茫然“那是什么?”
脑袋一片空白,就连心口也是空洞洞的。
为什么这个小女童说的自己都听不懂。
她果真是不记得了。
说不上庆幸还是难过,心里莫名地悲恸,强大而剧烈地想要大哭一场。
莫可名状的感觉让阿七微微有些失怔。
“那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记得也不要紧。”
她记起当初梦里茜纱灯在重重珠帘里摇曳,灯影憧憧中一行步伐急促的宫人端着铜盆往珠帘里递送时那番血腥令人作呕的场景,她形销骨立却恨不得将那个早已没了声息的婴孩揉进骨子里的歇斯底里模样。
那应该是皇子,王爷的兄长,当今圣上的孩子。
可却在诺大冷清的宫里毫无声息的死去。
他的父皇自始自终都没有出现过。
“父皇他不要娘亲了,所以他也不要你了。”
灼烫的眼泪从眼眶滚落,切肤之痛哪里抵得上心口之痛。
当时她怕已是撕心痛极。
若真如此,何必还要记得。
“不对……我记得的……”
阿七身子猛的一震,她还尚未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
“我叫璃凰。”她扯开唇角笑的璨然炫目,如同毫无心智的纯净孩童“他说,琉璃若花,箜篌引凰,给我取这个名字自是极好的。”
说起他的时候,她的唇角扯开的弧度漂亮的让阿七移不开眼睛。
“他,是谁?”
阿七喉头一紧,只觉得无意闯入了一个原本与自己无关的棋局,周遭早已死局,她什么都不知道却是跌跌撞撞的闯了进去。
璃凰。
她只知道她是王爷心心念念的女子也端睿的皇后。
为何她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为何沈流冰恨她入骨,为何王爷将她一剑刺死又让她变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狰狞模样。
她什么都不知道。
像是无形中有双巨大的手笼住了一切,冷冷的一步一步看着他们各自挣扎,然后濒临死亡的时候毫不留情的张开阴森腥红的牙齿狠狠咬断全身的经脉。
阿七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她的眼珠不安的转了转,用力的在想刚刚说出口的他是什么意思“他....他....”
可仍是一无所获。
脑袋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掏空,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说着便胆怯的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知道。”
阿七看的心里难受,下意识的捋起发髻上散乱的碎发,这才想起脖颈上的玉块,心里猛然一惊,这玉块可以传递她和王爷的声音,那么刚才她和璃凰说的那些话他是否也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王爷?”
她不安的喊了出声。
声音很小,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脖颈的玉块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她有些懊恼的垂下脑袋,明明只是想亲眼看看璃凰如何,怎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问了那么多。
“他是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璃凰似乎陷入了癫狂的状态,嘴里一直喃喃念着这几句,目光涣散沉痛。
她疼,可全身都感觉不到疼。
心口好像也是空空的感觉不到疼。
“姐姐?”
阿七吓得睁大了眼睛,明明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转眼间变成了这幅癫狂的模样。
殊不知她此刻的出声如同洪水猛兽席卷一切,让璃凰的眼底只剩下惊恐。
“你不要过来!”
刚抬出的脚步硬生生的僵硬在那。
“姐姐?”
面上的笑也僵硬在那里。
阿七手脚无措的看着她。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她痛的抱着头,手指无力的在乌发上胡扯。
“姐姐....”
“你是谁?不要过来!”
“施清心咒。”
一阵混乱中,玉块那边突然传来夏楚枫的声音,不似以往清冷如水,甚至是还带着一丝惊慌。
阿七早已乱的六神无主,此刻听到他的声音如同溺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忙忙竖起中指微曲捻了个诀萦成一道温和白色的虚光,指尖微动,那虚光便直直的落到璃凰的眉心。
虚光散去,璃凰的眼底变得橙澈纯粹,仿若刚才的慌乱癫狂都不过是她臆想的幻镜。
阿七重重的松口气,脑袋头重脚轻的隐隐发疼。方才在茅草屋外破了结界已是强弩之末,如今施了清心咒体内灵力愈发虚弱。
“她是不是没事了?”
勉力撑着一旁的柱子才没让自己脱力倒在地上。
“无恙。”
他的声音清晰的从脖颈传进她的耳朵。
“那就好。”阿七抬眼看着那个女子瞧自己的时候眼底小心翼翼却又不敢上前的模样,唇角咧开却是不自觉抚上了暗香的剑身,习惯性的抿唇。
玉块那边却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