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羁恨两相催》陈溺

41、chapter 41

　　秋风萧萧，不知走了多久。鞋跟一下下地敲在柏油马路上，那么地寂寞，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每走一步，泪水就成串落下。她已经压抑了太久，终于累的再也走不动了。空旷昏暗的公路边，她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来，孩子一般地放声哭泣。额头浮起淡淡的青筋，浓密的睫毛颤抖地被涌出的泪珠打湿，直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长进，还是只为那个人哭得撕心裂肺。
　　那样多积毁销骨的悲伤，足以使她的世界哀鸿遍野。

　　“不论过了多久你的哭相还是这么难看。”

　　陆梵音泪眼朦胧地怔怔扭头看，泪水刹不住地直直落下来，一串又一串。他就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里，衣服上的流苏被风吹得荡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了多久。看她被泪水彻底洗过的眸子清亮地好似打磨过的玉石，鼻头泛着红，苏浠皱起眉头低低地叹了口气，妥协地走过去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
　　温暖的气息一围绕她，泪水就决堤似地溢出眼眶，陆梵音对自己无法控制这样的状况恼羞成怒，自尊心让她死命挣扎起来，而苏浠铁一般环住她的手臂告诉她他再不是如看起来一般纤细的男人了，也用肢体语言通知了她的徒劳无功。
　　“哭成这样……”边埋怨边用手笨拙地擦去她的泪，“你个笨蛋，要在我的面前哭，我才会心疼啊。”苏浠看着她因为哭而变得笨笨的样子轻笑着温柔地捧住她的脸，眼波闪烁着。
　　陆梵音甩了两下头，未果，只好冷着嗓子说：“你回来干嘛，为了看我出丑是吗？”
　　苏浠从善如流，点头煞有介事：“是啊，现在心情真的好多了。”
　　陆梵音语塞，连哭也忘了。
　　苏浠轻轻地摸她的头发，白皙纤长的手插进她的发中，陆梵音不知为何背脊轻轻一悚。
　　“你个路痴，我要是不回来恐怕你会走到北极，没想到你让我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语气调侃，除了毒舌以外，让人意外地多了无奈和温柔。
　　没等陆梵音小刺猬似地炸起来，苏浠就低头迅速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陆梵音刚往后躲苏浠就放开她的唇转而向她的眼上，轻吻那被打湿的睫毛。
　　陆梵音不敢置信地惊怔在原地，被他的温柔。从前这样的举动，别说是他做的了，她连想都不曾幻想过。
　　狼狈地别过头：“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
　　苏浠裹紧她唤她：“陆梵音。”
　　陆梵音抬头看他。
　　“你说你不喜欢我，这种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谎，怎么说服别人，怎么说服我。”
　　陆梵音自以为的铁石心肠终于因为这一句话化成一池春水，缴械投降，落败地一塌糊涂。
　　苏浠握住她的手带进自己的口袋里。
　　见她不再挣扎长长呼出一口气
　　陆梵音低下头说：“你现在哄女孩子的方法是越来越刁钻了。”
　　苏浠并没有像她想象中一样牙尖嘴利地回击，似乎是低低地苦笑了一下，手指放在她细细的脖子上。
　　“我是怕了。”
　　陆梵音猛地抬头。
　　“你不需要怀疑什么，我从来都不害怕承认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你自己一直在逃避。”
　　她无语凝噎，小孩似地无措，所有的主导权都回到他的手上来，但其实，爱才是永远的王牌。
　　树叶里发出低低的哭声，他们都在自己的心里听见了金属摩擦脉脉的喑哑声音。

　　陆梵音别扭地把刚刚被人一把塞进自己手心里的烤红薯捂在掌心里，身体的温度跟着手心慢慢回暖，手机嗡嗡的震动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林落迦三个字在闪烁着，陆梵音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倒车的苏浠。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在哪里？”
　　“刚刚下班，准备回去了。”苏浠的眼角轻轻地眯起来。轻咳了一声道：“我送你回去。”
　　“……有人在你旁边吗？”
　　陆梵音沉默着，只是错了拍的呼吸声出卖了她。
　　“是……他？”
　　她咬住下唇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知道，斐亚回瑞士了吗？”
　　陆梵音怔住。
　　那边有低低的叹气声传来：“他的假期结束了。这样也好，回去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Fay，你想好，要给我的答案了吗？”林落迦似乎是也没有期待她能够回答，连声线也都低了一个幅度。“我计划短期内回国。”
　　挂了电话，陆梵音还久久不能回神，烤红薯在指尖渐渐失去温度。
　　长久的沉默氛围让开了暖气的车内快要结冰。

　　一路无话，下车前，苏浠叫住她：“今天的事你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陆梵音的神色还有着刚刚情绪失控的狼狈，只是点点头。
　　神不守舍地上楼进了家门，斐亚的东西果然都已经不见了，本就不大的房子在只剩下一个人的情况下显得那么空荡孤寂。
　　桌上有斐亚留给她的信。
　　“我的假期结束了。我想，我没有办法和你好好道别。Fay，我在这里，你应该会更困扰吧。等你好好整理好自己的心了，我会一直在苏黎士等你。可能你自己也不懂吧，我猜，大概苏黎士不是一个你会想再回到的城市。在这期间，我也要好好整理自己的感情了。不管最后你的选择是谁，你都要幸福。”
　　陆梵音抬起头，想把泪花和酸涩感逼回去。
　　对于那个孩子，她有无限抱歉的心意，却无法满足他期待回应的心。
　　拿出手机想拨斐亚的电话，却是处于关机的状态。
　　苏浠的电话却打进来，陆梵音用力吸吸鼻子接了起来。
　　“你到家了吗？”
　　“嗯。”
　　“为什么不开灯？”
　　陆梵音一怔：“额……忘了。你……你还没走？”
　　走到阳台上往下一望，果然他的车还停在楼下。
　　“恩。想到有一些话还没有对你说。”
　　“……什么？”
　　“你不在的时候，我学了很多东西。”一边学习一边等你。
　　“学习忍耐，学习怎么变得温柔，学习等待，学习收敛坏脾气，学习怎么样……不让你伤心。”
　　“你都回来这么久了，我还没对你说呢。”
　　“谢谢你回来。”
　　幸好，你没有伤害自己，幸好，你好好地存在着，让我的等待有了意义。幸好，你对我至少还有恨，没有想陌生人一样忘了我。
　　陆梵音握着电话，另一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挂了电话，苏浠扯出一个苦笑，想要好好地守护着她，他却又让她哭了，自己还真是差劲呢。

　　不知是不是因为现在只要自己一个人住的原因，陆梵音又是一夜无眠，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步行去公司。
　　“叩叩叩……”
　　“请进。”
　　Jane优雅地踱进来：“哟，大忙人，难得你终于来公司了啊。”
　　陆梵音头也没抬：“拜托，别把我说得好像我成天无所事事似的好么？”
　　Jane讪讪一笑：“诶，这是今年的春季晚礼服系列么？”
　　拿起她正在修改的手稿，Jane的表情颇为惊叹：“哇喔，不愧是我们总裁重金挖角回来的大设计师嗯，啧啧啧，这一批高定估计又会给公司打捞一笔了。”
　　“这是已经完成了的么？”
　　“是。”
　　“速度很快嘛，要不是实在太贵我真想一样留一件呢？”这次的系列能明显看出来她的风格的转型，以蕾丝和刺绣为主打仙气十足的晚礼服长裙，应该没有女孩子会对这种金光闪闪的时装有抵抗力吧。
　　陆梵音似笑非笑抬头睨她一眼：“你可以傍大款啊。”
　　Jane妩媚地捏她脸蛋一下：“讨厌。还没吃饭吧，工作先放一放，楼下新开了一家餐厅，陪我去尝尝？”
　　“好啊。”
　　于此同时，苏浠坐在总裁办公室的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指尖，对于坐在他对面的苏弈的数落充耳不闻。
　　“你这个隔三差五不给我找点事忙你就不甘心是不是。”
　　“再怎么看不顺眼也不能动手啊，你这个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现在人家要告你，你说怎么办？”
　　耐着性子听了许久的苏浠终于伸了个懒腰道：“怎么办呢……姑姑，你说，要不我就趁着这次的事隐退算了。”反正现在陆梵音回来了，他满门心思都放在和她斗智斗勇上了。
　　苏弈脸色一变，立马换上一副慈爱的笑容：“没事！这点小事有什么的，姑姑会解决的，放心，你爱怎么玩怎么玩，你高兴就好！”
　　John目瞪口呆地扶住自己的下巴，只见总裁不停地在给自己使眼色。只好硬着头皮附和着哄小祖宗：“就是啊，就是。这事本来就是他们的错，应该让他们给你道歉才是啊。”
　　苏弈嘴角抽了一下，欲开口时看到了什么眼里猛地闪过一丝亮光：“咳，小浠啊，你看你看，是Fay……”
　　话讲了一半，苏弈再看看对面，哪还有苏浠的人影。
　　John费解地挠挠头：“这怎么还跟小狗见着肉骨头似的呢……”
　　苏弈如释重负地窝进椅子中，叹道：“你什么时候见着他这样过了？”
　　“总裁啊，不是我八卦啊，可这fay,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什么来头？这苏浠闹翻了天也为了她，费尽心机念念不忘也是为了她，她看啊，这两个孩子早能成她也早省心。瞥一眼狗仔模样的某人，示意他凑过来：“你就记着这一点，要想制住苏浠啊，就只此一个陆梵音。”
　　“哟，巧了，你们也来吃饭啊，正好，一起坐吧。”
　　陆梵音和Jane刚进餐厅还没坐下，明明是闻着‘肉骨头’的香味一路跟过来，却要装作是巧遇的某人就厚脸皮地要和她们拼桌。
　　“我说呢，今天太阳怎么格外好，原来是我们光芒万丈的苏美人驾到啊。”Jane明显对苏浠的到来很是欢迎，奉承话说的某个自恋的人身心愉悦。
　　苏浠穿着一件亮橘色的休闲西装，坐在餐厅里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在苏浠的字典里时尚的定义就是他怎么穿都合适，所以许多人不敢驾驭的鲜艳浮夸的颜色他穿起来反而显得很是妖娆。
　　有Jane在，陆梵音也不好多说什么。
　　“诶，平面款式图和款式效果图你都完成了么？”
　　“恩基本上可以定稿了。男装的部分我还要最后修改一下就OK了。”
　　“那基本上可以投入成衣制作了，我回去就联系服装厂。”
　　“恩，麻烦你了。”
　　苏浠瞪着大眼看着她们来来回回说了一大通，基本上和陆梵音没能说上一句话，很是郁卒。饭一吃完就非吵着要跟她们回去看看陆梵音给自己设计的衣服。
　　许是Jane也发现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回去的路上没敢再和谁搭话。
　　“耶？刚刚我们走的时候没有关掉碎纸机吗？”Jane纳闷地发现碎纸机的灯亮着。一丝不安阴云般掠过她的心头，陆梵音忙奔到桌面上一看，果然，好几十张的设计手稿不翼而飞。
　　“怎么会这样。”Jane急急地翻动着碎纸机里的一堆废纸，明显是设计手稿的‘残骸’。
　　苏浠即使不明所以看到陆梵音难得的凝重面孔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没有备份吗？”
　　摇摇头，陆梵音道：“是我太不小心了。”
　　助理恩琪进来被这凝重的氛围吓了一跳。
　　“小琪，刚刚我们不在的时候有谁进来过吗？”得到否定的答案后Jane的眉头皱得更深：“现在怎么办，fay,如果要重画的话，会不会来不及。”
　　如果要请警察介入等抓到犯人，时间上会延误不说，且根本无法让被破坏的手稿失而复得。当务之急是不能耽误明年的春季发布会。
　　陆梵音咬紧下唇，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呢。“总裁那边我会有个交代，我会尽力在截稿日期前把手稿重新画出来，Jane，工厂那边就麻烦你了。”
　　“说什么麻烦，应该的。”
　　苏浠按上陆梵音的肩膀，压下她焦躁的情绪：“不要着急。”
　　陆梵音对上他的眼，轻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