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泊于韶华》木浅眠

1、重逢

　　你看见过吗，那些真实存在在空气中的细微尘埃
　　它们融于黑暗
　　所以你看不见

　　藏在表象后的总有另外一番真实。
　　就像现在
　　高大的教学楼背后，穿过一片密密匝匝的绿色，拐过一条曲曲幽幽的小路，莫翰不出意外地看见眉目淡然的那人抱膝坐在草坪上，完全没有一个身为“高三生”的自觉。
　　“今天比较早，老师发现了。”
　　女生抬手看表，连视线都还定格在不确定的远方。
　　“嗯，是啊，大姐，每次你逃课，倒霉的还不是我。”嘴上抱怨着，但脸上却是不以为然地笑笑，顺势坐了下来。
　　面前的女生，似乎还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女孩，但却有什么东西真实改变了。
　　是头发吗？记得她以前是齐耳的粟色短发，不知何时已变成披肩长发，妥帖的搭在胸前；
　　是长相吗？虽然是变得成熟了许多，但眉目之间的倔强始终没变。
　　究竟是什么变了呢？
　　莫翰想不出来了。
　　“可以走了。”苏暖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
　　“嗯？今天那么早？”
　　“是啊，要回去好好学习了。”女生调皮的做个鬼脸，眉眼间落满了灿烂的阳光，“你刚刚盯着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再这样坐下去，很快就会石化而亡吧，到时候我就不用那么辛苦，每天来找你了啊。”
　　“喂，你很恶劣啊。”男生嬉笑着躲开女生的拳头。

　　那片草坪，是一个秘密。
　　你目光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又或许什么都没有。

　　进入教室，一片喧闹。
　　台上站着各科老师，被叫上去的就那么几个同学，在被老师轮番轰炸。
　　夏日本就炎热的天气在这教室里似乎又被升高几分。
　　“莫翰，你过来一下。”
　　多半又是些数学竞赛，果然是天之骄子。
　　苏暖径直走向座位，而莫翰走向门外。
　　本来至此分道扬镳，却被一个声音截住步伐。
　　——“苏暖，你也过来一下”

　　“作文竞赛我不参加。”苏暖蹙起眉头。
　　“苏暖，你不要任性，这次作文比赛是有加分的。”纪帧似乎很想平心静气，但语气中还是带上了几分不满的情绪。
　　这个女孩，虽然文采斐然，但是始终有些恃才傲物，太过任性了。
　　“我不明白参加这个比赛的意义是什么。写出一些讨人喜欢的八股文去让那些评委开心，不好意思，我做不到。”女孩字字坚定，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表明了自己不肯妥协的立场。
　　纪帧一下子被噎在原地，最后才答到：“这毕竟是官方的作文比赛，想要写出一点新意或者个性，确实不太可能。”
　　“所以，我不会参加的。”
　　“可是……”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座位了。”苏暖转身，丝毫不留一丝余地。
　　“那你呢？”老师转而把希望的目光投给莫翰。
　　男生低着眼睑，俨然一副优等生的模样，低声答道：“与她一样。”

　　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在说着好话。
　　或许是阿谀奉承的马屁话，或许是肉麻缠绵的情话。
　　但是最温暖的不过当下这一句。
　　——“与她一样。”
　　绕过风，穿过尘埃，就这样落入耳中，没有任何歧义。
　　与她一样。

　　“为什么不去？”一边忙着往嘴里塞关东煮，一边假装漫不经心的提起。
　　“你说作文竞赛？本来就对文科没什么兴趣。”
　　“哦。”语气中还是不禁带上了一点失落。
　　“何况你……”
　　“嗯？”急着听到下文而转头，“啊啊啊啊，好烫！”冒冒失失地打翻了手上的关东煮。
　　“那么热的天，吃什么关东煮啊。”莫翰一边责怪，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递给手忙脚乱的女生。
　　然后看着她毛手毛脚把污渍范围扩散得更大的模样，忍不住出手帮忙。
　　宽大而有力的手掌，带着体温，帮自己拭去污渍，偶尔触到自己的肌肤。空气里含着关东煮的香气，却莫名氤氲出一种暧昧的气息。
　　“额，谢啦。”苏暖夺过餐巾纸，向后挪了几步，嚷道，“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却在后退时撞到了不明物体，同时一个好听的熟悉的男声在耳边漾开：“嗨，苏暖。”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奇迹的存在吗？
　　奇迹或许是电视上“xxx买彩票中500百万”的天方夜谈；又或许是豪情万丈地打破人类记录.
　　但这些看似都与我们无关.
　　那于我们而言,何谓奇迹.
　　对于苏暖而言,奇迹便是此时.
　　曾经以为海市蜃楼般的幻想真实地出现在了面前.
　　那个人，那样清晰的眉眼。

　　“喂，你昨天是怎么了，走得那么快。”男生一进门就径直走向教室那边的女生。
　　“呃~”正埋首忙于“抄作业”大业的女生抬头显得异常茫然，显然没搞清楚男生的问题。
　　“我是说，昨天怎么突然那么急着回家，有什么事吗？娭，你干嘛抄许韵的答案，不是上次才被发现过吗？”男生的吸引力被转移到女生手上的作业上，话题也就此被转移。
　　“没关系的啦，上次是语文作业，这是抄数学，肯定没问题的。”苏暖自信地眨眨眼。
　　“数学作业的话，你可以借我的啊。”
　　“才不要啊，你的正确率那么高i，一看就是抄的，还要想办法改几道错题，很麻烦的。”
　　“呵呵，真不知道该说她是什么样的物种，抄个语文作业把名字也抄上去，如果抄你的数学作业估计是连你的草稿也要抄上去了。”许韵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把刚泡好的咖啡放在苏暖的桌子上。
　　“哎呀，抄的太急了，当然会马失前蹄的啊。”苏暖喝了口咖啡，顺便把台板里一沓复印纸拿了出来，“复习资料，帮你打好了啊。”
　　“谢啦。”许韵扬扬下巴表示感谢。
　　苏暖又一次低头埋首于作业之中。
　　莫翰发现她的桌子上还堆满了很多细碎的小东西，比如提神的薄荷糖，还有一次性的筷子。

　　被评价为“不知道什么样物种的人”。
　　事实也是如此。
　　明明不是绝对的优等生，明明人带点小迷糊。
　　但是偏偏和所有人的相处都能游刃有余。
　　让别人在买东西时很自然地想到给她带一份。
　　能让身边所有人感到舒服。
　　但是偏偏让自己觉得心很累。
　　真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物种。

　　早自习照常被英语老师占掉当成了背书.
　　对于像莫翰这种坚决执行老师任务的优等生当然是小菜一碟的，但是对于苏暖来说就像是世界末日一般。
　　“啊，不行了，不行了，饶了我吧。”苏暖摆摆手，倒在桌子上，颇有几分耍赖的样子。
　　不过莫翰早已习惯了这样子的无赖，把书卷成了个卷，轻轻的敲苏暖的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呀，还没背完呢。”
　　“别逼我了。”女生抬起头来，做了个很无奈的表情。
　　莫翰忍不住想要笑。
　　“苏暖，你出来一下。早自习不要参加了”
　　“娭！”刚刚还萎靡不振的女生一下子变得精神亢奋了。
　　蹦跳着走向门外，却无奈过于兴奋带倒了自己的桌子，瞬间在喧闹的教室里制造出更为刺耳的噪音，犯了错的女生顿在原地，把可怜兮兮的目光投向身后的男生。
　　莫翰摆摆手，示意她离开，然后自己颇为认命的开始收拾。
　　真是的，和她在一起，每次都会变成可怜的受害者。
　　门口在和班主任说话的女生趁着说话的空当，连连作揖，样子滑稽可笑。
　　莫翰低下头继续收拾，嘴角飞上一抹浅笑。

　　“为什么要我接待新同学？”苏暖有些不解。自己既不是班干部，也不是老师眼中的优等生，接待新同学这样的任务怎么看都不会交给自己的。
　　“因为新同学说以前和你是同学，所以就觉得还是交给你方便一点。”
　　纪帧自顾自地讲着，没有发现眼前女生的脸色已经“刷”的变得苍白。
　　“同学”这样的字眼在脑海中不断徘徊，不断筛除所有无用的信息，大脑中最后只剩下一个名字——“简默泽”。
　　“喏，他们来了。”纪帧撇撇嘴，示意苏暖朝着旁边看去。
　　“他，他们？”女生沉浸自己的世界里，忽然捕捉到“他们”的字眼，很是不解。
　　除了他，还会有谁？
　　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远处，突然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找不到着落点。
　　女生黑色的披肩长发，小巧精致的脸，语笑嫣然地勾住身旁男生的手；男生一如既往淡漠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眼神中仿佛蒙着千年大雾。
　　温暖的阳光笼罩着他们，是青春电影中常有的场景，一切都如此美好。
　　真的是他！竟然是他们？
　　“秦，秦凉！”惊讶得有点饶舌了。
　　“嗨，苏暖，好久不见。”

　　如果昨日没有被那声“嗨，苏暖”惊得落荒而逃，如果可以稍微回头一下下。
　　那么就不至于在今日处于如此尴尬的境地，自己是如此的懦弱，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
　　现在回想起来，怕的或许就是这样一幕。
　　我，我无法接受你的温柔，或者说是你特有的温柔被其他的女生占有。
　　我真的很怯懦。
　　呐，你说是吧。

　　“又见面了，苏暖，我相信我们一定会相处的很好的。”巧笑倩兮的女生，缓缓地伸出手，等待对方的回复。
　　“你还好，吧？”一如既往少言的少年，语气中带着丝毫的犹豫。
　　那一瞬间，为什么眼睛那么干涩，为什么仿佛有铺天盖地的潮水试图淹没我，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