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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破晓晨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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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忽地掩于云后,给大团的云烫了金边。云团却变了脸,唤出阵阵凉风沁骨。方雪晴裹紧衣领,走到公园的出口处,忽听一声紧急的刹车在风中异常刺耳。身后苗雨阳已如离弦的箭般从她身边飞过。
马路对面,人群迅速集聚,有的已拿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苗雨阳拨开人群,抱起地上的人儿。这个他轻放在心尖上的人,此时已面容憔悴,右臂的疼痛令她眉头微蹙。
凝儿扬起嘴角,轻摇了摇头,转瞬便看向身侧。小橙僵住,惊魂未定。她双目圆瞪泪水涟涟,此刻见凝儿没事,“哇”的一声痛哭起来,自责不已:“没事就好……都怪我不好……”
她不顾自己擦伤的手,使劲搡着三轮车司机,司机不知所措连连后退,她依然气急败坏,看着地面声音哽咽颇为惋惜:“……糖人都碎了……我要一模一样的……”
凝儿刚要伸手安抚,却被一个身形打住,她痛地缩回手臂,牵起一身冷汗。她看着方雪晴快速地将小橙抱起,头也不回地冲出人群。小橙泪眼汪汪地冲她挥手,依依不舍。
她突然不坚定,自己对方雪晴提的那个要求,或许只会是打扰。
脱臼的胳膊被接好,破皮的地方也消了毒涂了药。语阳却坚持她在这里观察一天。拗不过,她只好顺从。刚进到病房里,语阳的电话铃起。
他细细嘱咐了医生及护士,又叮嘱了凝儿几句,便行色匆匆地离开。
电话屏幕上的多个未接来电,以及刚刚林妙燕电话里的哭泣声都令他觉得不妙。
语晨出事了。
苗莘告诉语阳,报案的是渝州酒店的一名前台接待员,事发当时,他看到一个男人追着语晨从电梯里出来,而语晨回头便给了他一刀。
“晨晨怎么会在宾馆?那个男人是谁?”
话及此处,苗莘的心情低至谷底,眼神轻蔑:“是彭晓。”
语阳一惊,问:“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他识相点还好,钱都不是问题。要是他演苦肉计妄想得到点什么,就别想好过……”
话音未落,只见林妙燕从内室走了出来。他刚上前两步,突然一拂袖,踱到一旁,胸闷气急。语阳匆匆迎上前,问:“晨晨怎么说?”
林妙燕就势附在他的肩头,嘤嘤哭泣。
她进拘留室的时候,语晨正睡得昏昏沉沉,梦境却浅显,不时地传来哭声,令闻者心忧悲伤。林妙燕以为,这段时间以来,语晨的失恋伤心只是暂时;她以为,语晨伤人不过是因为她一贯的骄傲任性;她相信,过段时间就会好,她和苗莘会把这件事处理好。却在随手整理语晨的衣物时,所有的想当然和自以为,全都被一张掉落的化验单所惊破砸碎。
尿检,阳性。诊断为,早期妊娠。
她不知道怎样将这个事情告诉家人,只哀戚遍齿期期艾艾,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扯出来:“晨晨她,她怀孕了。”
刚点燃的烟瞬间坠落,苗莘已是脸色铁青阴沉至极,他半握了拳头,下意识地将地上的烟头狠狠地踩灭。他到窗边接了电话,再回来神情才略有好转。
“孩子不能留。”
他的声音低沉愠怒,正如他离去的背影。
他只身去了彭晓所在的医院,不顾护士的劝阻毅然进了病房。他不是会刻意阳奉阴违虚与委蛇的人,对彭晓,他更认为用不上。他这么着急来见他,不过是因为张局长说,要保语晨没事,必须要彭晓撤诉同意私了。
他开门见山,语音里毫无感情:“说吧,你想要多少钱?”
由于失血过多,彭晓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已经一天了。此刻听到这句话,反倒希望依然在梦里。
梦里再残酷,毕竟不用真正面对,那样,就还有希望。
血袋里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渗进他的身体,他却觉得自己的生活与追求愈来愈趋近黑白。他不认为自己是个贪心的人,而此刻,他想要的,已然是日下泡沫顷刻破碎。
他和苗莘四目相对的这一分钟,他已心历了沧海桑田。他想要的,只是一直守护在她身后。仅此而已。他紧抿双唇,摇了摇头。
他的头偏向一侧,昏暗的光线里,四下寥寥,像是他心里的没着没落。他鼓足勇气,缓缓地又迎上苗莘的目光,鼓足勇气几近哀求:“我只想要见她一面。”
其实,在他意识刚刚恢复的时候,他就让叶子域去联系警方。他会撤诉,责任都在他。他怎么舍得语晨受伤,又怎么会亲手去伤害她。若不是不得已,他此时断不会以此做交换。
苗莘怒不可遏,一字一顿像是冒着寒气的冰锥子,凌迟着听者的听觉:“就算我同意,你认为她会想见你吗?”
半晌,仿佛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无论多少钱,都不是彭晓所向。可他还是在苗莘递过来的支票上写下了那串数字。他依然怀着希冀开口:“拜托苗先生告诉语晨,三天后我会在老地方等她。”
苗莘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他将语晨从拘留所接出来,吩咐林妙燕二十四小时看着她。他当然不会把彭晓的话转告给她,不是不懂他的心塞不相信他的真诚,只是他的爱的承载力再多,也给不了语晨应得的幸福。
彭晓不顾医生的规劝,强行出了院,他在陪伴语晨的那间酒吧里,待了三天。黎明黄昏,阴沉晴雨,在他心里,都不及语晨的音容笑貌。而那份真实,已经遥不可及。
他突然会害怕,她真的又出现在这里。他要怎样问她,向她提出那个自私的要求。她那样明亮,是他永远附着不上的光芒。
他向酒吧租了一个小柜子,将支票放了进去。他把钥匙交给一个相熟的调酒师保管。他想,如果她再来,或许会想起他。哪怕只是偶然。
不日,他便向叶家辞了职,离开了z市。他买了回家乡小镇的票。来时挚气洒脱信心满满,走时心意孤冷彷徨失落。短短几年,再离开这里,已经心境斑驳意兴阑珊。
语晨在家里待了一周,不哭不闹,甚少言语。她对父母的要求言听计从,温顺里稍显木讷,像一只刚被狂风暴雨洗刷过的小猫狗。林妙燕已经约好了医院定好了手术的日期,却在她片刻打盹晃神醒来之后,发现语晨已不在家中。
她什么也没带走,也未留下只言片语。甚至连佩戴了七年从不离身的吊坠,她也落在了梳妆台上。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苗莘即刻查了所有的航班及列车时刻表,都没有她的信息。他知道,她没有走远。手术的日期到了,语晨却还没回家,他心中的不安与恼怒日渐繁盛,他怕他担心的事情会发生。却也是第一次,他有心无力。
他冻结了语晨的银行账户,他想以这种方式逼她回家。不多时,他也停了语阳的一应卡件。
语阳的心里不是不着急的。父亲猜的没错,语晨决定出走时,确实见了他,而且只见了他一个人。只一句话:哥,我想单独跟他待一段时间,帮我。
语晨眼神凄哀话语恳切,她拿了语阳给他的现金便坚定无言地离开,语阳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一句,那个“他”,是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彭晓。
月影稀疏人胶着。在医院观察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柳凝儿便出了院。天色雾蒙蒙地发灰暗,像是心里许久未见阳光的阴翳。这一晚,她想了很多,是该做选择的时候了,而她,根本没给自己第二个选项。
回到婚纱店,王筱仙和简璎已经在店里了。筱仙将一束百合插进花瓶,抬头看到凝儿,便快速迎了上去,关心而微嗔:“不是说好在家好好休息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凝儿坐到筱仙和简璎中间,顿了顿,目光侧离:“以后这个店就拜托你们帮忙打理了。”
筱仙觉出了话语中的含义,简璎握紧了她的手,一个劲地摇头。凝儿嘴角浅淡的弧度像是水中潋滟清冷的孤月,她尽量掩了话语里的薄凉:“经过这许多事,我不想再失去自己,让自己做一个讨人厌的人。”
她迎上两人急切的目光,半戏谑的口吻里却带着荒凉:“况且,再见才是永恒。他要对亲情负责,我将他的爱情带走,这样也很好。”
“不好!”
天色昏暗浑浊,门口那抹突然出现的身影,意料之中落在凝儿眼里,生成欣喜与矛盾。他渐渐走近,目光沉重而逼仄:“你我之间,必须要用分离的方式来铭记彼此吗?这几天我做的不好,所以我去了医院找你,又追到这里。否则你是准备不辞而别吗?”
她站起身,平静地看他:“这几天,我都会做同一个梦,梦到妈妈没有等待也没有嫁人,她带着我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他。而我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虽有疲倦,却是满心欢喜的……”
可她的潜意识里,却是难言的心塞哀伤。那不是梦,是她给自己下的决心,真真切切伤痕累累。
她突地扑进他的怀里,牢牢地环着他。
“我们抱得牢牢的,谁都不许先离开。”她曾这样对他说。
而如今,她在他的怀里用力地记忆,他的温度,他的无可替代。
听到门外的动静,她倏地睁开眼睛。门外已有三五个人驻足,不时地往里探望。两个警察小跑进屋,环视四周,话语掷地有声。
“你就是王筱仙吧?有人举报,你涉嫌一桩故意谋杀,请跟我们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