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千红

5、翩翩伊人来

　　第四章
　　翩翩伊人来
　　凄惨悲凉的乐声如泣如诉，堂上诸人皆一身槁素，分立两旁，面容沉痛哀伤。最前首的少年一生素白，面容惨淡。这么多天来，他已不知哭昏过去多少次，身边有人紧紧跟着相扶，怕他支撑不住又要哭倒在地。文武将官们看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殿下如此哀恸失常举止，都在心中深深长叹。没有人不知道金玳将军和风云殿下的手足情深，如今边关危机四伏，大将却失，于私于公，非但殿下悲痛欲绝，就连旁边众臣也是忧心仲仲，一筹莫展。
　　今日是莫扬将军丧身七七四十九日，行过这最后一礼，便要起灵下葬了。只听唱礼官高唱“行礼”，众人均皆跪倒，风云更是失声痛哭。身边诸人齐齐相劝让他节哀顺便，他充耳不闻，身后却有一人看着悲痛失态的殿下，嘴角微微露出冷笑：看风云如此真切地哀痛，看来莫扬丧生之事是真非假了，那么，一切都如夫人所愿了，这下可以真的放心了。正想着，唱礼官已高呼“起灵”，只见几个白衣素服的汉子走向灵柩，就欲抬起。
　　忽听远远传来一声：“慢”，这声音清悦和缓，如珠落玉盘。众人不由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远远如飞般飘飘而来，身形轻灵美妙，翩然若仙。待这女子行到近前，众人全都觉得心头一窒，他们个个都是朝堂重臣，见过佳丽无数，然此女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鬓峨峨，修眉连娟。仿佛如轻云之蔽月，飘扬若流风之回雪。这样绝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见。一时间，竟无人说得出话来。
　　那女子轻启朱唇询问：“你们在此为何人送葬？”众皆惊艳无语，还是风云从地上起来，缓缓答道：“我朝金玳将军莫扬出海不幸丧生，我等为他在此行丧，今日已过四十九日，我们正要为他起灵下葬，敢问姑娘何人，因何缘故到此？”
　　“什么？莫扬他死了，不可能，怎么可能？”女子面色宛然变色。“定是你们骗人，我亲送他回归大殷，怎么可能还丧生海上？打开灵柩，让我看看，不可能是他！”风云骤然变色：“姑娘，你是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金玳将军遗体岂能容你随便观看！”“我是什么人？我是他新婚的妻子，我不相信他死了，你们在骗人，我一定要看看！”白衣女子浑不顾风云突变的脸，冷峭地说。
　　“什么？”好象半空中突然响起惊雷，风云被炸得目瞪口呆，旁边众人也皆失色。从没有人听说莫扬已有妻室，朝中有好多大臣倒是有过此意，想把女儿许配于他，奈何莫扬和风云都是眼高于顶，两人异口同声都是那句话“大丈夫未能立业，何以家为？”因此就连皇上也拿他们两个没有办法。此时骤然听得此女所语，都觉太过荒谬，不可相信。
　　原来此女正是璃烟，她自莫扬去后，日夜牵挂记念，常常于灵渺峰顶徘徊哀歌，琅琊因她私放莫扬，惊怒气愤，与族中长老商讨之后，唯有远离方能避祸，然仓促之中，难觅新所，因此族中之人皆出动另寻庇身之地。只有璃烟，寻思着若搬离此地，莫扬若寻了来如何重逢？因此日夜俳徊于海上，希望能等着他的消息。
　　这一日，却给她救得一人，此人仍是颉阙夫人不信莫扬丧生，派来海上搜索下落的武士，璃烟见是中土大殷之人，便向他打听莫扬消息，不料此人说出莫扬已死，璃烟芳心大乱，又惊又痛，犹豫难信，乃决定亲到中土来查看。乘琅琊外出寻新地方之际，让小夕打扮成她，自己乔妆而出。本来是带着那个武士的，可那个武士机诡狡诈，璃烟心机单纯，哪是他的对手，竟给他在半路上逃走了。她只得沿途打听，这才赶来。她不远万里而来，始终不肯相信莫扬的死讯，自然要亲眼一见。
　　只见她身形闪动，玉影飘摇，已经掠到了灵柩旁边。风云脸上杀机顿露，一挥手：“任何人不得接近金玳将军遗体，否则杀无赦！”众人听得风云话语中的冷狠绝情，不由心惊胆寒。此令一出，那个千娇百媚、如幻如仙的女子，只怕马上就要血溅当场，心中俱都不忍。可风云将令无人敢不遵，那些侍卫只得听命攻上。
　　璃烟泰然不惧，身影翻飞，广袖飞舞，那些侍卫开始还存了怜香惜玉之心，不忍将她毙于刀剑之下，却不料在她衣袖挥舞之间，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奇异力量将他们卷入，竟无力反抗，不由心中大骇。俱想此女美丽非人间所有，又有这神奇的力量，难道真是天仙下凡不成？
　　惊异错愕间，璃烟已飞身到了灵柩边，袖中小红绫飞出卷住棺木盖，轻轻一拉，棺盖移开，露出里面的人来。风云惊怒交加，奈何自己不会武功，无法近前阻拦。但也不禁心中惊异，他的近身侍卫全是一等一的高手，竟被这女子举手之间制服，此女究竟是什么来历？
　　璃烟打开棺盖，隐隐约约看见里面躺着的人身形确是莫扬，尚未看清一股青烟已扑面而来，她正心神大乱之际，根本未曾提防，一下全吸了进去，只觉天眩地转，昏倒在地。这下子惊起突变，余人皆心中暗寒，原来风云早在莫扬棺内放入迷香，任你有天大的功夫，即使开得了这棺盖，也逃不过里面的“失魂落魄香”。
　　风云面色不动，冷冷道：“莫扬生是人雄，死是鬼杰，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沾污他死后的灵体！将这个女人带回宫中，细加审问。来人，盖棺，起灵，下葬！”
　　“这是哪里？”迷迷糊糊中听得耳边隐约的人声，意识涣散的她有些想不起来这是何地，自己又因何来到此处。“她醒了，殿下，于太医，她醒了。”忽听得一个娇俏的女声，璃烟挣扎着张开双眼，只见面前立着一个宫装打扮的少女。看到她醒来，正用双活泼的眼睛惊奇的打量着自己。
　　不远处的软榻之中，正坐着一个白衣素服的少年，他眉目如画，秀美得竟不象个男子。只是神情淡然无力，竟象体虚病弱，疲惫之极。再看旁边，是一个须眉皆白的老者，面容清癯，只是也有点忧心仲仲的模样。她回过脸来看向面前的少女，问道：“姑娘，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姑娘，这是大殷翠衍殿，这是我们风云殿下，你说你是莫扬将军的妻子，你是骗人的吧？莫扬自小和我们一起长大，我们谁都不知道他娶妻的事，你这个谎也撒得太假了。你是不是什么人派来扰乱灵堂的？”宫装少女口齿伶俐，一边回答一边反问。
　　“翠映，何必和她多言？她是别人指派而来那是肯定的，只要问她是何人指使就行。”风云语气冰冷，双目紧紧逼视着璃烟。“呵……”璃烟这才想起自己沉睡前的事情，想到棺中之人确是莫扬无疑，多少天来的忐忑不安竟被证实，多少天来的强自安慰这一刻全都化为泡影。自己心心念念、梦魂牵萦的爱人竟真的永远离已而去，从此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期……一刹间好似天崩地裂，痛断肝肠，竟又自昏迷了过去。
　　红绡较为沉稳，上前仔细看了一下，沉吟道：“咦，她竟是真的昏过去了，难道真是心伤莫扬之死吗？她这般伤心好象不似做伪啊。”“嗯，不是做假，莫非，莫非莫扬在海上，有什么奇遇不成？殿下，或许也有这个可能啊。”于太医近前搭了下脉，向风云说道。
　　“怎么可能？莫扬与我是什么感情，他自海上归来，与我只字未提。再说我们早有誓愿，天下不定，贼寇不除，绝不成家。我信守诺言，多年来视女人于无物，他怎么可能背弃誓言？”风云斩钉截铁地说。“是啊，你们当年是有这样的誓愿，可是…可是…殿下，你看…你看…她多美啊……”翠映插嘴道，她指向璃烟雾笼远山，花树堆雪，清丽绝俗的容颜：“不要说是男人，就是我，就是我也忍不住心生怜爱呢。”
　　“胡说！你乱插什么话，就算她再美，也只不过是个女人，如何能与天下大业相提并论？”风云漠然看了璃烟一眼，历声呵叱道。转了身，他缓了缓口气说：“定是颉阙不信我们设的局，要亲眼见到莫扬尸身方肯放心，故意让这女子来一闹，好确信他的死讯。哼，哼，我早有安排，岂会让你如愿。这下在大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可能会不相信了。只是不知莫扬，莫扬他鄯罗之行如何？是否一切顺利呢？”
　　风云说着说着，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此刻孤身位于敌侧，不知有多少艰难凶险，不知能否平安归来？小窗下，他极目远眺，似要透过重重遮挡的沉沉夜色，似要穿过叠叠障障的千山万水，看到那个心之所系的英姿少年翩翩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