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去》络晨

3、二·重新

　　少年时养成的习惯，现在是很容易就能抓回来的。比如说现在，我站在滨海大厦15层，用曾经习惯的新加坡式中文英文与公司的几个财务管理人员交谈着。财务总管是个很友善的美籍华人，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和我讨厌的新式英语正好成反比，虽然说其实我最喜欢的是英式英语。我的办公桌在总管大人办公室与外面大办公室之间的一个隔间里。最近总管的秘书因为结婚的原因请了长假，于是我一人要熟悉公司业务，包揽所有的秘书业务，同时还要以助理的身份参加公司里大小事项，简直就是焦头烂额。早上我要早到公司阅读最近几年里的帐本，白天总管在的时候我跟着他到处跑，不在的时候一个人埋头在小办公桌上勤勤恳恳，晚上也要加班，还要熟悉总管第二天的行程安排，当然，做财务的没有那么多应酬，但是里外的事情也是可以排满一整天的。

　　和善的总管大人偶尔会让我想起远在异地的飞扬。飞扬也是那样，一直冲我亲切地微笑，嘘寒问暖。总管大人大概是出于对下属的体恤吧，也或是看到我这么努力辛劳正在给我暗暗加分吧。总之，这个工作我一定要保住，我想着。

　　三个月过得飞快。我被录取成为正式的财务总管助理，公司又招了一个比我大7，8岁的人当副助理，也是试用期三个月。总管让他给我打下手，我终于在小小的隔间舒了一口气，把手掌电脑和已经完成需要打印和编排的文件一块儿丢给了新人。隔了个周末后的星期一早晨，我搬到总管大办公室里，隔间让给了副助理。总管的办公室其实是个套间，他在里面的大桌子里做事，我就在靠门口的小间里。总管的办公室很简洁，靠墙一大排书橱，里面是书和文件。背窗的位置放着大办公桌和老板椅，另外一边放了两张旋转办公椅。当天下午，我在进公司以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准点下班的舒畅。提着包正准备走出去，我忽然想起还没跟总管道别，于是我轻轻敲了敲门框。总管大人正专注地看着屏幕。
　　他看到是我，摆出平时和气的微笑。“什么事？要下班了吧？”
　　我点点头。虽然我想他该是知道这是第一次我在6点前回家，但是还是按耐不住兴奋，“今天第一次准时下班。”
　　“在这里做事还习惯吗？”他拿下鼻梁上的眼镜。只有在看电脑和文件的时候他才戴的。
　　“这里很好，空调也比外面舒服呢。”我微笑道。
　　“嗯。” 总管大人用拇指和食指压着鼻梁，显然是累了。“约人了吗？”
　　“没有啊。”我在公司里还没有好到可以在晚餐约会的朋友。就是和那位高层的朋友，也是昨天才见过面的。他是跑外务的，成天出差，三个月里只见过两次，昨天还是第二次。
　　“一起出去吃饭吧。”他把文件理顺了放在一旁，又把眼镜放回盒子里，然后关电脑。
　　“你不回家吗？”在我记忆中，除了应酬的几次，总管大人只要不加班，都会在6点半前按时下班。
　　“不了，家里没人。”他起身，拿着车钥匙和包。
　　其实我一直以为他是有家室的，大约三十岁的他一看就是不错的男人，虽然我也曾经疑问过他为什么没带戒指，但是总觉得他是有妻子有孩子的人。
　　于是我跟在他身后下了地下停车场。我没买车，因为公车很方便，也可以搭乘地铁。
　　总管大人的车是一部本田去年的新款，很时尚，但是不失气派，全白的。车子的感觉很像他，当然，颜色的问题可以忽略。
　　他示意我做在副驾驶座。自己也跟着进了驾驶座。
　　“今天就当庆祝吧，不要让员工说我这个总管不近人情。”总管大人发动着车子。“想吃什么？”
　　“都好。”
　　结果他带我到了一个路边的规模不算大的饭店。
　　“这里的潮州菜粤菜特别正宗，虽然我只去过广东几次，但是我的舌头不会错。”原来他早就订好了位置。饭店虽不大，却是满堂。想来，若是不订位子，根本不可能吃得到。
　　他吩咐了服务生几句，过不多一会儿，就是满桌的菜。
　　我看着一桌子佳肴，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惊叹着，这个人要不然就是跟我口味完全一样，要不然就是有读心术。
　　“尹先生……”
　　“既然是私下，就不要叫我尹先生，叫我启华好了。Jamie，我不是也这样叫你吗？也和我说中文吧，我的中文好不容易学的有点成效了，不想就这么丢掉。”
　　“那我也不和您客气了。”Jamie,其实是文杰的名字，我只是不想听到别人把我的中文名说的惨不忍睹的难听。“启华，其实这三个月我真的该谢谢你。”
　　尹启华泯着小酒，“你比我想象得要出色，也更努力。即使我不喜欢你，也会留住你的。”
　　“看来我还要更努力，让自己不被炒鱿鱼。”我垂着眼睛，咬着冻羔蟹。
　　“我看过你的简历，芝加哥大学毕业的。我也是芝大毕业的，不过大概要比你早好几年吧？”
　　我点头，原来是学长。“你是中国籍的？”
　　“对。”
　　“哪里人？”
　　“深圳。”
　　“原来你才是正宗的广东人！”尹启华笑道，“看来我请你吃这一家的菜还真该是对了。”
　　我点点头，其实我就是最喜欢吃粤菜的。想起来似乎也该问问他，“你呢？”
　　“我祖上是东北的，所以家里人都很高大，我已经算不高的了。”
　　我瞅瞅对面坐的男人，至少也有182公分。作为南方男人，我已经不算太矮了，听他这么说还真是有点伤心的。
　　一餐完毕，他开着他的本田车送我到住宅楼下。
　　“谢谢您的晚餐，明天见。”
　　尹启华皱着眉头，“不请我上去聊聊？喝个咖啡也可以阿。”
　　“我家里比较寒酸，咖啡也只有速溶的。让您见笑了。”我不习惯带人进家门。
　　“那算了。明天见吧。记得，10点前把上个月的出纳情况递到我桌子上来。晚安。”
　　我道了声晚安。心想，这个人虽然有点表里不一的无耻，但是也不至于厚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