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泊于韶华》木浅眠

2、过往

　　游弋在记忆中
　　那些清晰可触的
　　真实而又刺痛人心的过往

　　如果前几分钟的境地只是尴尬的话，那么现在的场景就如同地震来临前那些所谓专家的预测，拼命告诉你没有事，但其实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就在几分钟前，非常分不清状况的纪帧很热情地让苏暖带领新同学参观教学楼，与她那张如同热情乡村妇女（？）的嘴脸相对比的是苏暖那张面如死灰的脸以及极其哀怨的眼神。
　　但是意思却被曲解：“哎呀，苏暖同学，久别重逢太激动也不用这样吧，老师给你们时间，好好去叙叙旧吧。”
　　拜托，老师你好歹是语文老师吧，难道就那么不善解人意嘛，我这哪是激动的神情啊，我分明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啊。
　　老师无法理解女生的小心思，仿佛潜伏在地表深处的岩层，不断地在运动，但是表面上看来寻不到任何的轨迹。
　　虽然说是带领，但是其实苏暖对学校的构造也不是特别了解，被称为全市第一漂亮的华诺中学，在其他还未入学的莘莘学子来说是梦想，但是苏暖本来对美学就没有什么概念，同时在学校两年，深深痛恶学校那么大，每次从一个楼到另一个楼都好像逛街（这是懒人苏暖人生讨厌之事top3），在这样情况下，所谓的介绍就变成了以下的对话。
　　“办公楼，学生会，自管会和团支部都在里面。”这里还比较熟悉，因为经常跟着莫翰过来。
　　“美术楼，里面有很多图画。”好吧，因为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什么，所以概称“图画”肯定没错。
　　“宿舍”那么大的字，有眼睛的都看的出来吧。
　　“礼堂。”其实是每次经受校长和年级组长双重折磨的地方。
　　“回教室吧。”对于女生的介绍终于没了耐心，简默泽简单的开口。
　　苏暖却是仿佛得到了赦免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回头报以微笑：“嗯，回去吧。”
　　得体而又礼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苏暖，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陌路人。

　　早自习已经结束，现在是在等待上第一节课的休息时间，老师还未进来，班级里一如既往的喧闹。
　　苏暖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幸而纪帧及时赶到，把三个人带入教室，苏暖跟着站在门口，望着面前的人墙，这时开口让对方让一下有点尴尬，索性就站在原地等待老师的指令。
　　“这个，我们班来了两个新同学。”纪帧堆上了笑容，“请他们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大家好，我叫秦凉，以后和大家是同学，也希望成为朋友。”
　　女生微微鞠躬，带着嫣然的微笑，从苏暖的角度看过去，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如其分，眼眸露出的笑容也既有礼貌，又足够亲和。虽然是再俗气不过的开场白，但是有了美女这个身份做铺垫，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简默泽。”男生倒是简洁明了，苏暖看见他的下巴微扬，敛出一道干练的弧线，还是他的特征——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嗯好，大家都认识了吧，这样以后就是同学了，你们下去吧，就坐在最后一排吧，莫翰你和简默泽坐，那苏暖你就和秦凉坐吧。”
　　“可是？”急急地开口，却对上秦凉投来的热切的目光。
　　“苏暖，请多指教。”
　　话哽在喉口，也只好嘴角上扬弧度：“嗯，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
　　如此疏离而又陌生的四个字从我们口中跳出。
　　我们笑靥如花的面对彼此，仿佛那些曾经睡在一个床上，把口水流在对方身上的岁月，勾起小拇指承诺“永远是朋友”的场景，从未发生过。
　　我们只是新同学，把一切美好的不美好的过往抛却。
　　我们跳转在时光的轴承中，那些纯白的日子，终究成了过去。
　　我闭上眼，回忆一幕幕涌现。
　　睁开眼，看见你一如既往的笑容。
　　那么真实，那么虚幻。

　　中午。
　　“你去食堂帮我带一份饭吧，我懒得下去了。”苏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对身后的莫翰说道，目光还定格在面前复杂的数学题上。
　　“吃什么？”
　　“老样子。”
　　“嗯。”
　　简单的对话本该就此打住，但在男生起身的时候被手臂上传来的莫名的力量阻止了动作。
　　疑惑的抬起眼，面前是陌生的脸，0.1秒的停顿后才想起来这是自己新的同桌。
　　莫翰一向与人交往不甚亲密，所以当下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幸好对方主动开口：“我们轮流打饭吧，节约时间。”
　　言简意赅，莫翰觉得对方很是爽快，也不好推脱，于是坐下来道：“那也好，一份鸡腿饭，另外是……”
　　“我知道，鱼香肉丝。”
　　似有若无的目光飘向苏暖，正在假装专心的女生却没发现自己的笔尖停留在一个地方许久没有挪动了，被不知名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起身时衣料摩擦声，走过时带起的微风，很多细节被无限放大，无比清晰。

　　当我们的头脑被函数，几何，曲线充斥。
　　但总有一块空地，留给一个人。

　　“请各班的班长，团支书中午到礼堂开会，再重复一遍，请各班的……”
　　噪音无限扩大，正背着英语单词的苏暖蹙眉，不满地嘟囔：“烦死了，都高三了，我们还要参加这种开会啊。”
　　“理论上来说是要的。”莫翰拿过女生手中的考纲，开始划重点。
　　“话说回来我们班的班长和团支书是谁啊。”苏暖侧头看考纲。
　　“这个，似乎还没有定啊。”
　　“真是被老师打败了，她不会打算临时抱佛脚吧。”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急匆匆地冲进来：“谁愿意当我们的班长和团支书？”
　　“扑哧。”一时没忍住，苏暖笑出声来，这一下却成功吸引了老师的注意。
　　“苏暖同学，既然你那么开心，不然就由你当班长吧。”
　　“娭？我！”苏暖点着自己，很是诧异，“可是……”
　　虽然还想据理力争，但老师当下只是急着定下人选，丝毫不听理由。
　　“那么，团支书就由……”环顾了一下四周，纪帧面如难色，一时拿不定主意，一方面班级是新组成的，不了解班级情况，另一方面优秀的学生难免自私，高三的重要关头，谁会愿意牺牲做这个出力不讨好的活儿。
　　“我可以试试。”瞬间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唯独苏暖没有回头，因为这个清冷的声线她再熟悉不过了。
　　“简默泽同学，你真的愿意。”
　　“嗯。”
　　他始终简单明了，一个语气词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但心底却难免怀抱希望。
　　——简默泽，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惊觉出现幻觉的女生震惊地回头，对上那双冷冽的眉眼，下巴微扬带着少年特有的凌厉，他静静望着女生惊骇的目光。
　　他从容淡然地开口：“走吧，快来不及了。”
　　难以分辨，刚才的话，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一路上的回头率绝对比平时高出好几倍。
　　仔细去听他们议论的话，也不外乎这么几句
　　——“她不是那个和莫翰走的很近的女生吗？”
　　——“娭？我听说她是旷课大王啊。”
　　——“那那个男生是谁啊？”
　　难道是自己旷课时间太久，所以连这些小学妹都不认识自己了吗？苏暖烦躁的摇摇头,倒是自己身边的这个人，表现的格外的淡定。
　　穿梭在无数流言中独善其身，总是比同龄人更多几分成熟与稳重，但骨子里其实还是一个少年而已。
　　“到了？”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苏暖没有意识到前面的男生突然停下了脚步，猝不及防地撞上去，鼻梁被撞的生疼。
　　本想破口大骂，但意识到这里是小礼堂后只好忍气吞声地乖乖回答对方的问题：“嗯。”
　　自顾自地走进去，礼堂内人头攒动，大家都各自忙碌着。苏暖也跟着简默泽，但因为实在受不了男生的低气压，便跟上他的步伐，悄声地问道：“喂，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吗？”
　　“不知道。”喂喂，虽然是临时委派的，但也不能当得太敷衍了吧。
　　算了，考虑到简默泽不是那种可以和同学打成一片的人，关键时候只能靠自己，苏暖拉过身边一个看着还挺眼熟的同学问：“同学，我们现在应该干嘛啊？”
　　“喏，先领资料吧，你们不是领过了吗？”
　　“娭？”
　　转过头，男生已经悠然地坐在位置上翻看资料，还说不知道，这不是在耍人嘛！
　　“你……”
　　“坐下，交给我吧。”
　　女生原本怒气的眉眼在听到这句话时慢慢舒展开来，似曾相识的感觉，冷冷的傲慢语调，一瞬间把记忆拉回从前的岁月。
　　他没有抬起头，只是专注于面前的资料，一页一页地翻阅，笃定的说“交给我吧”，他的魔力是什么？
　　让你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的相信，与迷失？

　　“娭？结束了！？”望着散场的人群，苏暖颇为不相信地站起身，她不就是打了一个盹吗，怎么就结束了。虽然对方说可以交给他，但是就凭他们现在的关系……
　　“最近的活动是学院祭，虽然学校对高三生放宽了要求，但是要求整个高三开一个主题教室，还要和别班的人商量一下。”男生读着面前的记录本，用笔头敲敲其中一部分，“那我们现在……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额，这个，我是说麻烦你了，哦不是，是谢谢，谢谢你了。”苏暖局促得连也说得不利索了。
　　“不用。”简默泽合上本子，低头迁就女生的身高，暖光给他亚麻色的头发打上一圈圈光晕，“呐，苏暖，我们可以回到过去吗？”
　　一瞬间，苏暖干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
　　世界静寂得可怕，他冷漠的眉眼分厘不差地落入眼中，话语被莫名地染上了暖度，像是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无色无味，却带着真实可触的温暖。
　　那一瞬间，眼眶里的某些东西几乎就要碎裂成行。

　　三年前，是如此透明纯真的年纪，那时的世界是流光溢彩的水晶球。
　　身旁有最要好的闺蜜，与喜欢着自己的男生，这是最大的幸福。
　　数理化成绩不在前列，喜欢的饰品被别人抢走了，这是唯一的烦恼。
　　在这样的岁月里，烦恼只是天边的云彩，更多的是碧海蓝天，阳光明媚。
　　但是当有一天，自己亲手把这些温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把这些关心着自己的人亲手推离自己的身旁，我该如何回到这个灿烂明媚的世界？
　　时光是一条射线，出发之后，再无回头的可能性。我早就明晰了这个道理。

　　下一秒，欲泫将泣的女生抬起头来，目光对上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生，勾起嘴角道
　　“当然，回不去了。”

　　当然，
　　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