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非竹马我亦青梅》不苏不浮生

6、六

　　马立不喜欢何锦欢并不是因为他总霸着蒋素素，而是因为他从不属于蒋素素。何锦欢初中时交了第一个女朋友，他把那个女生领回家玩，当时马立正跟蒋素素在小区前的草坪打羽毛球。马立远远看到何锦欢牵着个小女生走过来，她愣在那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在她的观念里，何锦欢是蒋素素的，那他该牵的人自始至终也该是蒋素素。她仓皇地转头去看素素，却发现她并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只是柔柔的笑笑，甚至还跟何锦欢打招呼：“何欢，回来了？”又转向那个小女生：“王璐璐，你好。”马立这下是直接碉堡了，这敢情还都认识。
　　何锦欢漂亮的五官上稚气未脱，右手牵着王璐璐，左手伸过来自然的揽住蒋素素肩膀笑眯眯地说：“阿素在打球呢？要不要去我家玩生化？我新买的游戏光盘。”
　　素素轻摇摇头：“不了，你们玩吧，我陪阿立打会儿球就得回去写作业了。”
　　何锦欢也不勉强，挥挥手：“那好吧，记得我的作业哈。”快走到电梯口时又伸出头笑嘻嘻道：“阿素，我明天早上跟璐璐去永和吃早餐，你不用给我带啦。”
　　素素轻嗯声，也不管他听到没有，转回身自顾跟马立说：“发球吧。”
　　马立不乐意了，气冲冲的扔掉球拍：“哪有这样的阿，哪有这样的阿。”说完还使劲儿跺了几下脚，恨不得跺的是何锦欢那张小白脸。
　　素素捂嘴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傻阿立，想什么呢？这样挺好阿。”
　　继续跺：“哪里好了哪里好了！你才傻呢，他都跟别的女孩子约会了，让你帮他写作业，还敢提早餐！他什么时候带你出去吃过早餐，都是你给他买了带去学校的！早上上学都没见他骑车送过你一次！”
　　“阿立，不然呢？”
　　“不然？”马立看着蒋素素淡然的表情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然怎样，这都是小事，正因为他没有做，所以她才能为素素打抱不平，可即使他做了，她也不会觉得何锦欢有多好吧。说起来陆知遥倒是经常接送她上下学，每次还专门绕到平安路给她买爱吃的芙蓉包当早餐。她挠挠头，就算这样，也没觉得陆知遥有多好。如果说她理所当然陆知遥对她的好是因为习惯，那素素的理所当然也是因为习惯吗？马立皱眉，想不通。
　　蒋素素这人看着瘦弱纤小，却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同样的，她并不会让身边的人为她做无用的纠结。于是叹声气：“阿立，没有那么复杂的。我跟何欢从小认识，并不代表我们就得在一起。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而且在这个年纪，能这样就可以了。今天是王璐璐，后天会是谁，你能说得准吗？可是我们不一样，七年前我们就是玩伴，七年后我也还是会陪着他。这样就很好了呀。”她小小的手牵起马立，两只软嫩的小手扣在一起，粉唇轻启：“现在就算因为不然而去要个怎样，以后也还是会变的，阿立，我们不强求好吗？”白嫩的脸颊上漾着浅笑，清亮的眼神让马立觉得自己太过浮躁。她虽然大大咧咧惯了，可是和蒋素素在一起偶尔还是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幼稚。为什么蒋素素总能轻描淡写的说出一些世故的言语，而她却只能经常把自己气的脸红脖子粗之后还解决不了任何事。每次蒋素素就会眯着眼抿唇笑看她在那七七八八乱吆喝一通，等她嚷够了，再牵着她回家。绝口不提让她生气的事情，就是那样笑着看她，等她自己气够了，就若无其事的陪她玩闹。
　　到目前为止，这世上要说有哪个人是让马立不敢不顾脾气大喘气说话的，那就是蒋素素。马立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素素这个女孩子，直到那次她看武侠小说，看到人淡如菊四个字。恍然发觉这就是素素。刚入小学那会儿，大家都是父母相陪，包括马立，都是马姥爷马姥姥还有马女士拥着去的。只有蒋素素是一个人，马立跟着家人报完名转头看到蒋素素瘦瘦小小的身影，一袭宽松的公主裙，整齐的刘海下是双黑白分明的小丹凤眼，老师正在问她家长有没有陪同前来。蒋素素没有一丝孩童面对陌生环境时该有的惶恐，反而双手规矩的放在小腹前，软软的嗓音吐字清晰：“爸爸妈妈在国外，我一个人来的。”马立一腔热血瞬间被点燃，拉着马女士和俩老人跑到蒋素素边上，对着老师义正言辞的说：“老师，蒋素素是我的姐姐，这是她的妈妈，这是姥爷和姥姥。”结果费了马女士好大一会儿功夫解释，老师才没有斥责蒋素素撒谎。小学六年里，逢家长会，马女士都是一人两用，既当马立的妈妈又是蒋素素的家长，可是要马女士自己选择她宁愿只为素素出面家长会。每次马女士刚趾高气扬的从台上领完素素的奖状，马上就得站在讲桌前听老师细斥马立的顽劣，最丢脸的一次是学校模拟开卷考试，马立居然没带书本去抢前座的，最后俩人打了起来，整个教室的小盆友都不考了在边上呐喊助威，老师上前拦架结果被马立撞倒头碰到桌角，鲜血流出来的时候所有小盆友们呆愣几秒倏尔群起嚎啕大哭，弄得老师只想从教学楼跳下去也不愿意面对几十只眼泪鼻涕乱飞的小屁孩。那次马女士涨红着脸看着女老师额角贴着的纱布，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内心奔腾着一万句这死小孩死小孩死小孩……
　　马女士每回家长会回来之后都得拼命平复自己的心情才能不冲动的把马立带到某个无人的角落毁尸灭迹然后认蒋素素为女儿。素素乖巧却不木讷，父母常年不在家造成她小小年纪就能自理，家里请的保姆在她十岁那年就坚决辞退了。她的一日三餐基本上在外面或者是马立家解决，她也不会害怕一个人睡了，那又何必天天跟一个外人四目相对，添了多少不自在。只有马女士有时会去蒋素素家收拾些脏衣服回来洗，她每次回来后都会捏着马立的脸说：“这有娘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你看人家阿素，你个死小孩能有人家一半懂事就好了！”
　　马立觉得这不能怪马女士教导问题，更不能怪她。蒋素素的懂事乖巧在她看来那是种天性，和陆知遥的出类拔萃一样。关于这点，她觉得她和何锦欢，应该属于物以类聚，而蒋素素和陆知遥才是用人以群分来断定。虽然她在蒋素素的问题上很是厌恶何锦欢，可是性格处事上，她不得不承认，她就是第二个何锦欢，都是心肝肺没有长齐全的主儿。只是何锦欢那张脸对母性生物的杀伤力太大，从小到大闯祸都能小嘴一撅，粉嘟嘟的脸盘子沾着几滴子眼泪就混过去了，她通常是屁股被打肿再被马女士念叨个几天才能放心大胆的唱着让往事都随风都随风都随风……
　　而且何锦欢性格开朗，她又是个脱线性格，两人在一起倒也是两小无猜了好多年，什么时候见面只要情绪允许都会斗上几次嘴。除了何锦欢出现在她面前时带着别的女孩，她就会冷着个脸理都不理他的挑衅，何锦欢也不跟她计较，再见面还是扎在一起胡天海地乱扯淡。有段时间连陆知遥都以为她对何锦欢有别的意思，只有蒋素素心里明白这是马立式的打抱不平，她就笑她：“别这样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何欢。”
　　蒋素素总是称呼何锦欢为何欢，马立本以为有更深层次的含义，有次问她为什么，没想到只换来顺口俩字，蒋素素说：“顺口，不是有句话叫作生亦何欢嘛。”

　　马立坐到床沿，两条细长的小腿耷拉下来，晃呀晃的，没有穿袜子的脚丫子白生生的暴露在空气中一点一点。她昂首看看天花板，眼神迷离：“阿素，我们快十八岁了呀。你以前跟我说不找何锦欢要个怎样，现在还是吗？明年我们就要上大学了，可能大家从此就分开了，你还是不打算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