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缘——孟丽君新传（GL）》aicc88

7、第七回 星月夜孟丽君逃婚 大凶日苏映雪代嫁

　　自古总有言道：朋友之遇合，父子之缘份，夫妻之匹配，均是前世的孽缘注定。映雪哧之以鼻，丽君何等人才，前世会犯下什么滔天大过，今生竟与那狡诈阴险之辈夫妻匹配，分明有人持强凌弱扭转天意！既违天意，又何须谨遵执守，任人宰割，但偏为弱质女儿，又有何能力再转乾坤？只气得泪挂粉腮，银牙紧咬。

　　孟士元见她来到，脸孔即刻转忧为喜：“映雪来得正好，老夫先去，你好生相劝。”言罢闭门远离，空留两个伤心人儿对视呆望。

　　映雪泛泪，丽君心中大痛，竟渐忘自身处境，反温情劝慰：“你何苦为我伤怀，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就不信与那刘贼当真有夫妻缘份！”

　　“我管你信不信，任你聪明绝顶，现在不给个妙方，我终不放心。”映雪又怒又嗔之态，丽色犹胜平日三分。

　　从未见过映雪如此飙悍，丽君先时瞪目，尔后大笑：“得你这样急迫，刘奎壁首算一功。”

　　映雪嗔色更巨，待要再说，丽君已轻盈上前，举手拂袖拭去她面庞珠泪，眼中漾满情意：“你不再伤心，我自然有办法了。”

　　“丽君……”一声轻吟，映雪如何再忍，投身入怀，更哭了个肝肠寸断。

　　冷月悬空，孤星烁闪，油尽灯灭，伧凉满室，悲鸣回旋，泣声不止，凄凄惨惨，惨惨凄凄……

　　“吱”，有人推门而入，两道人影倏地分开，却是荣兰掌灯进来。

　　“你都不敲门的么？”似被捉到把柄，丽君诧愕又心虚。

　　只凭月光，荣兰哪里看得清，自然奇怪回道：“我本来就从不敲门的啊。”

　　映雪含泪窃笑：“偏是你们这对主仆，让人好笑又好气。”

　　莹莹明亮的牡丹灯再燃，缕缕柔和光芒四射，让人渐缓焦慌之心，映雪再向丽君言道：“说说你那好方，趁荣兰也在，有个商量。”

　　明眸梭巡一阵，丽君沉沉放口：“除了逃婚一法，无路可行。”

　　“逃婚？！”荣兰惊呼：“小姐，荣兰也知刘公子是市井小人，但……”不待荣兰说完，丽君夺口到：“本年正是乡试之期，我若女扮男装，把所有首饰带往路上变卖，进京捐纳京监，入场考试。若得高中，来年会试再得鼎甲或二甲，便可在朝居官，到时找个机会除了刘贼父子，既救了自身，又为皇甫一门洗冤。”

　　荣兰慌乱道：“小姐说得太容易，不说求取功名，就是此处往京城，不知几干里路，小姐乃金枝玉叶，怎受得了苦处，到得了京城？”

　　“唉……”丽君轻叹一声，摇头冷笑道：“苍天不怜，赠我薄命……既然如此，我孟丽君偏就与天抗衡，看是天意让我命丧赴京路上，还是拼我毅力，独占鳌头！”

　　主仆争辩，映雪一直未去打岔，只是细听，暗里不住寻思，待到想定，才止住荣兰再劝，点头言道：“丽君此计甚好，避得一时，总好过如今形势。以后之事，谁能预料？避过此番劫难，再定后路也还不迟。”

　　一听此话，丽君喜扬黛眉，冲过紧握映雪柔荑：“你赞成才最好！那我们即刻收拾行装，大早启程。”“我们？”映雪茫然自喃，随即苦笑回道：“一要侍奉我母亲，二要抚慰你双老，我怎么去得？”

　　“对啊。”荣兰一旁附和：“况且映雪小姐身子娇弱，只怕走到半路，就给老爷擒住了。”

　　“可是……”虽知两个说的都是正题，但丽君如何舍得。

　　窥见心思，映雪柔声低喃：“我信你澹台折桂，荣马而归，你切莫负我期望。”看定那清澈如水，感受那脉脉含情，只觉心堤澎湃，丽君无法言语。

　　而见小姐主意已定，荣兰也忙去收拾细软，一阵妥当后，又取来儒衫鞋帽，嘱小姐快快换上。一番整理，丽君正要穿戴外袍，映雪找个借口，让荣兰往幽香阁楼取来自己所有首饰金银以资盘缠，转身掠去丽君手中华服……滑过臂膀，拂过背脊，不是轻衫柔如丝缎，是那柔荑含情似水；连襟逐扣，束腰围系，不是轻衫温体暖身，是那馨香沁怀如春；钗饰尽摘，秀发尽散，玉梳轻划，束髻轻挽，似情人间的痴情缠绵，似夫妻间的柔情蜜意……

　　难抑心中说不出的忐忑不安，丽君按住映雪那忙碌双手，紧贴胸口半晌，又放至唇边：“映雪，你等我！”温热之气由指端泛向胸口，映雪含笑螓首，凝望眼前俊颜光采夺目，稍时，玉面轻抬，以唇而就，在丽君朱唇上微微一触……丽君浑身一震，还未转神，映雪已然轻喃在她耳畔：“记住，切莫负我期望。”一句说完，再无犹疑，转身疾走，不见人影。丽君提足待追，又伧然坐下，心中只记住映雪离别之言，此际满腔壮志，恨不得即时就在科场。

　　收银备马，盗匙启锁，诸事尽皆完成，已近四更，为不让映雪难做，丽君再写下书信留予爹娘，信中附诗一首：
　　风波一旦复何磋，品节羹堪玉染暇，避世不能依膝下，全身聊作寄天涯。
　　纸鸳断线飘无际，金饰盈囊去有家，今日壁间留形影，他年螺譬换乌纱。

　　正待要走，荣兰一副小厮打扮抢过她手中包袱，丽君诧异：“瞧你那怪模样，都说定了，你还要拦阻？”

　　荣兰撇撇嘴：“我自然比不得小姐你那气死潘安的丰采，随便你说了，我跟定你的，不带上我，你休想出这大门。”

　　心中感动，丽君却只摇头侃道：“罢了罢了，你跟吧，只是没备你盘缠，累你一路自耕自食。”

　　荣兰得意拍拍腰封：“映雪小姐那份够我一年半载了，不劳小姐您操心。”提及映雪，丽君再无心取笑，闷声走前，荣兰耸耸肩头，跟上。行至侧面祠堂，丽君面色一凛，进去跪下，朝天祈道：“不孝女孙儿孟丽君，今抛弃故乡，遗下父母，惟愿祖宗庇佑，助我早日功名成就。”拜毕起身，再行往双亲门外，一般跪下，连叩三个响头：“不孝女抛弃双亲，辜负生养大恩，诚为天地间大罪人。但愿功名早就，有日出头，到时再拜膝下，一偿不孝之罪。”最后直去西侧后院偏门，荣兰小心启开铜锁，推开门扉，已有坐骑两匹侍候。

　　“小姐……”荣兰压低嗓音，不住催促。再望那幽香院莹莹微光两眼，丽君银牙一咬，掉头大步跨门，轻盈跃上马匹，一声鞭哨，绝尘而去。

　　“小姐！你也太狠了吧！”荣兰哪料丽君如此快捷，只急得手忙脚乱，狼狈爬上幼马，搏命追赶。

　　“丽君，丽君，一路珍重！”幽香阁楼，映雪倚窗而立，房中盏灯未点，几注月色凄凉映照，朦胧中，玉颊泛光，珠泪点点……

　　翌日一早，刘府下聘，箱箱美玉玛瑙，珠宝金铂铺满尚书府厅堂。圣旨虽未定婚期，却让刘捷自作主张，刘奎壁心急如焚，竟次日即聘，三日后迎娶，孟士元防范未及，尚书府整了个人仰马翻。好不容易请走媒婆，孟士元与韩氏携子孟嘉龄气喘吁吁齐来到丽君房中，道是人多好办事，众口调和，丽君自然无力可拒。哪知进门，但看映雪端坐，不见丽君人影。

　　“映雪，丽君……”话还未问完，映雪已把丽君留书递上。孟士元接过展启一看，背脊一阵冷汗，踉跄几步，摇摇欲倒。众人忙去扶住，韩氏夺过书信，更是又气又急，一阵缓过，拉住映雪就问：“丽君出走，你为何不拦？”

　　映雪曲膝跪下：“夫人啊，那刘奎壁何等阴险小人，您难道真舍得将丽君送入虎口？”韩氏顿时哑口无言，随即叹气扶起映雪。

　　映雪含悲再道：“丽君此去，最挂双亲，还望老爷夫人保重身体，丽君绝顶聪明，您二老勿须为她伤挂怀伤神。”

　　“只怪那刘贼仗势欺人！”久未开口的孟嘉龄失了妹子，也不禁怒发冲冠：“爹爹，刘捷父子合力定计，谋害夺婚。我等若听从结亲，岂不辱及祖宗？!不如上表当朝，奏请明主，就将刘奎壁贪慕女色，举荐征番，谋害皇甫少华及冒奏夺婚等情节奏明。此表一上，天子方知两家委曲，或者收回旨意，亦消我们怨气。”

　　“你住口！”孟士元高声斥道：“你懂什么，金殿赠婚，非同小可，当着文武百官之面相许，如若反悔不应，圣上颜面何存？况且举荐征番，谋害诸事，有何凭证？就算证据确凿，天子金口已开，我若上表，就是欺君逆旨！身为人父，当真忍得女儿不幸？奈何万事可有回传余地，偏这桩，抄家灭族之罪啊！”众人登时目瞪口张。映雪转头一想，暗呼不好，只怪顾及眼前，竟未料刘贼势力可避，皇帝颜面难消，若是天子一怒，祸及满门，岂不让丽君终身悔恨，百死莫赎？！思及此，瞬时冷汗上额，心惊胆寒，再看老爷叹息不迭，夫人啼声不休，公子愁容不散，映雪皱眉凝思，片时，心中有了主意。

　　“老爷，夫人，丽君出走，实是映雪支持，只怪映雪目光短浅，未识事态严重，丽君既走，千万莫露了痕迹，映雪愿代孟家小姐之名，替丽君出嫁！”

　　“什么？！”众人脸色大变，面面相觑。

　　映雪凛然再道：“刘贼不识丽君容貌，倒曾见我一面，代嫁之法，定无差错，映雪主意已定，万难劝阻。”

　　“映雪我儿！”韩氏奔过一把抱住，落泪道：“苦了你啊，我自小看你长大，这般乖巧可爱，叫人怎么忍心！”

　　“夫人……”映雪伏怀悲泣。

　　孟士元老泪暗纵，谓叹：“映雪大义，老夫无言可表，今只愿收作义女，聊表心慰。”

　　哪知映雪断然摇头：“映雪谢过老爷夫人厚爱，其实情意早比父女，又何须拘于形式，映雪别无所求，只求老爷夫人厚待家母，于愿足矣。”话音一落，映雪欠身微礼，似怕孟士元再迫，急步离室。孟士元夫妻怎知映雪心思，她与丽君彼此常说亲如姐妹，只是口头上的话，如拜了义父义母，便真的是亲如姐妹了，今生无望是一回事，那一点私心，始终难以抹杀。

　　来到亲母身前，自不免又是一阵悲伤，杜氏也是有义之人，想孟士元夫妻从未有所亏待，还把映雪当作亲生教养，就早存了报答之心，如今只是苦了女儿终身，但又一想映雪出生当日仙人一言，既富贵终生，此番代嫁也正应此话，所以伤心半夜后，也就淡了悲痛，倒叮嘱女儿好生相待相公，做个贤德内助。终是无知妇人，只看表面辉煌，不识内里草包。

　　映雪执意代嫁，其实早存赴死之念，当日奉旨降婚，她即想到注生娘娘之言，劫难重重，灾祸连连，未料真如梦境，劫祸接二连三落至丽君身上，如今自己顶了丽君之名，一切劫祸加诸自身，待洞房花烛之夜，刘贼定然豪饮，到时趁醉眼昏朦，一刀了结他性命，以后无人逼迫，丽君必得安身；如若失手，刘府隔邻正是水深浪急的昆明池，到时葬身鱼腹，也好过被刘贼所污，再者冒丽君之名赴死，以后更无劫祸一说。总之，一灭贼子，二保清白，只求一缕魂魄不散，再得见丽君一面，那就苍天有德，不枉此行了。

　　倏忽数日，佳期已到，幽香阁婢女拥镞，正为映雪梳妆。却在此时，杜氏慌张急至，对女儿不安言道：“哪个不识事的媒婆定下今日？！推车折耳，遇水断桥，分明大凶预兆，如何嫁娶啊？！”

　　镜中泛起一朵笑花，映雪淡回道：“刘奎壁既有扭转乾坤之能，区区凶日哪会放在心上，母亲不必焦虑，女儿自会料理。”再不放心，事已至此，杜氏也无话可说。

　　大凶？映雪暗暗捏紧怀中利刃，殊不知，此凶兆是刺死奸徒，天下太平，应在那刘奎壁身上，还是一击不中，投湖自尽，应在她苏映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