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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峰不回,路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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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的身影逼近,让出门窗外透进的亮光,王筱仙忽觉头晕,就要站不住。柳凝儿冲过来将她扶定,肯定地对警察说:“我朋友不可能犯事,那是诬告!”
王筱仙站稳身子,拍了拍凝儿的手旋即抽出,她牵起一缕歉意深重的笑:“这是我欠你的。”
直到她被警察带上警车消失在视线里,凝儿才回过神,喃喃地阖动着嘴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在叶子域的陪伴下,凝儿艰难地挺了一个小时。而当收到委托人的回音时,皆是心下一凛。
举报人是易珂平。今天一早,派出所就接到报案,声称自己的丈夫被人下毒,而她要举报的人正是她的亲生女儿,王筱仙。
根据她的证词,警方在郊外靖洪文的一处别墅里找到了一瓶化学试剂:铅。人证与物证俱全,王筱仙确始终没有为自己辩护过一句,似是对于会有怎样的后果,她心如死水。
她早已心如死水,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失去了拥有爱情的资格,又因着自己的缘故摧残了友情,就连仅存的一丝亲情,也要消失殆尽了。
案件迅速移至司法机关,而宣判的当天,易珂平却并没有到场。她是此案的唯一证人,却在报案指正后音讯全无。
王筱仙并不恨她,她是自己的母亲,可她的幸福却与自己不共戴天荒谬至极。此时站在被告席,她看着公诉人言辞确凿,目光里却突然多了一份坚决。
她将辩护律师刚要出口的话打住,连连摇头道:“是我做的,我不需要辩护。”
她可以自己失去爱的自由,在与靖洪文肮~脏的协议里苟延残喘。可她不允许,他害自己的朋友家破人亡。柳舒眉去世后,她暂时离开了靖洪文,可当她再次回到他身边时,已经再不是原来那个委曲求全的女孩。
她去试剂店里买了小瓶铅,母亲是化学老师,所以她对各种试剂之间的反应也颇为了解。她主动搬去了靖洪文郊外的别墅,并亲自为他下厨。她的转圜令自己都吃惊。那又怎样,反正她已经走投无路。
反倒是靖洪文,对于她态度的大反转,并未感到意外。正如他现在正以受害者的姿态坐在观众席,眉头深缩却表情淡然。他的目光一直看着王筱仙,即使隔着十数米的距离,依然觉得出他目光如矩,了然般迫人。
他的诉讼代理人开了口,却是给了案件些许转机:“受害人靖洪文目前为止,并没有觉察出身体有异样。事件的起因是因为他们夫妻感情长久疏离,造成举报人易珂平捕风捉影搬弄是非。证物试剂铅是被告用来测试受害人从南非给她带回来的金块的,所以尚有残余。因此靖洪文决定申请撤诉,请法官批准。”
说完,他向法官呈交了靖洪文的体检报告以及撤诉申请书。
观众席上一片唏嘘,这样的结果却是始料未及。法官们也面面相觑,微露愠色。若真如他所言,这个耗时数日的故意谋害案,竟然是一场闹剧?
王筱仙闭了眼睛眉心微搐,泪液翻涌却尽数被她憋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她没有心思继续听法官了说了什么,甚至法官当庭判她无罪,都没令她释然。
她在柳凝儿和叶子域的陪伴下,出了法院。柳凝儿将手里的光碟递还给她,关切地道:“你没事就好,否则要我怎么心安?”
筱仙并未接过光碟,冬风掠过她的发,凝固了一卷卷苍凉。她没能成功地杀死那个人,不是因为她心善不忍。靖洪文毁了她的一切,她不能轻而易举让他死去。她要轻磨慢蚀,将他的绝情冷酷小火慢烹,她需要给自己时间安抚母亲,将她从感情的桎梏中抽离。
可是居然是她,提前结束了她的计划。她是什么时候去的别墅,又是何时发现自己下毒的,为什么她今天没有出现在这里?
……
一连串的问号搅得她脑仁愈加昏沉,她定了定神,只见靖洪文已经在她眼前,像恶煞魔鬼一般,旁若无人地将她圈进怀里,声音旋在她的发间沉闷至极:“你就这么恨我!可也并不能置我于死地。”
“不需要,你死了,妈妈会崩溃。”
靖洪文顿了一下,猛地推开她,阴测测的笑意令人心生寒意。他看着她趔趄向后,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扬长而去。落在注视着他的人眼里玻璃碴般生疼。
王筱仙站定,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这许久,她从不担心自己会有事。此刻唯一的牵挂便是母亲。她接连打母亲的电话都打不通,找了所有她想的到的地方,也都没有母亲的身影。她开始乱了。靖洪文在她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逐渐清晰:
她对我的感情,远比你想象的更加浓厚。
得到母亲的消息是在几天后,她接到苗语阳的电话。
按着苗语阳所说,她来到了郊外的精神病院。远远地便看到苗语阳从大楼里出来,她索性在径旁的木椅上等他。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最终会在这里找到母亲。她不敢直接去见她,她甚至有些懊悔。若是当初自己选择消失,一切或许不会这么糟。
苗语阳在她身边坐下,良久未言。厉风梭过,斩杀了所有秋的颜色,几片树叶随风腾起,落在他们脚边。
他终是开了口,简洁淡然:“易阿姨现在情况还算稳定,而绑架柳阿姨的嫌犯昨天也落了网。”
她的心情似是负荷千斤,却突然间没了着落。他看向她,将她颈前的围巾掖了掖,道:“慢慢都会好起来的。”
她沉默片刻,还是轻轻点头。他迟疑地开口:“要去见他吗?”
她的头垂的更低,彻底丧失了直面他的最后一丝勇气。她知道语阳口中的他是谁,而他此刻这样问她,却令她脸面灼烧无地自容。
“去见见他吧。”
他从来都是这样大度,对叶子域是这样,对靖洪文也是这样。可王筱仙心里再气再急,她也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为他生气为他笑。只淡淡地应了句:“你希望我去,我就去。”
他开车将她送去看守所,并在外面等她。看着她的身影径直走进大门,他的心里不是没有犹豫的。可他最终还是这样做了。
当得知王筱仙身不由己于靖洪文时,当叶慕锦不得不做出选择因此柳舒眉去世后,他便如一个痴人般注意着靖洪文。直到几天前,他终于找到了绑~架柳舒眉的嫌犯-孔留。
他运筹帷幄,牵了孔留的独生女来他面前,容不得他诋毁。他的话语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多了几许笃定的成分:“你本也是老实人,若不是一步踏错,小粒也不会因你而颠沛流离。我不需要跟你谈条件,因为即使没有你的指正,我也有足够证据告倒靖洪文。小粒这孩子,我也是真喜欢。我们让她选,若她还是执意跟着你,我就当从没见过你。”
他放开小粒的手,却见这小女孩看了他片刻,便毫不犹豫地朝着孔留跑了过去,扑进他的怀里。孔留瞬间泪流满面,紧紧抱着女儿。痛悔交加,他双唇略抖,在苗语阳将要迈出屋门的那一刻,大声止住他。
“我罪有应得,孩子生来命苦,你要对她好!”
当天,孔留便去投了案,并做了靖洪文买~凶~杀~人违法涉~黄~赌~毒~的污点证人。再加上王筱仙留在凝儿那儿的光碟,检察机关迅速对靖洪文实施了逮捕。
当得知状告自己的人是苗语阳时,靖洪文并没有反抗,也未对自己做任何辩解。他甚至打发了律师,只留下苗语阳一个人。他说:“谢谢你。不过你还得帮我一个忙。”
苗语阳不愿做多停留,却听靖洪文在身后说:“我知道易珂平在哪儿。”
他侧耳倾听,靖洪文却变了声色,令他恍觉耳错:“如果我能早点察觉,也许不会有这许多事。”他敛了神色,恢复了以往的桀骜与残酷,却怎么听都觉着一丝凄凉,“我以起诉离婚逼她现身,谁知她竟拿了药水出现,并当着我的面喝了下去。我是没所谓,可小丫头该恨死我了。”
他的目光直逼上苗语阳:“让王筱仙来见我,我就告诉你易珂平现在在哪儿。”
听到此处,苗语阳才略微松了口气,还不算最坏,只要易珂平还活着。
他随即便赶去了精神病院,只见门口几个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见了他,便一股脑全撤了。他跟院长了解了易珂平的病情,出门便看到长椅上的女子。她如浅冬里石边的小草,带着绿意,顽强而孤美。
他还是让她去见了靖洪文,他不想把事情做绝,他善良的过分。他知道,她只有跟过去彻底做个了结,才会真正地重新开始。
见到靖洪文时,王筱仙又觉片刻头晕。虽隔着厚厚的玻璃,靖洪文依然窥的到她的恍惚,开口道:“为了我,连自己也轻微中毒,这样值吗?”
王筱仙并未应答,只听他在那头啧啧几下,似有感叹:“我一直相信着,口中那股铅的味道,是因为我有胃炎的缘故。”
“其实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你并不想置我于死地,你宁愿折磨你自己!”
“其实你已经得逞了,我的身体也出现了反应,可我宁可你继续在我身边,哪怕每天夜晚就只是那么抱着你。”
他的喋喋不休令王筱仙觉得恶心,起身便要离开。
他开始慌了,开始急不择言:“不管易珂平是真疯还是装疯,跟她的婚我是离定了!还有你的情郎,他也希望你和我在一起,否则你今天也不会来这里!”
王筱仙早已离去,而他还坐在原处,一动未动。她居然一句话也没跟他说。他不会迁就任何人,可这个小丫头却把住了他的七寸,令他方寸大乱手足无措。
如果爱你的方式自始至终都是错的,还是要自私一回,哪怕是以恨的方式,也要让你今后的某个情绪里,有我。
靖洪文对所呈证据及事实供认不讳,并未提起上诉,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他数十年的经营,他的生意他的名声,顷刻间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