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轻敛旧红城》島嶼雲煙

4、第四章

　　他闷哼了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抓着我的手也无力地放开。我心叫不好，你不是说危险吗？怎么能说倒就倒。
　　我揉了揉自己的手，上面有个大红印，我真想给他的脸来一下子，不过终归是有贼心没贼胆。
　　树林外面突然有了不小的动静，我轻轻走到树林外围，扒开树叶一看，望陇客栈门口有不少身着黑衣的人，他们在外踌躇，却始终不进客栈。这一帮人，大概就是想杀慕陵绝的那一派。
　　那些武林大侠所想的，是合力制伏慕陵绝，控制他打开陵墓。而这一帮人，目的直接明确，就是想杀了他。这一天一夜分量的黯销魂就是证明，我看不出这个客栈里的除了名声大噪的慕陵绝，有谁指这么大的手笔。
　　黑白衣人打开了火折子，举手投足之间，引燃了偌大的客栈。那里面可是有许多人的！我愕然地看着大火很快蔓延了整个客栈，一片鲜红。烧焦的绝不仅仅是屋梁，更有的是人的躯体，骨肉。
　　那群白衣人很快就不见了，我甚至没有看清他们是怎么消失的。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我回过头，发现是慕陵绝，他已经醒过来了，脸色有些苍白，脚步也不太稳，但整个人身上凌厉的气息却一点没减。
　　“刚刚，我认错人了。”他看了我一眼，说。
　　我就知道，但我现在却一点没心情去想他把我错当了谁，我指着树林外面，说：“他们，烧了客栈。”
　　其实火光已经照进了林子里，慕陵绝走过来，就着被我扒开的叶子那里看出去，好半天才回过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看来你还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摇摇头，突然想到如果我没有把慕陵绝带出来，那么他现在就和里面的那些人一样，皮肉被火焰吞噬，再也没有这么阴冷的笑容，意义不明的眼神……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我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怎么会因为救下了慕陵绝而感到庆幸？他除了脸长得好看一点以外，其他没有一处是我喜欢的。
　　“你盯着我做什么，刚才和你说的，意下如何？”
　　我这才发应过来刚刚做了多么白痴的事，竟然盯着慕陵绝的脸发呆。再者，他刚刚说了什么吗？
　　“你这人。”他看到我满脸疑惑的表情，有些不耐烦地皱皱眉，我真怕他下一秒就一扇子劈了我。
　　这位爷的脾气确实不好啊，我心里有些忐忑，直觉他刚才说的一定和灵芝有关。
　　我看得出他在忍着脾气，深吸几口气后正准备开口，一只白得晃眼的鸽子就这么扑哧着翅膀飞到了慕陵绝面前。
　　我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多肉啊。
　　他一下揪过那只可爱的小白鸽，从它脚上取下了一小块布条，打开看了一眼后，挥手放走了飞鸽传书的鸽子。
　　我手才抬起一半，那块肉就欢脱地飞得无影无踪了，我痛苦地收回自己带着渴望的双手，悄悄地瞪了慕陵绝一眼。
　　他现在倒是在认真琢磨那块布条，看完后抬起眼来对我说：“跟我回京城。”
　　我立马摇头，“不去。”
　　“为何？”
　　“绍厌回来会找不到我。”
　　这只是一个原因，而且是最微不足道的原因，绍厌罩了我这么多年，我早就想试试一个人行走江湖。真正让我不愿意的是，京城相当于是他慕陵绝的后家大院，我看到他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连他被某个姑娘抛弃过都知道，跟他一回京城保不准就被他捏死了。
　　有一瞬间我感受到他散发出的杀意，足以让我腿软，我再次意识到我和这个人是没有任何条件和拒绝可言的。慕陵绝慢慢靠近我，我不得不往后退，“你……你别想用强的。”
　　闻言他停在了离我不远的地方，“你与我回京，我替你找到你的绍大侠，治好王爷之后，我再给你灵芝。”
　　我纳闷：“什么治好王爷？”
　　“京城里的传书，慕王爷身体抱恙，你不是自称什么药王谷的弟子吗？礼尚往来，你做好你的事之后就可以带着灵芝离开，我慕陵绝绝不阻拦。”
　　我简直有一口气血喷涌而出的冲动，当时我不过是看不惯那些趾高气扬的大侠，说出来唬唬他们罢了。这药王是只在江湖传说中有过踪影的人，谁会见过？此时我深刻了解到什么叫祸从口出。
　　我不知道慕陵绝为什么会想让我跟他回京城，不过我也不傻，这自然不会是只为了慕王爷的病。况且以慕陵绝的阅历和眼力，我不相信他会看不出我是在信口开河。
　　那他的动机就更让人怀疑了，我自认一穷二白，身无长物，没什么好利用的。他对我的鼻子好像挺感兴趣，不过这他拿来也没用吧？
　　想了想后，我决定答应他，其实我的反对对于他来说真的没什么意义，一个打晕放倒带走就行了。既然如此，我还不如乖乖地跟着走回去，等拿到灵芝给绍厌治好眼睛后，我就要一个人开始闯江湖，做真正的大侠去。
　　此时已经是凌晨了，天边亮起了鱼肚白，大火燃尽了那些武林人士，或许不会再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除了还活着的和幕后指使的。我心里有些担心绍厌，这么多年我没有和他分开过，现在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替他拿到灵芝，或许是现在我能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
　　慕陵绝在我一脸认真地答应他之后也并没有多大反应，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有时候我能明确的感受到他的阴沉；有时候，我连他对着我时所说的话做的事有什么意义，都不懂。
　　正值正午，太阳当头照，慕陵绝却不会对我笑。
　　我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慕陵绝若无其事地走在我前面，我不知道他到底热不热，反正我是恨不得在官道上匍匐前进了。
　　我不止一次故意在他背后故意说：“小王爷，小狂神，慕大爷，您老人家走着舒服吗？”
　　他起初会回过头来冷冷地瞥我一眼，之后索性连理都不理我，随我一个人疯疯癫癫。
　　我以前和绍厌走在一起，就是阴腔阳调地对损，绍厌虽然说不过我，但起码会给我点反应。这慕陵绝，严重挫败了我的积极性！我们自天亮时开始赶路，到现在起码走了三个时辰，在我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腿软得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谢天谢地慕大爷终于舍得回头看看我这个可怜的跟班了！他悠哉悠哉地悠到我面前，平静地开口道：“你又怎么了？”
　　“你知道我们走了多久吗？你知道我一滴水都没喝过吗？你知道我饿了吗？”
　　我费力地抬头看他，声音越来越大，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肚子里一空，我就觉得浑身发软，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就连面对着慕陵绝，我都没办法冷静。
　　我想，肯定是让绍大侠随射随中的兔子养惯了嘴。
　　慕陵绝的手突然扣在我肩上，却没使力，我以为他接下来要发火了，谁知他伸手把我从地上提起来，问我：“你要如何？”
　　我愣了愣，慕陵绝不是挺讨厌我靠近他的吗？来不及多想，我扫眼瞟到官道边的林子里有一小只白白的身影，指着那边说：“我要那个。”
　　他照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只呆兔子还在专注地吃草，在他转过头来的那一刻我觉得周围都凉快了好多。
　　“你要我给你抓兔子？”他的脸很冷，眉间都冻结了一样。
　　我赶紧摇头，再大的脾气都给他冻没了，“不劳烦小王爷了。”我打算自己去诱捕那只美味的食物，软软地走出去两步，被人扯着领子拉了回去。我都没看清楚慕陵绝是怎么出手的，那只兔子就倒在了地上，蹬了蹬腿不动了。
　　高手的确是高手啊，慕陵绝此刻在我眼里就像会发光的一样，不过我现在没时间去拜倒在他的白靴子下了，那只翻了白眼的兔子唤回了我身体里的所有力气，我撒开了腿往那只兔子奔去，然后发现兔子身上深深地陷进一小锭白银。
　　就在我就地生火架材的时候，慕陵绝走到我身边，玩味地说：“你这人倒是挺有趣。”
　　我不知道他是从何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我特别感谢他送我的这只兔子，所以不管他说什么，都只是抬头对他眯着眼傻笑，然后继续忙活我的。
　　慕陵绝靠在一棵树下假寐，不一会，那只兔子就被我残忍地烤成了红烧味。我当然不能忘了正主，慕陵绝也很给面子的撕了一块。我平时吃东西都是背着绍厌吃的，没办法吃相太对不起人了，不过我怕背着慕陵绝他会骂我小气。
　　“你吃这东西，可有味道？”他突然问我。
　　我有些疑惑，莫非不好吃？这可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有啊，我自己最喜欢的，怎么了吗？”
　　他顿了顿，说：“没什么。”
　　暮色已经微沉，傍晚时分吹着微凉的风，官道上偶有驾车骑马的行人，我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回过头发现慕陵绝竟然在发呆。
　　他盯着某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已经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大神这是怎么了？
　　“算是我疏忽，你叫什么名字。”他回过神来问。
　　不不不，这是我疏忽了，我早该知道您是大人物不会注意这些小事，我应该主动点自报家门的。“回王爷，小的绍青城。”
　　他沉吟，“青城青袅朝花朝，情疏情浅自顾自。”
　　我莫名其妙，不懂他什么意思。慕陵绝突然对我露出一个笑容，柔声说：“将来定带你到青城，看看世间最美的姹紫嫣红。”
　　我一瞬间就愣住了，慕陵绝这一笑把之前我对他所有不好的感觉通通抹掉了，我不知道他对我说这话有什么意义，我也不知道他所说的青城是什么地方，但我却真的心动了。我开始觉得，和他在一起，和他去京城，或许并不是多坏的事。或者将来让他跟我行走江湖，小狂神给我做跟班是件多有面子的事啊，我不要脸的想。
　　慕陵绝是绝顶的聪明人，他说话只说一半，就是能让你心动的那一半。他告诉我青城的姹紫嫣红，却没告诉我那儿速度最快的就是人情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