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缘——孟丽君新传（GL）》aicc88

6、第六回 落魄人有幸遇知己 糊涂皇错把良缘配

　　皇甫少华逃出番营，电闪星飞，梭行箭走，向着关西小道而往，一路上自嗟自怨，冷落孤凄，偏又饥寒交迫，逐渐精疲力尽。好不容易望到一处村落，进去一看，倒有七八十户人家，却都是门户紧闭，只有一座大庄院张灯结彩，门前有一对大灯笼，一边写着兵部会试，一边写的熊府。原来这户人家姓熊，名浩，字友鹤，祖上历代豪富，家资雄厚，开一典铺。熊浩父母早亡，生得身高八尺，面如满月，二十岁申过武举人，会试两次不第，自小习武，弓马熟练，饱读诗书，为人仗义疏财，恤孤怜贫。娶妻徐氏，容貌平常，为人贤淑，夫妻相敬如宾，时年二十岁，未生男女。

　　既见门户，皇甫少华也来了精神，几步抢前，向门内抱掌道：“小人贪赶路径，错过客店，特到宝庄借宿，望庄主收留。”

　　话音刚落，出来一门仆，见皇甫少华落魄之容，一把推开：“不借不借，你到别处去。”

　　皇甫少华正待再求，庄中又现一人，头戴白缓将巾，身穿蓝续线袍，皇甫少华慧眼识人，一看便知此人是条好汉，忙上前言道：“小人赶路延时，误了食宿，只望大人见怜收留一夜，他日必当厚报。”

　　熊浩放眼上下打量，随即回道：“兄台客气，慢说一宿，就是长久，也当结个朋友，请进。”皇甫少华连忙称谢，同入庄院。

　　将皇甫少华带至一幽静书轩，熊浩礼道：“请问兄台是何方人氏？再敢问尊姓大名？”

　　皇甫少华一愣，暗里寻思，稍后回道：“小人王华，乃是湖广荆州府江凌县人氏。”

　　“兄台既出江凌县，那可知云南总督皇甫敬降番之事？”得知少华来历，熊浩显得颇为激动。

　　这一问可让皇甫少华大骇一跳，顿了一阵，才道：“他是官家，我乃普通百姓，与他素无往来，实在不知详情。”

　　定睛望住皇甫少华片刻，熊浩转头令家人速去备酒烧菜，自己拉了少华坐下，小心道：“我乃落第举子，早慕皇甫元帅风采，近日入城，竟见钦差图画皇甫公子形状，天下擒捉，试想皇甫元帅乃大英雄，大豪杰，又官居要职，既被番奴所擒，必是被禁，决不致于认降。”说至此，轻叹一口，再道：“但愿皇甫公子逃到此间，我能与他异日一同征番，救回元帅，为忠良吐气！看兄台亦是英雄气概，想必也有此心？”

　　言毕，熊浩抬头相询，却见皇甫少华泪流满面，悲声言道：“小弟正是皇甫少华，通缉要犯，怎敢妄露身份。”

　　熊浩又惊又喜，跨前两手抱住，大笑道：“我就知道没认错，入城早见画像，与兄台面貌无差，此际幸遇，天从人愿。”皇甫少华反手相扶，两人哈哈大笑，再次坐定。

　　一宿闲谈下来，彼此论文谈武，颇为相投，趁了酒意，对拜明月，结为异姓兄弟。此后，皇甫少华住在义兄庄中，再不出户，日日与义兄比武、比箭、演练操演、谈论兵法、互相切磋，只待增强武艺，听义兄安排，静候朝廷征试武举之期，到时征番救父，面见君皇，一雪冤屈。

　　正是：穷途荒凉雨又风，苍天着意困英雄；
　　知已难求未成空，来年金銮卜吉凶。

　　却说自前日山东巡抚冒奏皇甫敬降番，差官奉旨往湖广捉拿皇甫敬家眷进京处斩时，卫焕已速写文书差家将垦夜送往尚书府交予孟士元，将事情始末具体呈报。孟士元接获书信，顿足大叹：“千般叮嘱，万般小心，终是落入刘贼圈套，现今如何是好啊？！”韩氏在旁，也急得一头冷汗：“老爷，皇甫满门抄斩，少华在逃，不管事情始末，这门亲事是万万结不得了。”孟士元凄然摇头：“只怪少华缘浅，我儿福薄啊，唉！”

　　几日后，明文张榜，天下通缉，丽君映雪，尽知此事。父子精忠报国，却遭奸人妖言惑众，颠倒是非，闻者无不义愤填膺，如今只盼皇甫少华吉人天相，不让皇甫一门灭绝。丽君心中满是怒忿，一时竟忘记结亲之事，只顾为皇甫少华大报不平，待不由自主行至幽香阁时，方才骤觉亲事无望，刹时心中酸甜苦辣齐涌，身子一软，落坐杆栏，神智飘忽。

　　映雪早前为避丽君，近大半月未下绣楼一步，即使前夕听闻皇甫少华惨事，也未曾决定前往安慰，娶不娶，嫁不嫁，又有何不同？皆是多生烦恼，不如避之不见。偏这日，风和日丽，气息清新，启棂推窗感受一番，却一眼瞥见楼下回廊上茫然独坐的孟丽君。急忙缩首闭窗，凄凉之色已□□怀，再也挥散不去，还是决意不理，转身坐定绣帏，引针而就。奈何心神已乱，初时针针落空，最后一针贯指，血如桃红，痛入心肺。愁眉紧锁，哀叹连声，唉，冤家啊冤家！

　　柳绿花红，共映春光明媚，有人却不识美景，兀自垂首闷坐，待闻脚步声渐近，懒散抬头，那轻轻盈盈，娇娇柔柔，眼如秋水眉似黛的眼前人已然倚栏对坐。

　　“我以为你不再见我了。”目不转睛望定，丽君满含埋怨。说什么姐妹情深，不舍不弃，生死相伴，原来只是哄她吗？

　　映雪还是以前的淡然笑容：“莫要再说这些了，难道，你就一点不挂念他吗？”

　　“映雪，你变了……”怎么半月不见，却似隔了一世？

　　“你看……”犹若未闻，映雪纤手遥指：“屋檐下的雏燕会飞了。”未了，片时沉默，再幽忽言道：“丽君，纵使你我还不如那梁上燕，可岁岁相见，但彼此真心以待，情深意重，映雪已然无憾。丽君福缘深厚，必再得佳婿，切勿空负年华，再为些莫须有的事费心伤神了。”

　　心似刀剜，再有千言万语也无话可说了，映雪一片痴情，丽君只识表面，难窥内心，欲转身而去，远离这牵肠挂肚的人，也好淡了这朝思暮想的心，但怀中温玉阵阵泛凉，冷意直透心房，似提醒那细致飘浮的情，奇异地，柔肠寸寸荡起，恼恨瞬时变了怜惜。缓缓依偎过去，丽君怆然垂下眼帘，声音似近似远，漂荡浮沉：“娶不娶，嫁不嫁，又能如何？我也不再求什么了，就这样吧，你不嫁，我不嫁，还是最亲的姐妹，一切只当从未发生，只做姐妹，我已此生无求。”

　　一滴冰凉顺颊而滑，映雪带泪而笑，她的丽君啊，那志比男儿，豪气干云的丽君，只会让她看到她最真挚脆弱的一面，怎不叫她情难自禁，怎不叫她铭刻五内。轻柔相偎，深情相依，看水面碧波微荡，看鱼儿结伴同游，看柳枝随风飘舞，看雏鸟作对齐飞……就这样吧，她不嫁，我不嫁，还是那最亲的姐妹，我们已别无所求……

　　那边荣兰行来远远看见，张口欲呼小姐，又嘠然而止，看着，望着，竟觉心中柔肠百结，鼻窦微酸，眼眶一红，掉下两道清泪，只当是为皇甫少华伤神，两位小姐着实可怜，又似感不对，总之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为那相偎相依的两个绝色人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再说渔翁得利的刘奎壁，自灭了皇甫一门，心中色念再难抑制，这日与父刘捷同入深宫，乞正宫娘娘在皇上耳边美言几句，许了那丽绝人寰的孟丽君给他。正宫娘娘刘玉珠向以贤淑之名箸称，决非虚言，自执管三宫六院，不妒不嫉，以诚服人，以至后宫一片祥和。任刘捷狠辣异常，倒生了两个贤良淑德的女儿。

　　既居深宫自然难顾家事，父亲与兄弟的丑恶行径，娘娘又如何得知？想兄弟年纪不小，理当成婚，孟家女儿好名声在外，深宫亦有所闻，如结了这门亲，兄弟有贤妻管束，倒确是一桩美事。当下点头而应，再趁与成宗吟诗下棋兴致正浓之时，奏请此事。铁木耳初时不应，到底是明君，虽皇甫有罪无关孟家，既已许婚，孟家女已属皇甫，如今皇甫少华重罪，亲事成泡影，孟家女与丧夫无异，如何能在此时与他人再论婚嫁？娘娘凝思一想，确是如此，便不再提。

　　但刘奎壁哪肯罢休，竟在早朝议事之际，再次颠倒黑白，启奏当日比箭定亲原是自己先中三发，而孟士元与皇甫世交好友，即将爱女许了皇甫少华而摒弃于他，如今皇甫少华天涯沦落，这亲事，自该顺应天命，落在刘家！铁木耳哪知个中情由，左右一问，知情者皆惧刘捷势力，无人敢说实话，于是更信了刘奎壁之言，一怒之下，草拟圣旨，金殿赠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甫敬通番卖国，满门大罪，在于不赦。尚书千金孟丽君错配，已误终身。今特赐孟丽君与国舅为妻，一免重婚之罪，二封国舅刘奎壁为镇国大将军。钦此！”孟士元战战兢兢接下圣旨，与韩氏面面相觑。君无戏言，天子金口一开，纵有万般无奈，千般借口，也须得遵从！

　　是夜，孟士元亲至女儿房中，转诉圣意。对丽君而言，何止晴天霹雳，虽与皇甫少华无情，终是正人君子，英雄豪杰，与他匹配，既不辱家声，又不屈自己；但这刘奎壁，空长一副人面，披了一身兽皮，若从了他，自己一生清白之名尽丧不说，还累了映雪受罪，万万应不得！当下不顾父亲劝慰，一把夺过诏书，随空一抛，怒忿言道：“管他君无戏言，这圣旨如斯珍贵，我孟丽君也弃之如履！”

　　“哎呀！”孟士元只吓得一声大叫，忙抓不迭，待紧抱圣喻，还心有余悸：“你，你这忤逆女，这可是圣旨啊！”缓过一口气，孟士元再次苦口婆心：“爹爹知你委曲，但刘奎壁也是人模人样，风流儒雅，况且家世显赫，又建奇功，横竖比较，与皇甫少华相差无几。”

　　父亲如是一说，丽君更是怒从中来：“爹爹，你从小教女儿三从四德，怎不知一女不侍二夫？如今皇甫少华身康体泰，女儿再嫁他人，以后有何面目于世？再者皇甫少华无罪，即是有罪，女儿也当经年再议婚嫁，此时半月不到，如此妄为，岂不让人背后耻笑。”

　　“此乃皇上赠婚，谁人敢笑？”孟士元也自苦不堪言，奈何啊奈何。

　　丽君决然摇头：“女儿已定决心，此生誓不再嫁！如爹爹逼迫，就拿女儿全尸一副，抬往刘家！”誓不再嫁？！孟士元目瞪口呆，万未料女儿如此刚烈，这下圣旨捏在手中，真如泰山压顶了。再劝无益，又不得不再劝，孟士元还待开口，一道丽影疾冲而进，正是苏映雪！

　　正是：愁里看春似寒冬，情思万缕系几重；
　　良缘错配怨真龙，男儿壮志早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