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浅蓝》桃花＊酒

15、第九章 路边的桑塔纳

　　“肖白——”
　　“咦，你不是已经回家了吗？”江笑南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撑在肖白的桌檐上，嘴里不住地催促着他快点。听到谢瑰丽的声音，他立刻转过了头，谢瑰丽正站在教室门口，气喘吁吁地望着他旁边的肖白，小脸通红。而此时肖白正弯着身子，手忙乱的收拾着桌上的一大堆作业本和练习册，这是他呆会要送去教务处的。
　　“你怎么了？”看着谢瑰丽双颊绯红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肖白不禁皱了皱眉头，她是被鬼追了还是怎么了？慌张成这样？
　　谢瑰丽气喘地开口，“蓝姐，蓝姐来找你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拍着胸口。
　　“真的？”肖白手一颤，这个消息让他略有些激动，他扯了扯了嘴角，强压住心头的欢喜，放下书本慢慢地走到门口，向仍在喘气的谢瑰丽问道，“她在哪？”
　　谢瑰丽知道他在故作平静，于是一边让开道让他走出来一边对他点点头，嘴角漾开一抹笑，“真的，她在学校门口等你！”
　　“喔！谢谢你！瑰丽！”肖白朝她一笑，然后回头对仍站在自己桌边的江笑南扬了扬头，“我出去一下，呆会回来！”说完，便大踏步地往楼下冲去了。
　　“哎！”江笑南赶紧追出来，“多久啊？”话音刚落，肖白就已经不见了影儿了，只有余音还从楼梯间传来，“不知道！”
　　“哎，谁是蓝姐？”江笑南问谢瑰丽。
　　谢瑰丽正在发呆，
　　刚才，肖白居然对她笑了？这个被同学们称为冰山王子的肖白，刚才居然笑了？
　　“喂，想什么呢？我问你肖蓝是谁？”
　　“喔！肖白的姐姐！肖白被跟你提过吗？”谢瑰丽回过神，掩饰地笑了笑。
　　“有提过，走！我也去看看，认识认识！”江笑南说着，一把拉过谢瑰丽，正要往楼下走。谢瑰丽却甩开他的手，脸微微红了一红。江笑南看着她局促的表情愕了半秒钟，随即又爽朗地一笑，“嘿嘿！好吧，你先还是我先？”
　　“你先吧。”
　　“那好！”江笑南说罢，就真的率先冲了下去，谢瑰丽也赶紧在后面跟了上来。
　　肖蓝背靠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下面，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手里一片青绿的树叶，偶尔抬起头来，望着三三两两从校门口涌出来的学生们发会呆。龙山中学是荆城的第一所也是至今唯一的一所市级重点中学，环境和教学在本市里，目前都是首屈一指的，能够进入到这所学校来读书的学生，等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大学门。几年前，肖蓝也曾经是这所学校的学生，那时候的她，多么的踌躇满志呵，一晃几年过去，如今她只是这座城市里一只为生活而奔波的小蚂蚁而已。
　　肖蓝想着，自嘲的笑了笑，什么梦想什么希望，现在只能让它全都见鬼去。她一咬唇，将手里的树叶狠狠地揉烂，点点青汁粘了满指，呵！多么与众不同的树，在冬天所有的绿叶几乎都在枯黄和凋零，而你，却依然傲然地独自青葱，碎叶从指间敲敲滑下，肖蓝看着它飘零，觉得自己很残忍，为自己忧喜无常的心情心生恼意。其实今天一整天，她的心情是不错的，李杨的关怀和静静那有趣的新闻让她这阵子沉重的心情轻松不少，可是现在，一站到这充满生机的校园外，她就不由自主地伤感起来了，自从她退了学，她还一次都没有回自己的学校看过，也许，她的老师和同学们，已经把她忘了吧。肖蓝这样想着，心里又陡地升起了一股凉意。起风了！头顶上香樟的叶子开始沙沙地私语，树枝上的某些桠间，还残留着点点白的雪，夜幕已经开始降临，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比较早的，天空中的最后一缕微光渐渐褪去，这依旧会是个寒气逼人的冬夜。肖蓝搓了搓了胳膊，脑袋又往校门口探去了。
　　过了一会，肖蓝终于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校门口跑了出来，那是个瘦高的男孩，很俊秀很挺拨，与肖蓝长得有点像，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目光深邃，身上一样透着干净的气息，却同时，也带着股漠然的气质，这是个不容易让人接近的男孩，紧抿的双唇带着倔强和骄傲。
　　“姐！你终于来了！”肖白跑到肖蓝面前停下来，额上有着细密的汗珠，他穿着单薄的校服，却似乎并不觉得冷，鼻子有点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热的，脸上仍是那一幅酷酷的表情，但眉目间掩不住喜悦。
　　“这么急着见到我，不是有困难了就是心里遇上解不开的结了！”肖蓝笑了笑，从挎包里掏出纸巾，然后帮他拭去额上和鼻尖上的汗珠，然后又下垂来手来捏了捏他的衣袖，皱眉道：“穿这么少？不冷吗？怎么总是不会照顾自己呢！有了风度就不要温度了？”
　　肖白一撇嘴，两手插进裤袋故作潇洒，“说得好像你比谁都了解我！你看，你这么久没来看我，少了你的叮咛，我也没缺斤少两的！哎呀你别再扯我衣服了，我不冷，同学们都看着呢！”肖白一挥手，将肖蓝拉着他衣袖的手拽了开来，眼睛装作不经意地四处瞄了一下，周围似乎并没人在注意这边，他收回眼神，肖蓝那只胳膊却还被他抓在手里。这回轮倒到肖蓝将他一把推开了，她轻笑，“少来！我还不知道你？还抓着我干嘛？影响你的形象！”
　　“姐——！”肖白不满，脸拉得老长，叫了声姐便哑了口，平时善辩的他这会除了生闷气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她这个姐姐，确实是太了解他了。肖蓝斜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然后忽地“噗嗤”一声笑起来。
　　“笑什么？”肖白没好气地问。
　　“你那些同学要是见到他们一惯爱扮酷的学生会主席这幅幼稚样，不知道该做何感想？”肖蓝故作沉思状。
　　“姐！一来就揶揄我！放眼天下，也只有你肖大小姐会对我说这样话，有你这样做姐姐的吗？”肖白推她一把，然后一转身靠在了旁边的树干上，两眼朝天不理人了。
　　“怎么？真有心事？”肖蓝拍拍他的肩，然后抬起眼往他脸上瞄，肖白虽是她弟弟，但如今已经比她高出了整个头还不止，跟他说话，她还觉得有点累。肖白虽然不苟言笑，但他并不是个爱随便生气的人，而且在肖蓝面前，他一直是最真实的那个他。
　　“唉，姐！我——”肖白终于垂下头，嘴角扬起了一抹笑，那笑，却带着点点的涩意。
　　“发生什么事了？”
　　“肖白——”他张了张嘴，来不及回答，耳边却传来一个浑厚不失响亮的声音，不用转头他也知道，是江笑南来了。而肖蓝，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却不由自主地转过了头去，只见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也正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跑过来。女生是谢瑰丽，旁边那个男生，她没有见过。
　　“你也出来了？”肖白转头，对他笑了一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他说着，拍了拍江笑南的肩膀，“江笑南，我同学，这学期刚从别的学校转来的！”说完，又看了看肖蓝，“这个是我姐！肖蓝！”
　　“你好！蓝姐！”江笑南大方的伸出手，脸上挂着笑。肖蓝仔细打量了下他，这男孩个子一样挺高，穿着身运动装，腋下夹着一个篮球，看起来比肖白要壮实些，五官轮廓很深，浓眉大眼的，他挺爱笑，嘴角微翘，看起来颇为爽朗，一个标准的阳光男孩，很是潇酒帅气，而旁边的肖白，同样是个漂亮男生，但给人感觉却是冷冷的，两人站在一起，实在是个鲜明的对比。“你好！”肖蓝也笑了，同时也伸过手去。
　　“有个姐姐真好！尤其还是个漂亮的姐姐！嘿嘿，蓝姐，我也做你弟弟吧！”见到任何人都不忘开玩笑的江笑南，对肖蓝的大方温和很有好感，一不小心嘴又氧了。
　　肖白使劲推他一把，挑眉，“走开！”
　　江笑南被推得踉跄了两步，摸摸鼻子佯装不满道，“小气鬼！”
　　“没错！我是很小气。”肖白双臂环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江笑南抬眼看天，手指向上，“天气真好啊！”他说话的语气轻松无辜，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边的肖蓝和谢瑰丽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肖白拿眼睛瞪他，嘴角，却也分明带着笑意。
　　“蓝姐，肖白，你们先聊着吧，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谢瑰丽抬腕看看表，说着，将肩上的背包往上提了提。
　　江笑南殷勤地笑道，“要不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家近，再见！”
　　“那好吧！再见！”江笑南耸耸肩。
　　“再见！路上小心点！”肖蓝也笑了，语气里带着关切。她喜欢这个乖巧可爱女孩。
　　“嗯！”谢瑰丽一点头，然后冲着唯一没同她道别的肖白温暖地一笑，转身便走了。旁边的江笑南，又一次耸了下肩膀，表情有点高深莫测。而肖白，却什么话也没说，待谢瑰丽已经走出好几步远了，他才轻轻地从齿缝中挤出一句：小心点！
　　谢瑰丽的背影微微颤了一颤，接着就小跑地离去了。
　　“姐，你在外面帮我留意一下，看看哪里有适合我做的临时工，我星期天或者晚上没有自习的时候可以去！”谢瑰丽走了，肖白也将话拉回正题。
　　“你想出去工作？”江笑南惊叫。
　　“嘘——小声点！”肖白四处转动着脑，生怕被别人听见，“我就当是体验生活了！”
　　“可是你以为你做那点工作能挣多少钱？要是耽误了学习，那才叫得不偿失呢！”江笑南哼了哼，“肖白，你实际点吧，咱们现在可是高三啊，而且马上要考试了！你忘了，你比其它同学都要忙呢！”
　　“可是——”
　　“别可是了！”肖蓝打断了他，看了旁边的江笑南一眼，“他说得没错，你呆在学校安心学习，做你该做的事情，衣服的事情，我会帮你想办法！”
　　肖白听闻，只好沉默了下来。夜色越来越沉，校门前的学生渐渐地已经所剩无几，适才还充满喧哗的林荫路现在安静了许多，两边的路灯也都亮了起来。这林荫路上，除了香樟树，还种着一些高大的白杨，偶尔有一两只杨雀在树枝间扑愣愣地飞过，一晃就不见了影儿了。风虽然已经小了很多，可气温并不低，黑夜，马上就要来临了。
　　肖蓝又对肖白叮嘱一番，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塞给他，肖白不肯要，两人推推搡搡了很久，肖白终究是个倔脾气，说不要就不要，肖蓝无奈，叹口气只好又收回了。几人又随便闲聊几句，直到夜色浓得已经化不开，肖蓝才转身离去。走过龙山中学前面的林荫路，尽头便是海汇路了，她要到那里去等车，然后，去医院。

　　11路车的车窗边，肖蓝像一只疲累的小野猫一样慷懒地蜷缩在座位上。她想利用这短暂的车程小睡一会，可是眼睛闭上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寒意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袭来，让她感到浑身冰凉，身上那件薄薄的旧大衣，根本无法御寒。她只好睁大眼睛四处往车窗外瞄，希望可以分散注意力以赶走困意和倦意。
　　车子正在正天街上缓慢地行驶，到了正天街的尽头，再拐个弯，就是市一医的分院。肖蓝现在只希望下车上车的人能少些，公车少停两个站，她便也能早些到达医院了。但是，正天街偏是荆城最繁华的一条街，街上行人如织，公车像老牛拉犁一样的走走停停，伴随着开门关门的呼哧声，就像老牛在喘气。肖蓝无奈地呼出一口白气，然后又搓了搓手，窗外那不绝于耳的喧闹和交错闪烁的霓红，引不起她的丝亳兴趣。迪吧里传来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尖叫声，有着暧昧灯光的酒吧，还有路边那些衣着鲜艳，摇曳生香的夜女郎，对她来说，都是全然陌生的。
　　她就那样颓然地靠在窗边，用迷蒙的眼神望着他们，忽然，公车行过一家大型商场的门边，一个穿着浅紫夹克脚蹬高跟鞋摇摇晃晃的女人背影闯入她的眼帘，引起了她的注意力。那女人身材看起来有点瘦，头发是刚刚拉过，又直又顺，那身眼熟的衣服——，表姐？肖蓝吃了一惊，是了，那个此时正穿着高跟鞋故作优雅的女人，可不正是她表姐，黎雨欣？
　　能在这里看到黎雨欣她并不觉得奇怪，因为黎雨就在这里上班，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黎雨欣旁边的那个男人。公车行驶得虽然不快，但要看清路边的一个行人还是有点困难，她将脑袋伸出窗外，隔着遥远的距离，她只依稀看到那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一身的西装革履，在他旁边停了一辆半新的黑色桑塔纳，两人正亲密的交谈着什么，男人不时的把手环上她的腰，黎雨半推半就的样子似乎并无恼意，那男人忽地将头凑到她面前，在她脸上一吻，黎雨欣便顺势靠进了他怀里，接着男人身后的车门被打开，两人都钻了进去，不一会，那桑塔纳便如离弦的箭一样，离开了商场大门，一瞬就没了影儿。
　　看着这一幕，肖蓝不由惊愕地张大了嘴，表姐这阵子回家都比较晚，而且回去了总是轻手轻脚地不吵醒任何人，难道她最近……，“嘭！”公车又在一个站台边停了下来，亳无心理准备的肖蓝身子猛的往前一倾，差点撞上前面乘客的后脑勺。她抬头手抚了抚前胸，默默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刚才那事，她不愿再想下去了。

　　“少波，你要带我去哪里？”黎雨欣斜靠在于少波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眼神带着痴迷，声音甜得可以滴出蜜来，这个时候的她，是真正的温柔似水。
　　“马上你就知道了。”于少波神秘地一笑，腾出手来在她脸颊上拍了拍。接着，又猛地一踩油门，车子飞一般地往前驶去了。
　　几分钟后，车子在一家名叫“夜姬”的舞厅前面停了下来。黎雨欣被于少波拉下了车。她一面拖住他的胳膊，一面往身后的车上靠，“我不去舞厅啊！早知道你是带我来这我就不跟你上车了！”
　　于少波一笑，转身用强而有力的胳膊圈了住她，使得她没了退路，他狭长的眼睛微微往上翘着，满脸都是邪邪的笑意，“舞厅又不是雷池，你怕什么？别看这家舞厅名字取得挺妖惑，实际上，它很正规的。这儿气氛不错，我们进去感受一下！”
　　她望着这他的脸，在那一瞬间，她又一次迷惑了，她喜欢他这张脸，喜欢他那邪邪的笑，他是她所见过的所有男人当中最具吸引力的一个，他的脸型轮廓，如刀刻般的清晰，他有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眼睛总是半眯着，他有着高挺的鼻梁和弓型的薄唇，嘴角，总是斜斜翘起，他阴柔的笑和蛊惑的眼神具有一种天生的魔力，容易让人迷醉，是不是所有见过他的女人都会喜欢上他呢？天哪，我遇上了一个怎样的男人，他是一个魔鬼！黎雨欣在心里呼喊着，嘴里，却不由自主地嗫嚅出声，“可是，我不会跳舞。”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如果你不想学，我们就坐在一边喝酒。‘夜姬’里面的女人，不管是陪舞的，还是来客，个个都成熟而且充满魅力，雨欣，你难道不想进去看看吗？要知道，你也是个挺有魅力的女人！”于少波的声音极富磁性，他在黎雨欣耳边轻语似呢喃，温热的口气弄得她神智恍惚，特别是于少波最后那句话，轻易地就攻破了她的防线，她终于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