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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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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阿尔塞公主的行宫金碧辉煌,流光溢彩,银炭炉毕剥毕剥的作响却无人再去添火。通天垂地落下的绛色朦胧薄纱,此刻尽数被人撩起。宫人的锦衣华裳还未来的及褪下,已皆是泪凝于睫,一片拗动的哭声中,躺在朱纱翠珠雕花软卧床上的异域装扮女子已然没有了声息。
“皇上驾到!——”
“睿王驾到!——”
伴随着太监尖锐的声音,行宫门被人缓缓推开,浸袭着赤骨寒气凛冽的传了进来。
一袭明黄的五龙攀爪细勾金线的袍子,棱形暗纹细绣龙身腰带拦腰而过,步履沉稳。紧跟身后的来人乌发束冠,绛色狐裘披身,银色面具凝成幽暗的冷茫。同样的尊贵、雍华、近在咫尺而又遥不可及。
宫人们看得怔怔忘了哭泣。
这般天人之姿当真和传闻中的并无二异。
“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参加睿王,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行宫香寒,门外携来的冷风吹的琉璃灯盏上的红烛摇曳微颤,帘幕珠帘层层飞舞,地面镀着长长的人影,温整齐划一的恭谨声音中却透着发窒的死寂。
“公主,你死的好惨!”
一阵死寂中,雕花翠珠软卧上传来低低的拗哭声。
“公主……”
“何人如此大胆,见了皇上和睿王还不下跪!”
太监尖着嗓子斥道。
萧煜眸光轻扫过身后的夏楚枫。
即便刚才两人发生那样的冲突,多年的默契却是不可抹灭的,双眼对望之间,夏楚枫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公主从匈奴远道而来与端睿王朝的战神睿王和亲,来到京城已有几日,除了皇上觐见摆宴外,睿王却从未出现来看过他名义上的王妃,如今公主在行宫被人刺杀致死,他倒是出现了,可这出现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根本看不上我们草原上的公主,如今死了正是称了睿王的心?!”
字字声厉辞色。
行宫中垂地绛色薄纱虽早已被尽数撩起,可阿尔塞公主端躺朱纱翠珠雕花软卧上,却仍旧被一袭薄纱朦胧遮住,琉璃灯盏上的烛光微弱的衬着里面那个正跪在软卧哭泣的异域陪嫁的女子。
确切的来说,一个丫鬟而已。
可一个丫鬟的口舌却如此伶俐。
太监脸色白了又白,没想到这阿尔塞公主身边贴身的伺候丫鬟竟如此放肆,再看皇上和睿王并未有制止的意思,当下厉声道“大胆奴才,见了皇上和睿王不但不行跪拜之礼,还然对睿王不敬大放厥词!”
“那睿王分明是负了公主,凭什么说我大放厥词!难道天朝就是这样对待公主吗?!”
见着女子非但没有悔改认错之意,反而驳了自己的话,太监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皇上......”
颇有几分要治罪的意思。
雕花软卧上的身影却在此时猛然站起身,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掀开了薄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朱花铃铛缚于手腕脚腕,乌发挽成无数细辫垂落肩头,头戴梅环簪珠,五彩薄裙细碎张扬。因为走动浮起裙裾,逶迤拖长了尾摆,好似步步生莲。
如此寒日,她竟是赤脚走到他们的面前。
脚趾细腻白皙。
每走一步,手腕脚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好听的声响。
馨甜的香味萦绕在所有人的鼻息。
一旁原本跪拜的宫人们全然已经忘记了啜泣。
夏楚枫面色冷凝。
萧煜亦是如此。
就连那太监的脸色也是更白了。
“公主.......?”
隐隐听见惊呼声。
阿赛尔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戳穿,笑容张扬明亮,眼底桀骜。
直直的走过萧煜,走到夏楚枫的面前停了下来。
“你就是夏楚枫?端睿的战神,让我父汗甘愿俯首称臣将我送到端睿和亲的睿王?”
声音里有欢快桀骜的笑意。
太监此刻却是再也不敢呵斥这异域女子敢对皇上和睿王不敬。
“公主假死戏弄皇上的消息若是传到了草原上可吉巴尔的耳朵里,不知他是否会保你平安无事。”
可吉巴尔,正是阿赛尔的父汗。
阿赛尔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第一次见自己的王妃,睿王倒是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
她面上带笑,像只桀骜不驯极具爆发力的狮子。
“怜香惜玉,你们中原人应该是这样说的吧。”
“公主似乎忘了中原人还有一句话叫做礼义廉耻。”
夏楚枫侧脸看她,薄如蝉翼的面具敛着沁寒的幽茫。
偏偏阿赛尔看到的却是他未遮面具无暇的另一边脸庞,只是看着他的薄唇僵硬崩成直线。
眼底幽暗。
她的唇角却是好心情的勾起。
“本公主乃是草原儿女,过惯了驰骋马背踩着牧草的肆意日子,对于中原不熟悉,中原话更不熟悉,不过本公主相信,以后王爷会有很多时日来教本公主。”
乌黑桀骜的眼底分明透着挑衅。
萧煜唇角微勾。
这样的他儒雅俊秀,与方才在御书房嗜血阴暗的模样判若两人。
“以假死的消息欺瞒朕,阿赛尔公主,你说朕该治你何罪?”
阿赛尔公主面色不变。
眸光从夏楚枫的身上收起。
脚趾回退了几步。
柔软的地毯与她趾甲上绚丽的色彩亲密接触。
“皇上既然已经答应了父汗与睿王和亲的要求,又怎会治阿赛尔的罪。”
精致皎美的面容微微带了笑。
笃定中带着骄傲。
她无疑是聪明的。
只不过这聪明太张扬就是致命的弱点。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温润果断的声音响彻整个行宫。
伺候的宫人们身子皆是颤了颤。
躺在朱纱翠珠软卧床上假扮阿尔塞公主的婢女陡然闻言腾身从床上下来,瑟缩着跪膝匍地。
阿塞尔的脸色这下是真的变了。
夏楚枫垂眸养神。
这番漫不经心的模样气的她牙根痒痒。
“皇上,阿塞尔以假死消息欺瞒你固是不对,可这完全是睿王逼的!”
手指指向夏楚枫。
腕间的铃铛清脆的发出声响。
她面色凛然。
宫人们俱是一惊。
公主的胆子委实太大了,竟然对睿王如此不敬。
“哦?”萧煜负手含笑,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举动“睿王与公主在今日之前毫无干系,这以假死消息欺瞒朕的话倒如何是睿王逼的。”
“怎么毫无干系?”重新走到夏楚枫的面前,五彩薄裙随着步伐的律动翩然飞舞,手腕脚腕处的铃铛更是清脆响的不停,她一本正经的说道:“此次阿尔塞来端睿乃是与睿王和亲永结邦好,可这几日除了皇上觐见外,身为阿尔塞名义上的未来相公睿王却自始至终未抛头露面。我匈奴虽是小国,可好歹也是草原之主,草原上的好儿郎也不必睿王差,阿塞尔何愁觅不到一个如意郎君。但如今已是赴了两国邦交之约,身负使命,便已不可儿戏。可睿王对阿尔塞如此冷淡,要是传了出去,本公主颜面何在,我父汗颜面何在?!”
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
夏楚枫凝眸看着她。
“难道阿塞尔说的不对吗?”
她大胆的对上他的眸光。
“如此,倒是睿王有错在先了。”
萧煜沉吟。
“没错!”
她的嘴角勾着得意的笑。
“可吉巴尔信函里只是略提了公主的娇纵和古灵精怪,朕今日见识了这性子却觉得甚好。既然是公主和睿王两个人的事情,那这次的欺君之罪朕可以不追究。”
阿塞尔大喜。
“谢皇上!”
萧煜负手转身。
太监急急的跟在他的身后。
“朕还有一些事情处理,睿王留下,陪公主说会话。”
这番话从皇上的嘴里说出来等同圣旨,阿塞尔却是苦了脸,她方才那样对待这个睿王,现在让他留下来,自己岂不是——
眼前只觉得一片黑暗。
她一个公主哪敌的过战场厮杀的睿王!
偏偏耳边却听到夏楚枫清冷如水的声音。
“臣遵旨。”
是的。
他说的是遵旨。
阿塞尔心烦意乱,却也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的跪下和宫人们一起高呼:
“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