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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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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深深,琉璃楼檐层轩延袤。
御书房内轻香萦绕,朱红檀木镶金案几上推放了厚厚一沓奏折。
浸了朱色砚汁的青黄笔尖提笔在奏折上遒劲挥洒。
那墨笔的主人一袭明黄刺眼的五爪龙蟒,手骨分明,指尖莹白如玉。
偌大的御书房内竟是没有任何取暖的炭炉,寒气渗人心骨,一旁服侍的太监禁不住这寒气,手脚早已冰冷的没有知觉,却仍是大气不敢出的一动不动细细磨着墨。
只过了许久,门外听得传报睿王求见。
研着墨的太监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眼皇上,按理说这睿王求见皇上自当是宣他进御书房觐见,可皇上却是不动丝毫,面上神容冷凝的好似千年玄冰。
他不敢多嘴,眼皮又往御书房门外的方向看了看,敛着头继续细细磨着墨。
这墨乃是桐油、生漆、松枝所烧的烟炱,加黄明胶和麝香、冰片等制成,磨出了些汁水后又放置于砚滴中。
暗香盈袖,冷寒沁骨。
奏折上的朱批笔锋触目惊心。
门外隐隐传来宫人对睿王的解释声。
睿王与皇上这对兄弟面上生疏那是谁都能看出来的事,可有谁也不敢多嘴传出什么闲言碎语。一位是天生龙子,一位是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都是端睿神一般的存在,私下议论那可是要被满门抄斩的死罪。
只不过眼下睿王前来求见,怕是为了与草原公主阿赛尔的婚事吧。
皇上赐婚睿王,早已是端睿人尽皆知的事情。
“嘭!”
这一失神的时候,御书房的门竟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惊慌正欲大呼刺客的时候,却是睿王扬袍走了进来。
乌发束冠,绛色狐裘披身,银色面具凝成幽暗的冷茫,眼珠也是幽暗的深不见底,他走进来,靴上积带的白雪簌簌洒落在柔软的刺金寒梅的棉毯上。
渐行至皇上的面前停了下来,手指一挥,身后的门又砰然关上。
他早已吓得跪在地上,全身瑟瑟的发抖。
“奴才参....参见.....睿.....睿王!”
可是回答他的是经久的沉寂。
他只好在一旁瑟瑟的跪着,寒气渗进膝盖,冻的他龇牙咧嘴。
皇上依旧批阅着奏折。
睿王站在他的面前。
这番衙役的沉寂让他忍不住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却是吓得差点没叫出来——
睿王的腰间竟系着一块木雕的凤凰。
凤凰?!
凤凰代表的可是端睿最尊贵的女人皇后,难不成......睿王他想要造反?!
这个念头从脑子里冒不出来便无止境的在心里衍出无数种猜测,冷寒沁骨的御书房内他竟是硬生生惊了一身冷汗。
可是,那木雕的凤凰细看却象是已经很久,许多纹络已经被摩挲的有些光滑。
睿王竟敢明目张胆的将木雕凤凰系于腰间来见皇上,可见是并不惧怕圣上龙颜大怒,可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太监,这些猜想也只敢在心里胡乱揣测,可是心里却是惊的定不下来。
“皇兄甚是操劳,臣弟在门外求见许久也不见放笔。”
“一脚踹了御书房的门走进来与朕说出这番话,二弟好魄力。”
放下手中老紫兔毫笔搁置笔架。
稠黑的汁水细细的散开。
太监在一旁颤颤的听着,膝盖止不住的发抖。
“你且下去吧。”
知晓这句话说的是自己,他大气不敢出的磕了个头。
“奴....奴才遵旨。”
说完便站起身佝着身子退了下去。
“听说皇上已经觐见了阿尔塞公主和那些使者们。”
夏楚枫立于他的面前,薄唇轻启。
一身冷寒还未散去。
“二弟消息倒是快的很。”萧煜面上冷笑,站起身踱步走到他的面前“莫非是对朕先你一步见了未来的王妃,心存不满?”
“臣弟的婚姻大事皇上毋须操劳,反倒是皇上,如今曲州暴乱已息,灾后重整恢复待建。大臣们再三上书立后,这后位空了五年,若不立后,何顺民心。”
“朕的皇后如何让那些人做主。”明黄的袍子映入他的眼帘,抬起头,两双眼睛隔空对撞相碰“二弟,你逾矩了。”
“皇上前句所说正是臣弟心中所想。”
如此桀骜。
寒气沁骨的御书房。
他的语气清冷如雪。
像是结了冰的锋利冰渣。
“二弟这是在顶撞朕?”
萧煜不怒反笑。
“朕偏要诏告天下你与阿尔赛公主的婚事又如何?”
“大婚当日,王妃血溅当场,端睿与匈奴战场兵戎相见。”
毫不掩饰的嗜血冷咧。
“夏,楚,枫!”
几乎是每个字都是从齿间磨出来凝成冰冷的血肉刺进心口。
“别以为朕不敢杀你,若不是阿凰,你早已死了无数次。”
若不是阿凰,他怎允许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下犯上!
逆着光线的他俊美雍华,面容却是狰狞带了几分煞气,这番咬牙切齿与平日云淡风轻隐忍心思的模样大相庭径,恍若身离影疏。仿佛站在面前的,不是这五年来已经变了性情的萧煜,而是当初环着那个粉色女子柔软腰肢的少年帝王,面容温厚俊秀的对他说这是你的皇嫂,日后举行册后大典是要尊称皇后的女人。
他勾笑,唇角微沉“皇兄的大婚,鲜血铺满了成武门下的地阶莫不是忘了。”
那是幽暗惨痛的记忆,痛到每每想起连同血液都凝成了坚冰,就连骨子里也是疼得翻天覆地,无法求仁得仁。
萧煜面容阴暗。
隐在明黄袍子下的手指暗暗握紧,青筋爆出。
拼命想要遗忘又深刻烙在脑子里的记忆逼的他整个人都快发狂。
“若不是她,本王又怎么会听你差遣为你打下这片江山!”
“放肆!”
碧绿晶莹的流光锋利的伴随着狠厉的声音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快速的向他袭来,那光又狠又快,竟是恨不得杀了他除之后快!
夏楚枫神色未动,眼底却分明闪过幽暗的光。
隐在绛色狐裘下的手指已经凝起了术法。
“皇上,不可!”
面前闪过黑影,锋利的流光竟是悉数被那黑影尽数吸纳。
“谁给你的权利闯入御书房,给朕滚下去!”
暴怒的眼底一片猩红。
“朕今天非杀了他不可!”
夏楚枫唇角勾笑,幽暗的眼底一片冷气。
历代君王随身的影卫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睿王乃是端睿的战神,皇上若是没理由杀了他,民心何向?!到时战乱四起,端睿必将大乱。”
“死了一个夏楚枫又如何?端睿不是只有夏楚枫会打仗,朕也可以御驾亲征上场杀敌!”
他喘着气,眼底混乱嗜血的早已失去了平日的清明冷戾。
“皇上三思!”
黑影蜷在他的脚边,分明是不让他有出手的机会。
“滚开!”脚风凌厉的踢开“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朕的事情,难道是早已投奔他如今一起来顶撞朕?!”
“暗影不敢。”
影卫语气恭谨。
“那就滚出去!”
胸口的怒气与暴戾让他整个人失去的理智。
暗影终是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夏楚枫,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已消失不见。
夏楚枫定定看着萧煜,嘴角尽数嘲讽的弧度。
“能让我夏楚枫娶进王府的一定不会是你,皇上亲自挑选的女人。”
手指扶上腰间的那块木雕凤凰解了下来举手放在他的面前,果不其然,萧煜的瞳孔急速收缩。
“阿凰的随身携带的信物!”
那是她还未成为他的皇后前,他费了不少心思亲自雕琢的凤凰。
“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皇上的记忆越来越差了,当年成武门下,莫不是忘了皇后是如何在我的怀里灰飞烟灭的。的。”
漫天血色。
凛冽寒风。
乌黑的发血液交缠,逶迤唇齿沾染猩红。
她笑的苦涩,渐渐眼泪染了脸颊,哭的像个绝望的孩子,手指也是冰冷颤抖的“我都快要死了,为什么他还不肯来看我。”
心口的地方早已是空荡荡的符纸。
早就没有了心却还记挂另一个男子。
而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已经一旨宣告天下废黜皇后璃凰迎娶宰相之女沈流冰。
而她被休弃远赴匈奴与可汗成亲,成为人人唾弃避恐不及的笑话。
血色纠缠的记忆,每每想起,心口的地方都发寒的轻颤。
“魂飞魄散,连永世不得超生的资格都没有,只留下了这个信物。”
语气暂歇。
凰雕陡然收回袖口。
萧煜看着他,眼底一片幽阴与黯然。
“而你,这让她陷入绝望咒恨、魂飞魄散的凶手竟然连同我的大婚都都想做主!”
端睿的天之骄子。
他说他是凶手。
让一个女子陷入所有孤独绝望万劫不复的凶手。
“做主?!”
难得抛下彼此身份束缚,萧煜冷笑。
“那朕的皇后就由的了你夏楚枫做主?由的了你鼓动文武百官逼朕纳后?!”
“若不是皇上喜立新后,璃后又怎会剜了自己的心给了新后,在鱼贯长龙的喜乐声里,新后凤撵行至成武门下背着被休弃的骂名一跃而下?”
“如此,臣弟就全当了却皇上当年的夙愿。”
“夙愿?”萧煜冷笑,明黄的衣袍,飞龙五爪攀啸游动,面色冷凝阴鹜“夙愿就是违抗圣旨一再提及璃后,再来告诉朕,你对朕的皇后旧情不忘要替她做主?!”
手心流光大盛。
“就算是死,璃凰也永远是只属于朕的皇后!”
暗茫潋含幽暗迅即的风速,来不及细看,流光已经又急又快的往夏楚枫袭去。
“嘭!——”
抬眼间竟是插着细梅瓶颈的青花飞龙瓷轰然从檀架上掉下来,摔的四处皆是锋利细碎的瓷片。
“女娲补天留下的五彩石修复了她的魂魄连带残缺的记忆都修复完整,为何这么久她都没有来找你,宁愿寄宿在别人身上无知五觉任由自己感官麻木当个没有思想的傀儡,也不愿回到你这个口口声声说过她是你唯一皇后的萧煜身边?!你以为用血祀的方法招魂凝神,她就会属于你?!”
“她是朕的皇后!”
掷地有声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皇上的新后早在五年前的成武门下被一剑刺死。”
“那又如何?!”流光又在手心渐渐凝起,萧煜面色惨白,眼珠赤红凶狠,丝毫不见平日的俊秀儒雅“朕的事情如何由你来妄自菲薄,遑论今日以上犯下你就死不足惜!”
他是真的下了杀心。
心口滚烫如同岩浆嗜血的烙下。
阿凰永远是他心口愈合不了的疤,溃烂反复流血,偏偏有人拼命的往那伤口撒盐再狠狠剜上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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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皇兄,从今往后,萧姓易改。”。
“黄泉路上,转世投生,若再遇见,你不会再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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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何不知道夏楚枫对阿凰也有该死的肖想,他一向将他视为左膀右臂,给予至高无上的荣耀和信任让他驰骋沙场成为和端睿人人称颂的战神。哪怕当年他将沈流冰一剑刺死,私自下令让沈家之人皆处腰斩之刑。面对朝臣非议,民言四起他都竭力护他周全,只因他是他的二弟,是他至小形影不离从未背叛的手足。
可是他给了他什么?!
鼓动文武百官逼自己纳后,一再的提及阿凰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他的错!
谁给他的能耐,谁给他的无法无天!
心口翻卷成火,如同横冲直撞的猛兽急需找到一个突破口释放。
眼看那流光就要再次袭上夏楚枫——
就在这时——
外面猛然间传来太监慌慌张张的大叫——
“皇上不好了!阿尔塞公主被刺客刺杀当场死于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