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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下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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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凝儿下了台阶,去了花地。花地仿佛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繁盛,花开灿烂之时,连嘴角浮出的笑容都是沾染了香气的。郁郁葱葱的浅紫,花心的形状与颜色,一眼望去,像极了夜光里星星点点的萤火,又仿佛坠落海面的星光,怎样看都一片生机。
正如她给他讲的那个故事,“勿忘我”这个名字本身,就承载寄托了太深太浓的情感。
不远处的秋千架,与周遭的色彩那样协调,并不显孤寂。架下的丝丝柳絮柔然成团,映着顶端及缀满纤绳的花瓣,别有一种童话中的美。
她从小筐里拿出布丁,递了几颗给苗语晨,又塞了一颗进嘴里。巧克力的味道绵软而甜馨,像是回忆里她最爱的口味。
“凝儿,我不怀疑你对表哥的心意,只是,对于他的身份以及过去,你记不起也不想记起了吗?”
苗语晨将布丁狠狠攥在手心,这样的景色与物事通通都彰显着柳凝儿的幸福,也映衬着她的居心愈加荒唐。
不到不得已,她不想亲口告诉柳凝儿,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耐性一再受到挑战,眼看她的爱情就要变为枉然,牺牲一些底线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身份,就是我的小斯啊!至于别的,他不想让我知道,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无法不信他。”
远处的海天一线,至高至阔,若心胸真的可以自在而洒脱,除了太在乎手中的幸福,别无他由。
柳凝儿不只一次想过叶子域的身份,或许正如童话故事里那般,他是温柔深情的王子,而自己不过是才貌皆不出众的灰姑娘;又或者,叶家财大势大,而自己出身贫民家庭……
无外乎这些有关财富和地位而被叶家双亲阻挠的缘由。
她转身穿过长廊沿着小道来到花地旁的空地上,许是自顾着出了神,抬头时,却不见了苗语晨的身影。她四处寻找,亭子的彼端立着一个男人,仿佛在和苗语晨争执着什么。
撞上凝儿投过来的视线,男子目光一闪,却是拉着语晨走了过来。
男子明眸皓齿,薄薄的眼皮下灵光涌动,唇色比寻常男人的要红润一些,只是看,便觉得文气十足。他静静地看向柳凝儿,淡淡地笑,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漏了阳光进去,照着他的一颗牙齿金亮耀眼,显然是镶过了的。
“凝儿,我是语阳,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柳凝儿浅浅一笑,苗语晨跟她说过,她有个哥哥,想来就是眼前的男子了。只不过,他和语晨虽为兄妹,无论脾性还是外观,却都不属一个风格。
忽然想起苗语晨对自己说,她不是苗家的亲生女儿。柳凝儿敛了思绪,笑着向苗语阳问好。
“凝儿,筱仙他们剧团今天下午上演话剧,她让我转告,说想你去看。”
提到王筱仙,凝儿心里很是愉悦。况且,在岩上这么久,除了看医生和上次叶子域带她下岩,她从未离开过。之前叶子域不允许她离开,是因为她看不见,现在她恢复了视力,想来是无碍的。
“你放心,小斯他是知道的,否则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你莫非信不过我吗?”
闻言,柳凝儿连连摇头。
她的世界里,不可能除了叶子域之外,不接触别的人。桃花源水晶宫再美,没有新鲜氧气注入,也会令人有窒息的感觉。
她应了苗语阳的要求,跟着他向前走。
好久,才有苗语晨的声音响过耳边:“我就不去了,大姑刚出院,身边需要人。”
柳凝儿上了苗语阳的车,就那样扬长而去,许是因为车窗颜色深重,岩下守着的保卫并未多加查看阻拦便放了行。
苗语晨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心里不是不忐忑的。
哥哥对柳凝儿的感情,她一直都清楚,那颗镶金的牙便是最好的凭证。
然而,他还是选择了离开。在柳凝儿答应了叶子域的求婚后,留下了他的祝福,离开了这所城市。
这次回来,不过是听说了她的事,虽然有些晚,却还是回来了。他怎会料到,他这么晚得到消息,是因为别人的刻意隐瞒。
如果他知道,这次带柳凝儿偷偷下岩找寻记忆,不过是被别人当了枪使,一定会痛悔万分吧。
车子转了弯,凝儿将车窗摇下一个小缝,便有凉风肆意而尖锐地灌入,她的长发被风撩拨,旖旎而温柔地飘洒,仿佛一幅恣意的墨卷。
只不过从后视镜里看了两秒,苗语阳便收回视线。看的越久,他怕自己再狠不下心,告知她真相。
车速并不快,小山似影重叠,沐在缕缕金色的阳光里似浅弥重。他闭了车窗,将天窗打开细小的一点,风倒是不似刚才的锐利。
“凝儿,这段时间,你过的好吗?”
思念与关切重重交叠,却只问出了这样一句。那样近乎羞辱与嘲讽的真相,换做谁又能安然度过。
柳凝儿露出一个简单至纯粹的笑容,说:“虽然出了车祸,但有大家陪我,而且现在我又看的见了,挺好。”
“挺好”,那天,若不是亲耳听到她这样回答,他又怎会轻易放手离去。
视线逐渐收拢,耳边也隐隐有了喧嚣之声,离市里越来越近了。他的心一如往常,正如他出口的承诺一样,平静无奇却有着别样的重量。
“记住,任何时候,无论生活怎样绝情,都不要忘了转身的距离之内,有我在。”
柳凝儿略略有些错愕,他的承诺,似是说与心爱的人听。
诺言里的郑重与认真,她承受不住,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小斯。
摇滚乐的声响越来越近,透过窗子看,果然是一家规模不小的理发长廊。柳凝儿让苗语阳靠边停了车。
车祸中醒来的时候,她的头发不过刚刚没过肩胛骨,现在已经差不多及腰了。那么多孤独惊醒的夜里,长发披肩,密密地覆在背上,仿佛也给了她丝丝温暖。
她那样渴求的温暖,小斯已经可以给,千倍万倍地给。因此,斩断三千烦恼丝,不再去想那些可能令她不快的纠葛。
“剪短,到这里就好。”
柳凝儿指着自己的肩部,对理发师说着。她拿起旁边的杂志随手翻看着,后面不远处摄过来的似是担忧似是矛盾的眼神,她不作多想。
苗语阳为她付了费,便走出了店门。在车里待了会儿,约莫着柳凝儿快剪完发,见不远处有家肯德基,便去买了甜筒和蛋挞。
回来时,柳凝儿刚走出发廊,看到他手中的吃食时,眼睛一亮,歉意地笑笑。
“谢谢你语阳哥,等我找了工作再还你钱。”
递出吃食的手一顿,苗语阳微微有些发愣。
柳凝儿刻意称呼他“哥”,显然是委婉地回应了他刚才的话。她从来是这样,不着痕迹地拒绝,却令闻者心头更多一层伤。
“我们到对面的公园去坐坐吧。筱仙说忙完手头的活就过来找我们,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吃饭。”
柳凝儿点了点头。这个公园面积并不算太大,绿化却颇为广泛,单是郁郁葱葱的一片绿,便让人心里安静。草坪上坐了三三两两的情侣,或谈笑嬉戏或相依耳语,甚是融洽。对面的假山在阳光的晕染下,似是从画上剪下来的一样。唯有细细地滴落的水流,匀速地谱着悦耳欢畅的音调。
过了假山,柳凝儿在亭子里坐下。苗语阳站在她身侧,看着她迫不及待地拿出蛋挞,笑吟吟着说:“慢慢吃,不够了我再打电话要。”
亭子通透,隐有凉风穿过,一不留神,吸管便被抖落在地。苗语阳会意,说去去就来,顺便再带些吃的回来。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柳凝儿回身拿纸巾擦了手,正要捡起地上的吸管时,却听得一个声音轻柔地响起。
“慕哥,医生说,你恢复的不错,不出意外,下个月就可以出院回家治疗了。”
和风静然,这个声音却这样熟悉。不是妈妈又是谁?
只是,她口中的“慕哥”是谁?为什么妈妈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