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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梦.约定(一)

      “您今天看起来好多了呢。”
      说话的是一名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男子。眉毛和发色都是淡淡的,阳光从窗子外照射进来,便带些透明的光晕。眼睛弯弯的,不笑也是温婉。他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微笑着询问躺在床上老人的情况。时间缓缓流逝,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蒹葭是您心爱的女子吗?”
      假装没看到老人瞬间阴沉下去的脸和杀人的目光,他继续说着:“你做梦的时候一直叫着这个名字,我很好奇蒹葭到底是不是您爱的人,要不然您也不会做梦也只叫她的名字吧!”他摇晃着脑袋,一脸疑惑。
      老人松了一口气,漾起笑容,接过他递过来削好的苹果,张嘴正要回答。
      “她……”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打开门进拉的护士给打断了。
      “纪翔你怎么还在这里!方护士长在叫你了哦!”笑容甜美的护士赶起人来可不能小看,名字叫纪翔的青年站起身,说了句:“下次我再来听你说哦!”
      他笑的无辜又可爱。
      床上的人只是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垂下眼睑,若有所思。
      “那我走了。“纪翔退开让护士检查老人的情况,轻轻掩上门。
      门缝里,躺在洁白床单上的老人却仿佛睡了,所有的神采都在门被打断的话语后敛起,只剩一汪深潭,被落下的枯黄的叶子掩盖看不到底。
      纪翔关上门,把手放进口袋里,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事情好象越来越复杂了呢。
      他并不是忧郁少年,只是不喜欢麻烦的东西,偏偏麻烦找上门来他又不能躲,心里不快而已。
      大约在半个月前收到许久不联系的大姐的信,说是出了大事要他赶快来一趟,又问他是不是有听到什么?要是有那更要快一点,最好是能在三天就赶到望城。
      声音……
      大姐的信里特别提到了这个。
      那个声音,一个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唤。
      纪翔下意识地回头。病房门紧紧闭着,里面没有任何声响。他走开,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坐下来。医院的走廊里通常都会摆上长的椅子供人休息,光滑的木头扶手,掉得差不多的漆,以及偶尔不见了一块板子的椅子,虽然不怎么中看但意外地好用。
      那个声音就是刚刚那位老人发出的,他真切悲哀地并且绝望地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蒹葭。
      老人家里出了不大不小的事,跟纪翔的工作有很大关系。
      思绪回到半个月前。
      * * *
      十月,南方的阳光依旧强烈。
      纪翔走在前往望城的路上,箱子很重,他走得很艰难。太阳强烈到他都有点想不要他的那层皮肤算了!大颗汗珠从额头冒出沿着脖子滑进敞开的衣领里,衣领下面是形状优美的锁骨,洁白的肤色说明纪翔其实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或者从未在太阳底下干过活的有钱人家的公子。
      他喘着粗气,一边恨恨地骂着这该死的天气。
      要是有辆车经过就好了,牛车也好……
      这么想着,纪翔拿出口袋里的钱包,打开,晃几下,丁冬!三枚银钱落在掌心。
      就算有车来,他也没钱搭呀!
      纪翔苦着一张脸,抹了抹脖子,继续艰难地上路。
      太阳越来越大了,先休息一下吧!
      纪翔躲在大树底下的阴影里,双手用力抖动着衣衫领子,期望能减轻一点热度,但显然失败了。
      今天休息了几次了?三次,四次?还是更多……
      难得的一次远门啊!为什么不是坐在豪华的轿车上,吹着口哨,一边愉快地欣赏路边的风景,而是迈着灌了铅似的两条腿顶着炙热的火在冒气的马路上行走?
      他诅咒这天气,他诅咒烦碍他快乐出远门的一切!
      纪翔不经常出远门,大多时间他都在小镇里狭窄的房间里等着病人上门。没错,他是一名不怎么称职的中医,虽然不太称职但好歹也是一名医生,自然不会经常在太阳底下暴晒。而他不出远门的原因有很多,家里人反对是主要的。
      大姐忽然叫他去望城自有她的理由,对纪翔来说,这次似乎是一时兴奋过头了。
      夜晚在他殷切期盼下缓缓来临。淡淡的暮色笼罩四野,温度因为那火红的物什没入群山后下降了好几度。微风习习,凉爽席卷了全身,真是好一个美丽鲜活的世界!
      休息,趁着天凉赶路?
      纪翔在这俩念头之间打转,脚下却没停住,速度也比刚才快上许多。
      考虑安全问题,考虑身体因素,纪翔觉得在天完全暗下来之间还是先赶路好了。
      如泼墨大写意般,天空是被浸染的纸张,墨汁扩散得很快,终至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按照以往的经验,现在是那个声音的天下。
      果然,才安静了一会,那个声音,如鬼魅的般悄然而至。
      蒹葭……
      蒹葭……
      停不住的呼唤,断断续续地从天际那边传来,直直地敲进纪翔的心底。
      期望着,又好象已经绝望。
      纪翔用手捣鼓着耳朵,塞上早准备好的棉花。
      还好他早就有准备,不然今天休想有个好觉了。
      因为这个声音他已经好久没睡上一个好觉,就算大姐不出面他自己也会忍受不了而找上门去兴师问罪的。要知道打扰一个正处在青春美丽要发育的大好青年的睡眠是件多么惨不人道该拖出去好好教训一顿的事呀!
      那是一个有着星星美丽的夜晚,我们的主人公纪翔状似悠闲地躺在屋顶上欣赏星空,吹着凉爽的夜风,突然一个哀戚哭泣的呼唤传进他的耳朵,恼得他当场就想杀人。他以为那是偶然,事实证明他错了,每到夜晚,声音如影随行。
      于是乎收拾不怎么多的行李,踏上了前往望城的路。
      入秋以后的天空总是湛蓝透明不带一丝杂质,高高的。蓝天下一整排老房子,脱落朱红漆的木门,扶手上班驳的影子,只有一条狭小的巷子供人出入。纪翔眯起眼睛打量老半天才拐进其中一条巷子里。
      有点难以想象那个挑剔到极点的大姐会住在这样杂乱的环境里,不过手里纸上用铅笔写下的地址确实没错。前来开门的那位阿姨也承认了,不过……
      “你是说马铃铃小姐呀!她上个星期就搬出去了,说是她要离开这里去上海还是广州了……你是她什么人?你要找她干什么?”老人家没什么事情做,聊八卦还是很热中。这个年轻仔看起来一表人才,难道是那个讨厌的女人的情人?或者是养在郊外的小白脸?老太婆想着,笑得像偷腥成功的小猫。
      纪翔微微笑着回答:“我是她弟弟,她没有留下信之类的东西吗?或者口讯,给一个叫纪翔的人?”这老太婆是不是面部神经出问题了,抽筋呀!
      “纪翔?你就是纪翔吗?”阿姨一听眼睛亮了起来,难道真的被我猜中了,下午可有得炫耀了。
      纪翔点头。
      “你不是说你是她弟弟吗?怎么她姓马你姓纪?”她转身走进屋里,出来手里多了一封信,飘逸的字体正是马家大姐用的那种,纪翔舒一口气接过来,眼眸一沉,语气掺杂上几分冷冽,“阿姨你好象问太多了哦……”
      “问一声是谨慎!”阿姨横眉竖眼,十分理直气壮。
      纪翔失笑,如此大声如此理直气壮却还发着抖呢,真可爱!
      “她是我姐姐,堂姐。”纪翔不吝啬地给了一抹大大的甜笑,拍拍她的头,似是宠溺,却毫不留恋转身大步离开。留下那老人家一个人怔在当场不说,更忘记了东南西北,迷迷糊糊不知光阴流逝,日已到西。
      纪翔刻意的甜笑,眉梢飞扬,略微邪气,十分邪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城市的上方与天相接的地方,一丝紫,一点红,延伸开来,渐渐没入湛蓝,轻轻淡淡的微风轻抚,在嫩紫与微蓝交会之处,有一颗星星亮着。
      纪翔坐在行李箱上,双脚在地上打着拍子,百无聊赖。
      信上只有一个地址,城西升平路一百三十二号,仁爱医院。
      现在纪翔就在医院门口对面的马路上。
      他坐在行李箱上,看着夕阳温柔地席卷着城市的一切,染上浪漫的粉红。
      仁爱医院。
      白色的屋顶,红色的十字架,绿色草坪,庭院中央快乐地喷着水的池塘,穿著短裙挽着长发的护士在其中穿梭忙碌。
      “哎呀!为什么就是没有可爱美丽的小姐发现我在这里呢?这样美丽又优雅的我……已经站在大庭广众下暴晒了一个下午……也没有好心的小姐……”纪翔抓抓散乱的短发,露出狡黠的神情,“如果山不就我我就去就山好了,反正又不是龙潭虎穴,不就是女人多了点,男人难看了点嘛!要知道世界上像我如此英俊又潇洒的人可要绝迹了,发发善心去拯救处在丑恶世界里的人吧!”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马上就天黑了,从乡下的小镇来这望城他以天为幕,地为席,草丛落叶为褥已经好几天了,每天不是被蚊子咬就是被虫子叮,他好想念柔软的床铺哦!纪翔含着眼泪冲进医院,床铺床铺不要走!
      在快要安全上垒的时候纪翔被拦住了,有人打劫了他的行李箱。
      纪翔酝酿一下情绪,回头,瞪大眼睛,气势凶狠,“谁敢拦我?告诉你我……”他发现他不应该以这样的暴烈的表情来对着一个大男人。是的,勾住他行李箱轮子的正是一个大男人,而且一个浑身黑,散发着凛冽气息的男人。
      一副墨镜架在脸上遮住他的眼睛,也遮住他大部分的样子,黑色的风衣,手随意地放在口袋里,一顶矮沿帽压得低低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人物。
      想到这,纪翔脸上立马挂上了一行泪珠。
      “英雄呀好汉呀!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您,您就发发好心放过我吧!”他扑上去抱着那人的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行李从他的脚下救出来,然后继续哭饶:“大人您想要什么只要小人做的到的一定做到,你一定要放过小人呐!”
      根据□□第……几条法则来的,一般老大见到他这样肯定会撇撇嘴露出不屑的神情然后放他一条生路的,除非他不是混□□的,不然结局一定是自己安全到达,而且不损失半点财务。
      “你是纪翔?”那人开口,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阴柔。
      啊……纪翔愣住,问:“你怎么知道?”熟人?不像呀,纪翔确定自己不认识这样奇怪的男人,那是……难道是姐姐认识的人,是来接自己的人?
      纪翔做出惊讶的表情,用袖子粗鲁地擦出脸上硬挤出来的眼泪,手绞着衣角,羞涩地回答:“我是呀,哥哥怎么知道我是纪翔的?”称呼变得好快哦!生存第一条法则就是要随机应变,拍马屁要拍到点子上。如果是大姐马铃铃认识并托付的人,一定要称呼为哥哥,就算对方比自己小也要,因为对方肯定是拜倒在马铃铃裙子底下的呆子。
      “我见你在医院对面站了那么久,四处张望,猜测而已。”那人回答淡淡的,难道他不是拜倒在大姐裙子底下的?怎么可能?我们家的传统是如此优良,在优良传统教育下长大的自己和大姐是如此优秀优雅又美丽,怎么会有人不识相?
      “请问你认识马铃铃吗?”确定证实一下。
      那人点头,抽出一根烟点上,“她叫我在这里等你。”
      “你觉得马铃铃漂亮吗?”不死心再问。
      那人再点头,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她很漂亮呀!你小子问这个干吗?不是担心我喜欢她然后夺你所爱吧,不可能的,我对马铃铃没感觉的。”说完他还拍了拍纪翔的肩膀,意思不说也明。
      再反观纪翔,呆滞了。
      青天霹雳呀!居然有人对马铃铃那个魔女不感兴趣?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呢。
      纪翔收拾完心情,露出讨好的笑,“那个……那个,你……马铃铃她……”支吾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最后纪翔豁出去一般喊了声,“我有事要说?”
      完全的寂静。
      “我会照顾你的!”那人再一巴掌拍在纪翔身上,差点没把纪翔的胃都拍出来了,“说吧,有什么事?”
      “真的?”纪翔给出一个特大号的泪光星星眼,“那你可不可以先带我去吃饭?我好饿了……”
      “就这点小事?”那人狐疑地看了纪翔一眼。
      纪翔大力地点头。
      “你确定不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你确定一下我的身份?”
      纪翔再次大力地点头,那些是小事,等吃饱了再问也不迟。
      “你这么信任其它人?”
      纪翔抬头,故意傻傻地问了句:“你是在骗我么?”
      那人摇头,摘下眼镜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来,里面写着认真。
      “既然你不是在骗我,那我还要问吗?”
      那人噎了一下,沉默了。
      “你到底要不要带我去吃饭啦!”纪翔不耐烦地推了推那人,箱子也顺便提起来放在他脚边。
      “方颖,警探,自己开了一家一流的侦探事物所,偌!就在那边!”他伸出手指指了指仁爱医院的右边街角,“对了,马铃铃有跟你说这次事情的经过吗?”
      纪翔踢了踢在地上的箱子,闷声回答:“我饿了……饿了……饿了……”
      不管其它,吃饭最大!
      撅着嘴,纪翔微微抬起半张脸,从下面仰着脸四十五度角瞅着方颖。
      “我饿了!”他又重申一次。
      纪翔很可爱,特别是露出类似撒娇的表情时更是没人能招架,这点是纪翔他自己对着镜子练习无数次后再实验了无数次后得出的结论──试问连他自己都不忍心拒绝这样的自己,还有谁能拒绝?就算是你不为马铃铃那个魔女所动的人也一样!
      事实证明纪翔是正确的!
      方颖没办法拒绝这样纪翔,他把纪翔带到了医院里,不顾纪翔万般不愿。
      不记得什么时候起,医院就有这样一个传说。如果一家医院的医生医术高明,拯救世人无数,那么这家医院的食堂肯定没什么人,原因就是太难吃。试想一个医院的人都去救死扶伤去了,谁来管吃饭问题呀,再说了,就算有人管,那刚刚做完手术或者完成其它医病动作的医生有什么胃口吃?没人捧场的饭菜差是必然的!
      所以坚决不要去医院的食堂吃饭!!!
      纪翔紧紧抓住门槛不放,就是不进去。
      方颖停下脚步,上下左右打量他一阵,忽然丢下他一个人走进去,当然顺手带走那大大的行李箱。纪翔懒不愿意自己提,箱子变成“人质”,他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进了他发誓再也不进去的医院食堂。
      食堂摆设很简单,几张桌子,围成一圈的长凳子,窗子打得开开的透进一点亮光,此外还点上了几盏电灯。不算亮,更说不上暗,一般般而已。
      方颖已经找了位置,端出两个盘子从队伍里走过来。
      医院的食堂用的是大锅煮饭,大锅煮菜,大盘子吃饭。
      一碗没有菜的汤,几片发黄的菜叶,几片薄薄的肉片──也许一阵风吹过,肉片就会随风飞走也说不定。
      纪翔用筷子挑着最后选了看起来还好的白饭埋头吃了起来。
      大人说过不要浪费国家粮食,如果不吃完就不长记性,就会被奇怪的东西带走。
      纪翔已经是大人了,但是他不想被奇怪的东西带走。别人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奇怪的东西他可清楚的很,记得有一会他没有吃完,结果晚上床前就站了一个自称是饭神的奇怪东西向他讨债,从此以后他就再不敢吃饭浪费了──就算后来他知道那饭神不过是母亲开的一个小玩笑。
      很久,久到纪翔已经扒完了五碗饭,方颖才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是不是很久没吃饭了?”要不然怎么像闹饥荒的灾民一样,一碗接一碗,也不怕噎到。
      纪翔摇头,头也不抬继续他的扒饭大业。
      “我在一个小时前才吃过饭……”歇一口气,他把刚刚用摇头不能表达的意思说了。
      原来不是在闹饥荒,而是他根本是个无底洞似的大胃王!
      方颖目瞪口呆地看着纪翔去添第六碗饭。
      “真是谢谢你啦!这几天不是吃不饱就是没得吃,今天总算托你的福饱餐了一顿!”虽然菜实在是难吃,但饭的味道还不错,最主要的是这里加饭不要钱!要知道因为要来望城他的荷包已经扁到不能再扁了。
      方颖呆楞了很久才不好意思地干咳几声,道:“你先跟我去我事物所吧,我会安排你的住宿和吃饭问题,然后有些事情要先讨论一下。”
      有人包吃包住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纪翔几乎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至于讨论事情嘛!
      时间还多不是,先睡上一觉,起来吃顿饱饭再来讨论也不迟。打着这样的主意,纪翔老实地跟在方颖身后来到了他所说的一流的侦探事物所。
      不过……
      在看到那所谓的一流侦探事物所后,纪翔转过身,嘴角抽搐几下,仰头就问苍天。
      天呐!谁曾经告诉过他一流的意思其实就跟破烂那玩意儿差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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