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花》落舟人

4、青梅还是竹马？

　　“李允哲！把胭脂拿过来！”
　　“少爷，没看我这儿正忙吗？”
　　“少废话，皮痒了？”
　　一如既往，不用伸胳膊拿到了离自己咫尺之遥的胭脂盒子。打粉，上红，描眉，点痣，流水的作业下来。我俨然不再是那个老是拿着空穴来风的先天性心房发育不全当挡箭牌，在朗朗的教室数十里外接各种各样的戏，半夜复习到天明，考试又得到了李某同学的暗中相助的药罐子先生。我是秦玉容，花容玉貌，国色生香的花旦。
　　一颦一笑，一嗔一蹙，举手投足间似有似无的娇羞，远比过女人的媚态在台上淋漓尽致。这是大剧院的老师说的。也算是给我这个现代版外加柯南版梅兰芳的肯定吧。当然，肯定我的远不止这些人。
　　幕布，灯光，干冰，应和着铿锵的鼓锣生生脆响，烟雾缭绕中我徐徐登台。一个舒广袖的旋舞卧鱼，一气呵成，台下一片雷鸣。
　　而我的唐明皇，我的君王，正在咿呀着台词，腔调、身段、气势完全已入纯青。秉异的天赋让他比我少挨了一半的打。我是他的妃子，我的王最垂怜的玉环。
　　一如既往，我的贵妃，他的玄宗，门票告罄，座无虚席，演完也是同样的盛况。
　　我一边拆玉钗，一边看着昨晚还没看完的肥皂剧。这部剧是我有史以来所看过的最拖沓的一部剧，大体上就是这么一个狗血喷头的破事，硬是演了八十多集。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但是看了开头总不能不看结尾吧？
　　“秦老板，这ipod您已经逾期十多个小时了。把您那二两脑袋省下来装装四书五经吗？”李允哲永远是第一个卸完妆的人。他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身修身的奢侈品，每一个边角都细致入微，如同那张好看的脸。说好看土了点，那就祸国殃民吧。
　　“你刚卸完妆就来啰嗦了。”
　　“刚卸完妆？我的秦老板，小生可是刚做完全身盐浴，脸部SPA，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出来的。您老就拆了个凤冠？”
　　“这么快，过去三小时了。”
　　“是四个半。我的爷，您可真够奇葩的。”李允哲过来帮我解下假发的扣，“这么二斤长发您都不嫌重？还有那是我第三块ipod，您要是再给我弄归西了，您可就没得玩了。”
　　李允哲又伸手过来，捏捏我的脸，低下头，轻轻担在我的肩上，“玉容，知道吗？这次演得很棒。”
　　“那还用说！我谁啊？哈哈，长得这么帅要是演不好就太愧对于这张帅绝人寰的脸了。”我故意把脸上的脂粉蹭到李允哲的脸上，恶作剧式笑笑，吐吐舌头。
　　李允哲也笑了，摸了摸脸，看着指尖上一层浅浅的粉白，惩罚似的捏捏我的鼻子。
　　“别闹了。闭上眼。”李允哲拿出一瓶印满英文的香水一样的玻璃瓶，里面是淡蓝色的液体，晃了晃，“把头仰起来。乖乖的，听话，闭上眼。好了，你乖，玉容宝宝最听话了。”
　　我胜利似的笑了，乖乖闭上眼。
　　卸完妆，响起一阵敲门声。门开后，那个哈姆雷特式的王子进来了。一身灰色的休闲装，黑色的修脚裤，还有那个浅淡的笑容。说真的，第一次能看见有人笑得这么好看。李允哲六岁时候的那个缺门牙的笑算不上笑。
　　“hello，你怎么来了？”我觉得他的笑很亲和，不由自主地让人接近。
　　“允哲的票。我本来是看‘暴风雨’的，不过看来被涮了。”安青阑看着我，笑得很温尔，“第一次听京戏，可能有些地方不懂，但是你很漂亮。”
　　“真的！？”我突然很开心，很开心很开心的。莫名的一种说不上来的，类似心花怒放的感觉。夸我漂亮的从来不止几个人，除了李允哲和那个整天八百度近视的三十多岁老秃头，但是被眼前这个人一夸，感觉之前所有的称赞都是那么的廉价。
　　“嗯，真的。你很适合你的角色。”
　　淡淡的几句话，却一举击败了七岁登台以来所有的赞美和光环，之前靠着师父的竹板、戒尺、藤条一步步挨出来的所有荣誉，竟敌不过这简单的一句话。我从未这么开心过。
　　也许，之后若干年，才能完全明了我当时的真实的心情。
　　“还有你，嗯，唐明皇……李隆基是吧，这点常识是我刚刚在门外的海报上才刚知道的。很好。”
　　“谢谢。”李允哲也应和着。不过他只是在帮我整理零碎的首饰，并没有抬眼看安青阑。
　　安青阑含笑，“也许，你们有空的话，去喝一杯？”
　　说真的，没想到看起来优雅高贵的王子居然会来这种地方。
　　一家很普通的奶茶屋。附近的初中生、高中生都会来的地方。除了F中。向来高人一等自居的富家子弟是不会来这种地方，包括李允哲，当然还有我。
　　“想喝点什么？”安青阑问我，那种天生的笑容是我所无法望其项背的。也许，这是上天给予不幸之人的一点小小垂青，从李允哲，从安青阑的身上，都能感受到的一种温暖的光芒。是的，十三岁的我，懵懂的我，正是这样简单地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