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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决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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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繁多,与自己有关的或无关的,无论自己想不想愿不愿,都阻止不了它的脚步。如果经历与生活是有选择性的,那该多好。
然而,“如果”毕竟只是虚假的设想,成真的概率小到渺茫。
当柳凝儿看着对面的那个女人的时候,那个女人显然也看到了她。
女人已近四旬,却依然风貌动人,柳眉明眸,丰姿绰约,皮肤几乎看不到一丝岁月留下的痕迹,从各个侧面看,都窈窕嫣然如河岸上的一株柳。
那就是自己的妈妈!柳凝儿惊讶地起身,失声地喊了一声。
柳舒眉只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目光慌乱而无措,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她推着轮椅的手紧了紧,手心微烫,指节却微微泛着白色。
她的面色也是一样。迅速地整理着情绪,却难掩她眼底的沉痛与矛盾。
“凝儿,你的眼睛,又可以看见了?真是,太好了!”
柳凝儿没有回应她,只是看着轮椅上的男人。
男人的年龄应比柳舒眉大不了太多,面容因病略显苍白,日光和暖,将他的面色映的稍稍好看些,他的眼角渗出泪来,却又吃力地露出笑容。他的嘴唇有些颤抖,呼吸也变的急促。
他缓缓地伸出手,却又沉沉地垂下。
柳凝儿走近时,他眸中的光亮越攒越多,也溢出更多的泪水,走到柳舒眉身边,凝儿问道:
“妈,他是谁?”
紧咬下唇,柳舒眉间歇性地倒抽了几口气,推着轮椅就欲离去。心里似有万千根刺,刺刺锥心。
她要怎样回答柳凝儿,难道告诉她真相吗?
“妈,为什么你好长时间都没再去看我,是因为这个人对吗?”
只觉着自己的心一直沉入谷底,狠狠砸实了心间的疑虑与茫然。车祸醒来后,柳凝儿只记得妈妈,因为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此刻,却急欲离开,似要撇清与她之间的距离。
“你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柳凝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坚持,她的手紧抓着轮椅的把手,目光看着妈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暗沉若雨又斥满红色。
“眉眉,告诉凝儿,告诉她我们……”
这次开口的是轮椅上的男人,他的声音虚弱无力,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凝儿!”
急促的脚步声在柳凝儿身边停下,苗语阳看着眼前的景象,惊愕地看向柳舒眉。只见柳舒眉面色难看,已有泪珠悬于眼眶。
轮椅上的男人伸手,想要继续未完的话,苗语阳俯身握过他的手,劝阻道:“姑父,您只管养好身体,这件事您就别操心了……”
苗语阳后面的话,柳凝儿已经听不清楚。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失了形状和声音,似有千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乱飞,扰的脑仁儿有些眩晕。
虽看不到男人面上的表情,但柳凝儿觉察的出,他和妈妈有着一样的心情,纠结而矛盾。
他和妈妈之间,是温柔而亲近的。
但是,他是苗语阳的姑父啊!
所有的景象都似突现了眉眼,大声而又肆意地讥笑着她的天真。
苗语阳的姑父,可不就是小斯的父亲吗?
难怪那天苗语晨会惊慌失措地说,小斯的母亲出事了!
妈妈和小斯的父亲在一起,看似情意侬侬却终究是毁了小斯的家庭。
这才是这些时日以来,大家辛苦隐瞒的真相吧。
所以,小斯才会那么久那么久不去看她,她才会独自承受了这许多日夜里那样冰冷而沉重的梦境。
……
地面变的昏暗而倾斜,像是梦境里她深陷泥潭,无论怎样挣扎都抓不住平衡。
眼前一黑,思维也仿佛戛然而止。她只听得母亲焦急地唤着她的名字,便沉沉地坠在一双有力而惶然的臂膀里。
眼前似是笼着一团迷雾,她谁也看不清什么也摸不着,只听到一个女人凄厉而决绝的声音。细细倾听,却又听不见她声音里的内容。
声音越来越多,纷纭而杂乱,慢慢地似是变成激烈的争吵声以及决然的哭喊声。
迷雾稍稍退去几分,她使劲揉着眼睛,看到妈妈和轮椅上的那个男人微笑地看着自己。
她赶紧闭实了眼睛,那样的笑容仿佛一种符号,咒语般地旋在头顶。
思维清醒的一刻,四肢都紧紧地绷着,仿佛这样可以阻绝那样残忍而又不堪的事实。隐隐听到两个男人低声的争吵,柳凝儿翻身向里,泪水却是不可遏制地滴落枕巾。
“子域,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带她去看话剧,也是凝儿欣然答应了的,我也不知道会在半路上遇上他们。”
苗语阳的解释,叶子域怎肯相信。他的表情淡淡的,眸光冷漠而平静,在苗语阳的面上逡巡片刻,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
“我就是相信你不会伤害她,才同意你来这里。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就算她知道了真相,我也不会允许她离开我!”
心里不是不害怕的,叶子域甚至有些羡慕苗语阳。起码他有爱她守护她的权利。
而他的坚强与果决,不过只是欺骗了别人而已。
“叶子域,有些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当初我要是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我怎么都不会放手离开的。我以为我成全了你们,便是成全了她的幸福,却没想到却会让你变得这样固执自私!”
苗语阳语含怒气,目光坚决,全然没有之前文气柔和的样子。
“我固执自私,那你呢?别告诉我,你这次回来一点企图都没有!”叶子域逼视片刻,便转了目光对候在一旁的彭晓说,“去查查看王筱仙所在的那个剧团今天是否有话剧上演!另外,在碧波岩上各个地方都装上摄像头!”
彭晓得令离开,随后苗语晨拎了饭煲进来,见两人情绪不对,叹了口气,上了台阶,轻声道:“你们别吵了,凝儿醒来也不想见你们这个样子。”
进了屋子,见柳凝儿侧身向里,苗语晨放下东西,正要转身出去,却听柳凝儿轻声唤她,说:
“语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出去吧,我没事。”
听到柳凝儿的声音,叶子域和苗语阳都争相要进来,却被苗语晨挡下。
“凝儿的性子你们不是不清楚,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片刻,这里便恢复了清静。
直到侧身的姿势有些劳累,柳凝儿才翻了个身。睁开眼睛,泪珠却愈加汹涌,灼烫地滚落眼眶落入鬓发。
这里是碧波岩,一个美好纯净如仙境一般的地方。此刻,这样的美好,却是这般单薄。
如果真的是自己的母亲抢夺了小斯的父亲,而他依然这样待自己,自己又有何颜面坦然接受他的深情。
如果自己所见就是实情,为什么对于车祸之前所发生的事情,仍旧是一无所忆?
就算自己忘了过往的种种不快,小斯呢?那样赤裸裸的伤害,他又要怎样承受?
一个人不可以在想象里过一辈子,一些事情所造成的伤害也不可能因为不愿知道就不存在。
理了衣裳,柳凝儿走出屋子来到庭院里。天气已暖,连风儿都变得温和。唯有入目的繁花与景色,一如既往的厚重。
她坐在木凳上,目光无意瞥上屋子支柱的边角。那里应该是前不久失火,因火势殃及而被熏的隐发灰色。
那处地方已被喷了彩色的漆,待她看清内容时,不禁勾起嘴角微笑,眼里却噙满泪水。
两只小象可爱而亲昵地勾着鼻子,眉眼弯弯颇为欢畅惬意。
她的一颦一笑,他都那样了然。
这样的他,令她怎么忍心离开?
有人走近庭院,柳凝儿忙抹了泪,看见苗语晨走了过来,言语里满是关切。
“凝儿,你好些了吗?”
看凝儿浅浅地点头,苗语晨愈加迷惑。她不知道此次在公园撞见柳舒眉和叶慕锦这件事,令柳凝儿的记忆恢复了多少。
她略微沉吟着开口继续说:“我哥他们已经离开了,表哥说他晚些时候来看你。”
柳凝儿面色平静,半晌,她问:“语晨,小斯最喜欢吃鱼对不对?”
心顿时凉了一大截,苗语晨知道,柳凝儿对过去的记忆依然为零。
她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胜算,甚至对杨歌刚才的提醒不以为意。殊不知,她果真必须走出最后一步棋。
刚刚若不是听说集团内部对城东的开发项目出现争议,叶子域断不会离开。
苗语晨太高估柳凝儿,以为恢复记忆的她,必定不会再给自己机会留在这里。却疏忽了,每个人面对伤害的自护能力以及对幸福的维持意愿。
太懂得手中的幸福得之不易,所以,柳凝儿才会决定,用自己所有的情感来弥补小斯受到的伤害。
“语晨,是不是我记错了?”
直到柳凝儿再次喊她,苗语晨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个仓促的笑容,问:
“凝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妈妈和姑父的关系,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为什么还……”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要加倍对小斯好啊!”
柳凝儿起身,微微一笑似是暖风和煦,她认真地看着苗语晨,似是谆谆允诺:“语晨,你放心,小斯待我这样好,我必定一样对他。也希望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话及此处,柳凝儿觉得脚步也变得轻盈不少。她不知道,她的话会在身后的女人心上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她太过粗心,粗心到忽视了女人最本能的嫉妒心。